錢莫愁麵無血色地看著那些圖,看著上頭關博文的英文姓名縮寫。


    她緩緩抬頭,看見臉色慘白的關德雷,她困難地張開唇,聲音幹澀地像被刀刮過一樣地問道:“這是怎麽一迴事?”


    “關博文是我的弟弟。”關德雷啞聲說道。


    錢莫愁的臉龐唰地失去所有血色,血液在瞬間冰凍,畫紙從她手裏飄離,落到地上。她困難地後退一步,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往後退,直到她的後背貼到牆壁,無法再退為止。


    她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聽見自己用牙齒打顫的聲音問道:“所以……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是。”關德雷握住她冷如冰的手,急切地想解釋一切。“對不起,我應該早就告訴你的……”


    她抽迴手,打斷他的話。


    “和我在‘聽海’咖啡見麵是你的計劃?”


    她幽幽黑眸若冰,看得他一陣心寒。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她卻將手藏到身後,別開臉,不看他。


    “我隻是想親眼看你過得好不好。”他啞聲說道。


    “你派人跟蹤過我?”


    “對。”


    “多久?為什麽?”她以為自己的話會咄咄逼人,誰知道說出口的聲音卻隻是啜泣般顫抖的聲音。


    “我認為關博文仍然惦記著你,所以會定期到他墳前把你的資料念給他聽。”


    “所以,你派人跟蹤了我三年。我經常覺得有人在看我,也不是錯覺。”她苦笑地說道。


    “抱歉,他們造成了你的困擾。我遇見你之後,就已經讓他們停止跟蹤你。”他捧住她的臉龐,要她看著他。


    她眼也不瞬地看著他,雪白小臉卻沒有顯露出任何神情。事實上,她冷靜得讓他感到不安。


    關德雷將她拽入懷裏,緊緊地箝著,嗄聲說道:“如果我能不喜歡上你,一切會容易許多。不要推開我,給我們一個機會。”


    “我怎麽給你機會?我們之間的一切居然是建立在欺騙上。難怪,你那麽懂我、難怪你對我那麽好、難怪你說過‘你隻希望我幸福’……”


    錢莫愁聽見自己的笑聲飄在空中,卻笑得好悲涼、笑到她驀地捂住耳朵,不敢再聽。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一開始隻是不想你再為了關博文的事而虛度自己的生命,但我後來愛上了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還有你該死的愛!”錢莫愁突然大叫出聲,手腳並用地起身,拚了命地想衝離開他。


    “聽我說!”關德雷扣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放開我!”錢莫愁推不開他,發狠似地在他的手臂上又抓又打。


    “不放!這輩子都不放!”關德雷語氣堅定地說。


    “為什麽不放?是想代替你弟弟來保護我?還是為了完成他的遺誌,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我?我究竟欠了你們家什麽!”她叫到喉嚨刺痛,痛苦地低喘了起來。


    “我愛你。”他擁著她,心疼地撫著她的後背,無數親吻落在她的頭頂。


    “我不相信騙子的話。”她用盡力氣死命抗拒著,不給他靠近的機會。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一開始甚至是無法原諒你的!”關德雷捧住她的臉,對著她大吼出聲。


    錢莫愁停止所有掙紮,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由他掌控著身子。


    “一開始調查你,是想知道博文為什麽會鍾情於你。等到傷痛過去,我開始恢複理智,知道不是你的錯之後,我已經習慣了你的身影。我開始想知道你為什麽願意為他放棄你該有的彩色生活,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能那樣愛著他……”他急切地說道,隻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絲的釋懷。“後來,當我明白你並不愛他,壓垮你的隻是內疚時,我高興卻又不安。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欺騙。即使這樣的欺騙是因為情不自禁……”


    “夠了。”錢莫愁打斷他的話,虛弱到就連被他摟在身上也沒有力氣反抗了。“我不想聽這些。我隻知道我好不容易站直身子,你們又要來壓垮我一次。”


    “博文的事不是你的錯。”


    “寬恕我自己的理由,我可以說出一百個給你聽。但是,你爸不會接受。”錢莫愁伸手輕觸著他的臉龐,氣若遊絲地說道:“我真該給你一巴掌,你不該開始這一切的……”


    “我們可以幫你編造一個新的身份,我爸沒見過你。”


    “若是他們知道了真相之後,我豈不再加一條罪狀?”錢莫愁苦笑地推開他的手,遊魂似地往前飄著。


    “莫愁。”關德雷擋住她的去路,握住她的肩膀。


    “不要碰我。”她木然地說道:“我想迴台灣。”


    “等我們把事情談出一個結論後,我就帶你迴去。”他握住她的肩膀,希望她能看著他。


    “我沒辦法再待在這裏,我要迴家、我要迴姊姊身邊……”


    一聲哽咽卡在喉嚨裏,錢莫愁捂著嘴拚了命地忍住,就怕這聲哽咽一旦脫口而出,她就會哭成幾年前的那個她。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關德雷紅著眼眶,緊抱著她顫抖不止的身子,嗄聲說道:“我應該更早告訴你真相的,我不該隻因為希望你留在身邊……”


    “我要迴台灣我要迴台灣我要迴台灣……”她不聽他說什麽,隻是不停喃喃自語著。


    “我陪你一起迴台灣。”


    “不要!”錢莫愁驚跳起身,眼神驚恐地拚命搖頭、搖得頭發披散滿臉卻仍無法停止。“不要,你這麽千裏奔波,萬一又出什麽狀況。你……你叫我怎麽麵對你的家人……”


    她說得牙齒打顫,望著他的眼神,恍若他是個吃人的惡鬼。


    關德雷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心痛得像被人千刀萬剮。


    是他的私心隱瞞,才會逼得她走到這一地步的。


    “我怎麽有法子眼睜睜地看著你離開?”他說。


    “如果你不想再眼睜睜地看我繼續過悲傷的人生,你就該放手。”她的拳頭無意識地一下又一下地捶著疼痛的胸口。


    “我派人送你迴去。”他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揮開。


    “你幫我訂機票就可以了,我自己搭車去機場。”錢莫愁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在我訂好機票前,你先迴房間休息。”


    “我不要待在這裏,我不能……”錢莫愁步履蹣跚地走著,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再度擋住她的去路,低聲說道:“你若出事了,要我和你姊情何以堪?”


    她仰起臉,整個人像是被調慢了五倍播放速度一樣地,木然地看向他。


    半天後,她打了個寒顫,抱住雙臂,像個好孩子一樣地點頭,緩緩說道:“好,我不出去,等你訂好機票。”


    說完,她像抹遊魂似地飄迴他的房裏,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關德雷看著那扇門,高大身軀像被人狠狠毆打過,隻能粗喘地沿著牆壁緩緩滑落到地上。


    他生平不曾感情用事過,他總能在權衡利弊得失後,做出最好的判斷。所以,他才能年紀輕輕便擁有一番事業。


    唯一的例外,是去見了她。


    誰知道,就是因為這樣的一個例外,便讓他得到這樣痛不欲生的教訓。


    關德雷狼狽地走向酒櫃,決定他什麽都不願再想。


    他要喝到大醉,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到底想幹嘛?


    錢莫憂把臉貼在辦公桌上,明知道她有兩百件事等著她去做。有兩張平麵圖要調位置、有一個泡麵的提案要交、還有動腦會議,要想十個主意,但她現在腦袋完全運轉不了,隻能想著--


    冷昊。


    她知道自己很廢,一碰到感情就變呆。可她本來就單細胞,腦容量又不大,一下子碰到這麽複雜的情況,她當然會當機啊。


    錢莫憂眼神放空地看著前方熒幕,耳邊聽到的全是同事拍攝某支珠寶廣告片現場的八卦。


    “那個女明星就像這樣‘砰’地一聲,用力地甩上門。然後,現場一片安靜,沒有人敢吭一口氣。周導演就踹倒椅子,指著門大罵,你如果有本事把性感表情做足,不要像個花瓶,誰想跟你在這邊耗這麽久……”


    “莫憂,怎麽一臉沒精神?”許梅梅走到她身邊,拍拍她肩膀。


    “沒事。”錢莫憂有氣無力地迴一個笑,仍然趴在桌上。


    “你和冷昊怎麽了?不聯絡了嗎?”


    “沒。”錢莫憂不想提冷昊,尤其是對許梅梅。“對了,我晚上跟紀明仁要去看電影,一起去嗎?”她想應該是許梅梅弄錯了要電話的意思,因為紀明仁似乎真的隻當許梅梅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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