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安萱聽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像重重的鼓聲,一聲一聲,要命的敲在她喉嚨,令她口幹舌燥。


    「你……你幹麽?」連半步都不敢再往前跨,她隻想奪門而出,可是現在已經夜深人靜了,她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誰來救救她?為何老天耍讓她遇到他?先是莫名的親吻,現在又隻穿條四角褲趴在她床上,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黃花大閨女,實在招架不住他了啦……


    聽到扭曲的抖音,滕瓔扭過身看了驚恐無比的她一眼,他寬闊的唇沿,劃開一記笑。「用精油幫我按摩。」


    安萱瞪突了眼。


    幫、幫他按摩?


    這是什麽跟什麽?她這裏又不是私人三溫暖或理容院,他未免太看扁她安小萱,她可是個且家婦女耶……


    「別想我會上當。」恐懼的後退了一步,她吞了口口水。「我已經警告過你,我這裏有很敏銳的警民連線,如果你敢輕舉妄動——」


    他懶懶的打斷她接口,「妳再不過來替我按摩,明天我就去樓下的警衛室,把我們的關係抖出去。」


    安萱的氣勢馬上矮了半截。「不、不要啦……」她哭喪著小臉哀求。


    禮藏十五年——他又贏了!滕瓔綻出薄笑。「那就快點過來按摩。」


    「好……好吧。」安萱在不知不覺中又妥協了。


    然後,她定過去,半跪下來,認命的開始用精油替他按摩背部,而他,躺在她兩床昂貴的蠶絲被上,狀甚享受。


    她蹙著秀氣的彎眉,仔細一想。他們有什麽了不得的關係怕他抖出來啊?他們根本沒關係好不好?她怎麽那麽呆,被他簡單一句話就唬住了?


    不過,不會被隨便唬住就不叫安萱了,她就是這樣,常在不知不覺中吃虧,總是後知後覺才發現,然後告訴自己,吃虧就是占便宜,傻人有傻福,雖然那傻福至今從沒降臨過,她還是堅信古人的智慧必有其道理,隻要她耐心等待,福氣終有來臨的一天。


    「左邊一點……右邊一點……上麵一點……下麵一點……嘖嘖嘖,簡直一點力氣都沒有,妳的技巧有待改進,妳按得我很不舒眼。」


    安萱沒好氣的加重了力道。按死你、按死你,看你還敢不敢挑剔!


    她又不是理容院的小姐,如果他付給她三千塊,她保管按得他嗄嗄叫,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王子,睡覺要鋪這麽多被子睡,睡前還要精油按摩,真是好命,她就從來沒有被人按摩過,真想象他一樣享受一下……


    夜深入靜,已經淩晨四點了,安置就在這詭譎的氣氛中,替一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大男人按摩,直到感覺他已經睡著了,她才籲了口氣,但緊接著刺耳的電話鈐響馬上嚇了她一大跳。


    她忙撲過去接,還百忙之中抽空看了那奸命的家夥一眼,見他沒動,她才安了心。


    「喂……」她搗著聽筒用氣音說話,「不管是誰,說話小聲點。」


    「是我啦,老姊。」彼方的安傑挑了下眉。「幹麽用這種聲音講話?妳那裏藏著男人啕?」


    「哪、哪有?」心虛的紅了臉,安萱不再用氣音說話,卻壓低了聲音。不知道怎麽搞的,但她就是怕吵醒那個鳩占雀巢的他。「你這麽晚打來什麽事?」


    安傑聳了聳肩膀,輕描淡寫的說:「也沒什麽啦,隻不過……」


    「什麽?」安萱的聲音瞬間放大了。「你搞大了小玉的肚子,要錢墮胎?!」


    這個死小子,仗著自己帥,從國一就不斷和異性牽扯不清,這次居然離譜到讓女朋友懷孕了,他才高二耶,一個連兵部還沒當的毛頭小夥子要拿什麽養活老婆、孩子啊?


    「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婚前性行為也是不好的……什麽?」她激動的揚高聲音,渾然忘了要小聲。「你沒打算跟小玉結婚,所以這不算婚前性行為?你你你、你這兔崽子怎可以這麽想?小玉對你死心塌地的,難道你還想拋棄她……什麽?你你你、你另外還有三個女朋友?」


    安置瞪大杏眸,更激動了。「你怎麽可以劈腿?!你老姊我最恨劈腿的男人……什麽?你說你不是男人,隻是男生,你還敢頂嘴,哼!我沒有多餘的錢借你,你自己去想辦法,我才不要再收拾你的爛攤子,上迴跟我借和學姊的分手費也都沒有還給我,三千塊耶,我可以吃一個月了,這迴你自己解決吧,我是鐵了心不會理你,你不要指望我……


    「嗄?你說什麽?你威脅老姊啊……好好好,我明天馬上匯給你,你千萬不要離家出走,不然老媽和爺爺會哭死,答應我不會離家出走。男子漢大丈夫,要說到做到哦……」


    躺在床上假寐的滕瓔,唇角傾泄出一串笑意。


    這小家夥真可愛,她好像拿任何人都沒辦法,被他吃定,又被自己弟弟吃得死死的,現在的女人都很精,像她這種性格的女人已經是絕種動物,看來他遇上了一個寶,他要好好的保護她才行。


    「對了,我寄給老爸的補品他有沒有按時吃啊?那是韓國進口的人參,很貴,你不要隨便偷吃哦……還有,我寄給爺爺的電毯有沒有讓他的關節炎舒服些……什麽?爺爺讓你用?你這個死小子,不要這麽過份哦……好好好,你別離家出走,我明天就另外寄一條給你……


    「那老媽呢?還是整天在家裏……我就知道,給了她零用錢,她還是連進香團都舍不得參加,所以你就不要這麽浪費了,你搞大一個女朋友的肚子花的錢,都可以讓媽去好多地方旅行……什麽?說我的比喻不倫不類?那你怎麽不檢討你自己咧……好啦,不講了,免得你嫌我太囉唆,我明天就匯錢過去,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哦……」


    雖然,她明知道這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認識的人都吃定她了,唯一的弟弟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心軟這個弱點呢?


    剛掛上電話,她的手機又響起了。


    滕瓔微微一笑。這小女人還真忙,不過這也代表了她人緣很好不是嗎?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人在半夜三更找她。


    「誰啊?」安萱縱然渴睡欲死,還是很講義氣的接起手機,聽到對方的聲音,她馬上清醒過來。「可欣?」


    可欣是她的高中死黨,兩人一樣愛看羅曼史小說,隻不過她的童話至今渺無蹤影,身為企業家之女的可欣就幸運多了,在高中畢業那年,嫁給了打從她十一歲就開始追求她的青梅竹馬,同樣也是企業家之子的廖之漢,婚後她生了對龍鳳胎,很得公婆的喜愛,可欣的際遇是她認為最夢幻的現實代表作了。


    「妳別哭啊,怎麽了?」安萱連忙安慰彼方啜泣連連的好友。「妳說八卦雜誌拍到妳老公和別的女人去泡溫泉?」


    天哪!她最恨男人劈腿了,不過這不是火上加油的時候,可欣很脆弱,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她,連生個孩子都得了產後憂鬱症,稍有不如意就會崩潰,她可不能讓好友再受刺激。


    「不可能!」她的語氣斬釘截鐵。「那個什麽八卦雜誌一定是搞錯了,那種無聊的雜誌我看多了,妳老公一定是和一群朋友去泡溫泉,剛好離開的時候和朋友中的某個女性一起走出來被拍到罷了,妳千萬不要想太多,廖之漢那麽愛妳,我敢替他保證,他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妳的事!」


    要命!替廖之漢保證,她會死啦!


    她們的同學張雅玟早在君悅飯店看過廖之漢和一名美豔女子吃早餐,隻是她們都不敢告訴可欣罷了。


    看來,再幸福的童話也有破滅的一天,她真的不該再向往童話般的戀情了,還是聽老媽的話,早點迴台中去相親比較實在。


    拿著手機,她繼續泯滅天良的安慰著可欣,聽著好友漸漸止息的哭泣聲,她也忍不住進入黑甜的夢鄉。明天還要上全天班哩,真是酷刑……


    滕瓔翻轉過身,將睡到不省人事的她往自己懷裏帶,替她蓋上被子,他的唇畔滑過一抹笑意,擁著她睡,好像對她已經很熟悉了。


    「幹麽?」


    有人在推她,安萱蠕動了下,喜歡側睡的她並沒有睜開眼,渴睡的欲望還很濃烈。拜托,再讓她睡十分鍾,隻要再十分鍾就好……


    「妳的鬧鍾在響。」有道男人的聲音在她耳畔清清楚楚的說著人話,「而且,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安萱忽然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原本就不會賴床的她在瞬間清醒過來,她沒勇氣轉頭,看看到底是誰在她耳邊說話。


    她本能的打了個哆嗦,看到高高的氣窗外透著光亮……這麽說,已經天亮了,既然天亮就理該不會有鬼,那剛剛應該不是真的,隻是她的幻聽……


    「我要吃東西。」


    有五個字慢條斯理的鑽進她耳裏。


    「哇!」她魂飛魄散的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還沒用的發起抖來。


    為什麽找上她啦?她從來不做虧心事,頂多隻是揉死幾隻螞蟻、打死幾隻蟑螂而已,世界上的壞人那麽多,那個什麽奧賽瑪賓拉登不是還沒死嗎?為什麽不去找他啊?


    「我說,小哈比,這是妳別致的起床氣嗎?」滕瓔好笑的掀開被子,看到她整個人蜷曲在被裏,雙掌還合十,念念有詞的,看起來應該是在念耶穌或觀世音之類的咒語。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壓根沒聽到外界的聲音,安置鴕鳥的認為這樣一直念就能驅邪辟兇,趕走連白天也敢跑出來嚇人的鬼魅。


    「安小萱——」滕瓔扳開她的手掌,嚇得她哇哇叫,他卻笑了,感覺兩人之間有種無形的親昵。「妳別怕了,是我,滕瓔。」


    「滕瓔?」安萱的懼意消失了,忽然有種作夢的感覺。


    滕瓔在對她說話?滕瓔握著她的雙手?


    這怎麽可能?


    難道夢境也能接續嗎?那現在是進行到哪一個階段了?從她在婚紗店化妝開始繼續作夢下去嗎?


    哇!太美妙了,自從在夢裏和夢外同時被小朱的河東獅吼給驚醒之後,她就一直很遺憾,也一直在想象若她真的和滕瓔步上紅毯會是什麽畫麵,現在她終於有機會看到了!


    哈,對對對,這一定是夢,不然她在家裏睡得好好的,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出一個男人跟她說話?隻有夢裏才會有這種事,對,是在夢裏,她在作夢……


    「不要一直傻笑,快點睜開妳的眼睛,否則我要扳妳的眼皮了哦。」


    聞言,安萱驀然感覺到不太對勁。


    這種威脅的語氣……滕瓔是不會這樣跟她說話的,滕瓔很溫柔,是世界上最體貼的情人,如果要她睜開眼睛,也不會是用扳的,而是用吻的。


    睜開眼睛,安萱錯愕至極的看到一張寬唇在對她微笑。


    這張臉她很熟悉,昨天折磨她到大半夜,把她當菲傭和理容院小姐使用。


    他說他叫滕瓔?


    有沒有搞錯啊?他哪裏配叫滕瓔?叫滕椅或滕條還差不多。


    安萱蹙起了彎眉,清澈的杏眸浮現出一抹疑惑。「你怎麽會知道滕瓔這個名字?」


    她真不信他剛好也叫做滕瓔,膝瓔又不像李大明、王致中那麽通俗,怎麽可能接連兩天,她在夢裏夢外都遇到叫滕瓔的男人?


    「妳這個問題很難迴答。」他做思考狀。「讓我想想該怎麽迴答。」


    他生下來就叫滕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問他怎麽知道滕瓔這個名字,就像問他為何懂得要唿吸那般奇怪。


    「你有特異功能!你偷看了我的夢?」安萱驚唿出聲,杏眸眨呀眨的,彎眉快揚到額頭去了。


    如果不是偷看了她的夢,那他怎麽會迴答不出她的問題,還要想,一定是因為偷看,所以難以啟齒。


    滕瓔邪門的打量著她,笑了。「妳居然不介意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過了一夜,隻在乎我叫什麽名字,如此豁達,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過——過夜?」安萱的牙齒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居然遲頓到要人家提醒才知道自己已經被「睡去了」。


    「對了,」他對她笑了笑,那笑容有著十足的親和力。「距離妳親愛的鬧鍾鈐響已經是二十分鍾前的事了,如果妳無所謂的話,我們可以慢慢聊。」


    「天哪!」安萱驚跳起來。


    她在幹什麽?今天是全天班耶。小朱吩咐了要替植物澆水的,她會被小朱追殺啦!


    她衝進浴室盟洗,又跑出來從衣櫃裏胡亂抓了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忽然發現滕瓔正坐在床頭看她,她驀然臉一紅,帶著衣物又衝進浴室裏去換。


    家裏有一個大男人在真不方便啊,再加上那個男人又一點都不懂得體貼,跟她夢境裏的滕瓔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遠,她的滕瓔絕對不會在她累得半死的時候叫她替他按摩,隻顧自己享受……


    她走出去,看到滕瓔已經移位了,他套上他昨天穿的黑色長褲,正坐在她客廳裏的懶人沙發裏抽煙,長腿還擱在茶幾上。


    她連忙揮手趕走煙霧,皺起鼻子。「我說過這裏禁煙啦,而且一早起來就抽煙不符合健康原則,這樣你的肺會受不了。」


    「妳有歐巴桑的習性,真愛念。」滕瓔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繼續閑適的吞吐著煙霧。「快點去做早餐吧,我要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再給我一杯濃咖啡,不,更正,兩杯。」


    「我沒有咖啡。」因為她不喝咖啡。想了想,再加上一句,「也沒有火腿。」同樣也是因為她不吃火腿。


    如果她自己做早餐的話,她通常在吐司裏夾一片起司和番茄,鮮美又健康,比一早起來就吃油膩膩的荷包蛋健康多了。


    「記得買貢丸的時候也要買這兩樣東西,如果妳沒咖啡機的話,那就順便買一個。」他交代著,順手撚熄煙蒂。


    「哦,知道了。」安萱莫名其妙的答應了他,還在他「餓了」的眼眸示意下,乖乖的走進廚房為他做早餐。


    最後她端出來的早餐是她平常喝的立頓奶茶一杯,以及吐司夾蛋三份——這是從他昨晚一個人幹掉十分之九的湯麵所得來的數據。


    兩人麵對麵坐著吃,他坐沙發,她則坐在原木地板的坐墊上,她吃得超快,多做他的早餐已經浪費她很多時間了,所以她非得狼吞虎咽不可。


    「妳看起來很餓。」滕瓔優雅的進餐,好像他正坐在五星級飯店的西餐廳裏,而盛著吐司夾蛋的不是塑膠盤,仿佛是英國進口的白色古瓷盤。


    安萱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是很趕時間好不好?還不都是他害的……


    「我去上班了,如果吃好了,你就自己走吧,門替我關上就行了。」她收拾著餐具,邊下逐客令,見他毫無反應,她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已經解決了盤中所有的食物,狀似沉思,金色朝陽從後方的兩扇窗子泄進,淡淡的映照在他麵孔上,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憂鬱。


    安置愕然的看著他。


    他在想什麽?想得眉頭都皺起來,從昨晚他出現後,一直是吊兒郎當的,沒看他這麽嚴肅過。


    瞭瓔忽然將不知落在哪裏的視線調向她,見她迷惑的看著他,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安萱臉一紅。「我、我去上班了!」


    她局促不安的從坐墊上跳起來,連看也下敢再看他半眼,拿起包包,火速離開她的小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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