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天沒說話,就在我心灰意冷的瞬間,卻開了口。


    「我明知道你在撒謊,隨安,但你的提議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以宅女自居,覺得隻要豐衣足食,我便能在一張床上躺到地老天荒。


    但此刻,落在我身上的每一縷陽光都是如此的珍貴。


    梁冠月給我挑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款式樸素,用料卻很捨得,是我一直捨不得買下來的當季新品。


    他說,穿著這條裙子,我真像是一支百合。


    他親手在我的耳後點上一點香膏,名字就叫作空穀百合。


    我挽著他的手臂走在街上,恍惚間會以為,迴到了二十幾天前,我們正在熱戀的那幾個月。


    那時候我蹦蹦跳跳的,像一隻小喜鵲,嘰嘰喳喳地圍著他叫,偶爾會用稚嫩的喙去輕啄他的臉頰。


    他則會寵溺地對著我笑,給我撥弄淩亂的頭髮,讓我走在馬路的裏側。


    是不是在那個時候,他也在想著要把我變成一條狗?


    我挽著他的手不自覺有些發緊,反應過來以後又責怪自己失態,怕被他看出什麽破綻。


    鏡片遮住了他灰棕色的眼睛,我無法辨認他的表情。


    「我還以為出門以前,你會像上次一樣在我身上綁上炸彈。」


    我微笑著,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對他說。


    「怎麽會呢,寶貝,今天這條裙子可是很貴的。」


    他心情看來十分不錯,居然還像個正常人類一樣,跟我開起了玩笑。


    「冠月,既然提起這件事,我想問你個問題。」


    他不言不語,默許我說了下去。


    「這隻是我的猜測,如果,我是說如果……」


    我深吸一口氣,暫時停住腳步,站在他麵前。


    「如果我那天在公司裏求援,那枚炸彈就會立刻爆炸,是嗎?」


    他不迴答,隻問:「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因為我試過了。」我微微笑起來,撒嬌一般對他說,「冠月,你了解我,我是絕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他沒生氣,也沒笑,又問:「試過了,然後呢?」


    我停頓了片刻,說:「我想過要向公司的人求助,但在車上跟你吻別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那東西突然開始發燙。」


    我乖順地低著眼睛,輕聲說:「當時我猜測,這東西會因為我與其他人的接觸而迅速作出反應,所以借著與領導握手道別的時候,我又一次驗證了我的想法,也正是因為這樣,那天我徑直走出了辦公室,甚至無法跟與我並肩三年的夥伴逐個擁抱。」


    他不介意我話中的不滿,輕鬆地聳聳肩:「我也很驚喜,現在的小玩具,居然可以智能到這種地步。」


    「如果我當時拿掉它呢?冠月,那會怎麽樣?」


    「隨安,你有沒有想過,當初衣服從你手中拋出去的時候,倒計時或許還沒結束?」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程序一旦啟動,如果在未拆除的狀態下檢測不到生命體徵,就會在五秒以內立刻爆炸。」


    他笑著看向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我說:「我提醒過你了,隨安,別指望代碼會心軟。」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寒意從每一個毛孔中湧起。


    「如果我沒有想出辦法,冠月,那天你會關掉程序嗎?」


    我吐納唿吸,不抱任何希望地問。


    他沉默了很久,攬過我的肩膀,繼續往前走。


    「當時我不會的。」他雲淡風輕,甚至連看都不看我,「花凋謝在汙泥裏,星隕滅在塵土中,美好消逝在苟且間,你死在我身邊,這曾是我最想要的。」


    他話裏有話,於是我又繼續問:「那現在呢?現在你想要的是什麽?」


    「別急,隨安,你會知道的。」


    站在這家刺青工作室的門口,他罕見地詢問我的意見。


    「你想好了嗎,隨安,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在考慮,是文在手上,還是文在隻有你看得見的地方?」我笑了笑,湊上去,在他耳邊說,「要是後者的話,還是你親自來吧。」


    他臉色一變,攥緊我的手腕,幾乎是把我拽進了門。


    刺青師問我想要文什麽樣式,我說,就文 lgy,梁冠月的首字母。


    我坐在椅子上,刺青師偶爾跟我說話,我並不太搭理——他這人不怎麽會聊天。


    他說:「其實啊,文情侶名字是最傻的,將來分手了怎麽辦?」


    梁冠月聽了這話發出一聲笑,問我:「寶貝,你會跟我分手嗎?」


    我也笑:「冠月,咱們倆之間的關係,說分不分手,是不是有點太淺薄了?」


    刺青師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種「秀恩愛」的行為刺激,不怎麽講話了。


    「嘶……還是挺疼的。」


    我湊過頭去看手腕上留下紅腫的印記,耳後的頭髮有一縷落到手臂上,有些礙事,被文身師輕輕掃開。


    「把電視打開吧,我分散一下注意力,真挺疼的,或者你放首歌?」


    文身師轉身開了電視,播了幾個台,最終停在音樂頻道——畫麵上正在播放一場鋼琴獨奏會,畫麵中的鋼琴師舉手投足盡是優雅高貴,琴鍵在他指尖舞蹈,音色時而溫柔,時而凜冽,就像他這個人。


    「誒,這不是你嗎?」刺青師看看梁冠月,再看看電視,最後看看我的手腕,「lgy,沒錯呀,原來您是大藝術家,我真是榮幸!這是您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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