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扇空蕩蕩的窗,李如玉全身的力氣似乎被抽幹了。腳一軟,身子不由自主下墜。她下意識的向抓住身邊的桌子,卻打翻了桌上的幾件瓷器。精美的物件落地,在毀滅之前發出清脆的響聲,留下最後一點美好。李如玉木然坐在滿布碎瓷的地麵上,如行屍走肉般沒有任何表情,連被尖銳的破碎劃破了肌膚,也毫無知覺。

    門外傳來紫竹急促的敲門聲,她在門外焦急的喊,“小姐!小姐!出什麽事了?快開門!……”

    剛才小姐房間就似乎有什麽聲響。她披衣起身,才來到這裏就聽見這陣大響動,著急的不得了。都怪小姐喜歡清淨,也不讓王爺多安排些侍衛。今天孟飛也帶人去神策軍的駐紮地,監管黑衛進城的安排,如果他在,就不用這麽著急。

    她敲了半天門,才聽見門內李如玉,用一種沙啞顫抖的奇怪聲音說:“沒事,隻是打碎了幾件東西。紫竹,你先迴去睡吧。”

    “可是……”紫竹沒來由的擔心,卻被李如玉尖銳的聲音打斷,“難道我連安靜的權利都沒有嗎?這幾天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別來煩我!”

    “是。”紫竹憂心忡忡,不過她從不會違抗小姐的命令。低著頭迴屋,她盤算著等天亮以後,就去侯府請江仲恆來看看。

    小姐看見江公子的時候,總是眉開眼笑的。

    司徒劍站在原地,遠遠看著角落裏瑟縮的身影,卻不敢走進一步。他知道,她的話不僅是在對紫竹說,也是在對自己說。她需要獨自理清一切,而不是別人無用的勸慰,特別是……與主人有關的人。知道發現雪白寢袍上怵目驚心的紅色,他再也控製不了自己,走到她身邊。

    “小姐。”

    “走開!你給我滾!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李如玉不領情,一把推開他。順手抓起地上的碎片,她毫不考慮的扔向司徒劍。簡單的攻擊,司徒劍也未躲閃,他默默的承受著,任憑碎片劃破他的身。這點小傷,比起小姐的心痛又算什麽。隻要她能發泄出壓抑的情緒,做什麽都可以。

    傷人傷己,李如玉握緊的碎片,也同樣刺破她的手。光潔白嫩的手,比剛才受的傷更嚴重,轉眼已血肉模糊。手無力的垂下,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她再也沒有力氣去做什麽。

    司徒劍看她安靜下來,小心走過去,輕執起李如玉的手,用素絹為她擦拭傷口上的鮮血,“別折磨自己了。”

    “那麽你告訴我該怎麽做?大義滅親?助紂為虐?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她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快樂,百姓也會跟著受惠。做了敦煌的城主八年,她最大的滿足感,就是看見百姓生活富足,安居樂業。但不論選擇什麽,都不會圓滿的,“我可以幫皇上嗎?爹忍辱負重幾十年,處心積慮要爭奪江山的雄心,不會因失敗而熄滅,皇上更不會留下這個禍患。兩派勢均力敵,誰都不可能容的下對方!”李如玉滿腹憂心,強忍著自己的淚水,不在司徒劍麵前示弱。她在任性了,任性的把罪責都推在司徒劍身上,即便她心裏清楚他其實無辜。可是情緒,真的需要找到一個宣泄口。

    那個人真是她的父親嗎?記憶中,父親愛生氣發脾氣,卻總對她和顏悅色,在別人麵前說到自己,眉眼總載滿無盡的驕傲和喜悅;父親的武功深不可測,閑暇時會在庭園裏耍幾招刀法,親自教授,自豪的看著女兒熟練的揮著小刀,演練出行雲流水的招式;娘未過世前,一家人還時常微服去街市遊玩,爹總讓她騎在肩膀上,帶著她向前跑……

    那麽關愛自己的父親,她自以為了解的父親!到頭來才發覺,那隻不過是陳舊的過往,假相。但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她無法漠視父親的愛。即使遠去,它們也的確存在,且深藏心底,伴自己走過淒風苦雨,讓她度過一個個難關。

    爹想坐擁天下的野心支持他走了這麽久,一旦失敗,他豈能苟活於世?還有大哥,他會不會受牽連?謀反之事影響極廣,又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命會無辜犧牲?

    她的家人,是她幼年時便立定誌向要守護的。十幾年來,她在不停的為此努力,難道要在這樣攸關生死的關卡上放棄嗎?她真的做不到,畢竟那種強烈的信念已經成為她生命思想中的一部分,根深蒂固。想當初,不遠千裏來到長安,為的不也是家人嗎!

    可是戰亂一起,百姓又將遭受那場噩夢。迴想那對老夫婦的過去和現在,她的感觸更深。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她真的忍心為了自己的家,破壞千千萬萬百姓的家庭嗎!爹是亂臣賊子,不論成功與否,都難逃曆史的唾棄,她的幫助又能改變什麽?

    她放不開沿路所見,餓殍遍地的景象,同樣也忘不掉記憶中與父親的一切一切……

    李如玉的心頭百轉千迴,在理智與親情之間拉扯。飽受煎熬的心,讓司徒劍在旁邊看著,也心如刀割。他恨自己,為什麽不多懂一點,也不至於現在幫不了她。她的世界不是自己輕易能走入的。

    “小姐說的我不懂。”司徒劍默默的為她包紮傷口,“從五歲開始,我所學的就是殺人,所見所聞都是如何向主人盡忠,至死方休。”

    “我不怪你。你不過是爹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左右……其實我也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李如玉疲倦的閉目,點出這個不願承認的事實。她不願傷害這個,對自己默默付出,卻不求迴報的人。

    自知不會說話,可是他還是想安慰傷心的她,幾番思量過後,說道:“小姐不是!小姐才智過人,一定可以想到解決的辦法。”司徒劍可以認命,李如玉卻不行,她是應該被珍惜,無憂無慮過日子的。

    李如玉似有所悟,喃喃道,“對……你說的對……”她至少可以把傷害減到最低……阻止不了爹的野心,至少可以把傷亡損失縮小,防止大亂發生。她不可以看著爹做錯事。

    “小姐似乎有了決定。”

    “對,你去告訴爹,我決定幫他。”李如玉眼睛裏的黯淡頹喪似乎減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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