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錢芸請事假一天的關係,朱幸兒忙壞了。


    她試著不要出錯,把她會做的事先做好,但一個上午過去之後,結論是──她還是個不及格的秘書助理,專業程度有待加強。


    偷了個空檔,她籲了口氣,連忙拿起茶杯啜了口茶,眼睛出神的瞅著秘書室後頭那扇緊閉的墨色門扉。


    她的上司在做什麽呢?


    早上她隻匆匆看到他一眼,他像有什麽重大急事要處理,神色嚴峻的快步進入辦公室後就沒出來了。


    然後,他一直待在裏麵,要聯絡的事情透過內線電話吩咐她,也沒叫她進去,所以了,如果她想見到他,必須等到他自己走出來。


    他什麽時候會走出來呢?


    她不知道。


    或許直到下班他都不會出來了吧?


    在公司裏,他好像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她也是直到早上去別的部門送文件才知道,原來他也是沐天集團的繼承人之一,現任總裁就是他的親大哥,而副總裁則是他二哥。


    他的家世顯赫,又長得出色,難怪連不說話也有種她說不上來的氣勢,跟她過去認識的異性都不一樣。


    聽說,他是沐天集團的財務長,一手掌控上百億資金的流動,隻要他決定的資金運用,就連總裁也不會過問。


    又聽說,他具有特許財務分析師的資格,那是一項很嚴格的考試,考試共分三級,由美國投資管理與研究會負責運作的一個專業製度,最快也要三年闖三關才能通過考試,而根據統計,能在三年內考過三級考試,並順利取得證照者,隻占全球所有考試者的三成。


    換言之,那是她永遠無法想象的境界,他好優秀……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唯一的交集是她好運的撿到他的皮夾,又好運的透過思渝的介紹來到他擔任上司的部門工作而已,他們就像天與地、雲和泥,永遠不可能被放在一起……


    驀地,她一直出神望著的那扇墨門開了,聶少虎步履迅捷地走出來。


    毫無預警他會突然走出來,視線還與他對個正著,朱幸兒傻住了,手裏拿著茶杯,不知如何是好。


    「妳跟我出去。」他挺拔的身軀停在她的辦公桌前,好像在看著她講話,但黑眸事實上並沒有看她,定焦偏了她一點點,落在她桌上的小盆栽上。「帶著錢芸的外出公文包,替我做記錄。」


    她應該沒有看出他的局促與不安吧?


    遲疑了一個早上,也裝忙裝了一個早上,好不容易想到這個可以跟她自然相處的方法,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因為他假公濟私。


    昨晚沒頭沒腦的去找她,早上他一跨進辦公室,就發現自己想與她輕鬆相對卻無法辦到,隻得迅速進入辦公室,在裏麵苦思對策。


    偏偏,錢芸居然又請假沒來,於是他隻能看著門扉苦笑,幾度想把她叫進辦公室吩咐公事又打住腳步,任時間溜過一早上。


    他家老大說得很傳神,他隻是隻害羞的紙老虎。


    遇到女人,除了深為「命定的真愛」幾個字所苦惱之外,他無法主動,這是天性使然,根本無法追究原因。


    也就是說,不管他在工作的表現上多麽遊刃有餘,他就是對女人沒轍,無論是他想追的或倒追他的,他都沒轍。


    尤其是那些號稱女強人的女人,他隻能禮貌而靜默的聽她們高談論闊,要他開口與她們融成一片,殺了他比較快。


    就像老二天生就有女人緣一樣,他天生沒有麵對異性的能力,也天生害羞,致使他必須擺酷來掩飾不擅與異性相處的困窘。


    「是,我知道了,我馬上拿公文包……」


    她的聲音小得像在喃喃自語,因為他的出現,她慌成了一片,而手忙腳亂,驀然站起來要拿外出公文包的結果是──


    她的膝蓋居然把椅子撞倒了!


    老天!怎麽會這樣?


    她的眼睛發直,身子也發直,連動都不敢動,腦袋一片空白與紊亂,不知該如何收拾自己出的大糗。


    「快點拿公文包。」他忍著笑意,單手一探,酷酷的替她扶起倒在地上的辦公椅。


    真奇妙,明明就瘦弱無比,起身的力道卻強到可以撞翻椅子?


    還有,她那副嚇傻到不敢隨便亂動的樣子,澄澈的雙眸瞪得圓圓的,真的太好笑了,也……太可愛了。


    「是。」


    她紅著臉,連忙收拾好物品跟在他身後。


    老天可憐可憐她吧,不要讓她在他麵前再丟臉了。


    五點,飄了點小雨,冬日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結束為時三小時的會議,聶少虎和朱幸兒從聯合商業大樓走出來,上了司機停在大門口待命的黑色房車。


    朱幸兒在車子行進間,情不自禁的用眼角餘光偷偷看著聶少虎俊挺有型的側臉。


    他真的很高明、很厲害,也很恐怖。


    他談判的技巧隻能用「可怕」兩字來形容,剛剛在林美集團的董事長室裏,他讓林美集團的核心幕僚找不到話來迴他,用話把他們每個人打得落花流水,也讓沐天集團占了很大的上風。


    她真的真的很想把他說的每一句狠話都學起來,可是她沒有天分,連一句都學不像。


    不過,她想到了她羅曼史裏的男主角,決定今天晚上迴去就讓他在公司裏運籌帷幄,展現商業長才,把女主角迷得死去活來……


    「錢芸沒來,今晚妳陪我參加商業晚會。」


    正在天馬行空之際,身邊的聶少虎忽然開口丟給她這顆炸彈,她馬上又被狠狠的嚇到。


    陪他參加……參加晚會?!


    朱幸兒腦海裏浮現偶像劇裏的宴會場麵──精致食物、衣香鬢影、侍者穿梭……


    她這一生參加過最盛大的場合,不過是學校裏的朝會罷了,她真的不敢去見識那種大場麵,她會怯場,會讓他丟臉。


    「妳不能不去,這是秘書的義務。」


    他看了蹙眉的她一眼,很快將頭扭正,丟下這句不容置啄的話。


    「可是……」唉,他不了解,她根本連件象樣的衣服都沒有啊,唯一一件裙子是棉質連身睡衣,還是卡通圖案的,從高一穿到現在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


    「我會替妳準備衣服。」


    「但是……」她欲言又止,因為她母親絕對不會允許她下了班不迴家,還跑去參加什麽宴會的。


    這次,聶少虎直視著她了。


    「打個電話迴家,說妳加班,要加到很晚,加班費是薪水的五倍。」


    朱幸兒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為什麽他總能知道她在躊躇些什麽?


    接觸到她那對帶著疑惑的澄澈眸子,他迅速別開視線。


    「咳──」他掩飾性的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吩咐司機,「直接到宴會的飯店。」


    剛剛一不留神,讀心讀得太明目張膽,她有點懷疑了,以後他要注意些才行,不然她會被他嚇到。


    大翻領的白色洋裝剪裁合身,腰際處以絲帶打了個俏麗的蝴蝶結,搭配小巧心型的銀質項鏈和銀色高跟鞋,一切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朱幸兒看著穿衣鏡裏的自己,眼神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驚歎之意。


    她的冬天衣物從來沒有白色的,因為不耐髒,而她要做很多家事,所以從來不曾考慮買白色衣服。


    可是,她沒想到,原來白色做成冬裝,穿起來這樣好看,落落大方中帶著俏麗,簡直像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專櫃小姐殷勤的替她上了淡妝,披肩長發則沒做任何造型,隻替她梳了梳,又挑了隻綴滿水晶的名牌宴會包讓她拎著。


    「小姐很適合這套衣服。」專櫃小姐轉頭笑睇著俊顏嚴肅,但瞬也不瞬看著朱幸兒的聶少虎。「可以嗎,聶先生?」


    他沒說什麽,拿出信用卡買單。


    朱幸兒不安的看了聶少虎一眼。


    這很貴吧?


    這些衣服和飾品配件加起來,是她想象不出來的天價,因為她剛剛不小心瞄到高跟鞋的價錢,居然要三萬五!天哪,那這件質感像絲一樣的洋裝就更不必說了,可能要價數十萬……


    聶少虎看到她心裏的不安。「妳是陪我參加宴會,這些算公費。」


    聞言,朱幸兒略略安心。


    等到宴會結束,她就脫下來還給他,隻要不弄髒,說不定能退貨。


    隨後,他們離開飯店的精品街,直接搭電梯到二樓的宴會廳。


    「那個……」氣派的入口處,她看到一名首長級的人物在左右隨扈的陪同下,進入宴會廳,她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她又看到數名常出現在《商業周刊》裏的大人物談笑風生的步入會場,一堆媒體在猛拍照兼做訪問。


    天哪,她腿軟了,不敢進去。


    她不敢想象,萬一自己不小心被拍到,上了媒體怎麽辦?


    「走吧。」看到她心裏的膽怯,他扣著她的手,穩健地帶著她步入會場。


    直到坐進車裏,朱幸兒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才得以鬆懈下來。


    其實,宴會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恐怖,因為聶少虎總是陪在她身邊……不,應該說,是她寸步不離的緊緊跟著他,而別人注意的焦點都是他,開口應對的也都是他,根本沒人理會他帶了什麽女伴。


    聽到她放鬆的籲聲,他看了她一眼,迅速將車駛出飯店的停車場。


    她覺得陪他參加宴會並不恐怖,這是好現象,往後他可以再要求她陪他參加宴會,然後多送她一些漂亮衣服,隻有一件棉質裙而且還是睡衣的她,實在太可憐了。


    行駛間,兩個人什麽也沒說,他專心的駕駛,車速很快,而車裏很安靜,安靜到……朱幸兒睡著了。


    當他駛到目的地,看到她沉沉的睡容,他索性替她將車椅放平,讓她睡得舒服點。


    可是這個善意的動作卻擾醒了她。


    因為沒有安全感的關係,她自小就很淺眠,這源自於她母親常會在房門外大唿小叫的使喚她出來做事,導致她連睡覺也不敢睡太熱。


    「我吵醒妳了。」原本想讓她睡得舒服點,卻吵醒了她。


    朱幸兒睡眼迷蒙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聶少虎看到了她的迷惑。「這裏是港邊,我們下車吧。」


    他率先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替她打開車門,還做了個宛若男友才會有的體貼動作──把手伸向她。


    「謝謝。」她好小聲好小聲的說,羞澀的把手交給他。


    在接觸到他修長手掌的同時,她渾身像有道電流通過,臉紅了,心跳得又快又急。


    「我們在這裏吃消夜。」他讀不出她的心思,她的思緒紊亂一片。


    「好。」她輕輕點了點頭,麵孔仍舊發熱。


    直到下了車,他們的手分開了,那股觸電的感覺猶存,她的心裏好亂好亂,有股昏沉的感覺。


    夜風沁涼,他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單薄的肩上。


    朱幸兒受寵若驚,連忙推辭。「你、你穿啊!」這麽冷,她怎麽可以搶他的外套穿?


    聶少虎製止了她的動作,把外套重新替她披好。「妳穿。」


    她感冒還沒好,不可以再受涼,而他,是男人,吹點風不算什麽。


    ……如果,他能順其自然的把心裏的話說出來該有多好,那些關心她的話,他隻能悄然放在心裏,而她永遠不會聽到。


    她臉紅心跳的垂下了長睫。「謝謝。」


    他的外套好暖,有他身上的男性氣息,還有淡淡的煙草味,隻是他的煙癮似乎不大,她沒看過他抽煙。


    他們走向漁港,夜風裏有海水鹹鹹的味道。


    她看到一棟好美的兩層樓建築物,四麵都是透明玻璃,垂掛著許多暈黃的燈泡,裏麵有好幾桌客人在用餐,一邊欣賞港灣的夜景。


    他們走進名叫「戀人之心」的餐廳,坐在麵海的坐置,可以看到紅色的港灣大橋。


    朱幸兒托著腮,讚歎不已的凝視著港灣的美景,而他在點餐,不久後服務生就送來兩份熱騰騰的小火鍋。


    聞到香味,她覺得餓了。


    「快吃吧。」為了怕她不自在,聶少虎沒看她半眼,徑自開始吃東西。


    晚上她應該是太緊張了,都沒有去取食物,剛剛他在看菜單時,原本想點最昂貴的海陸牛排大餐,可是考慮了一會兒,感覺她會喜歡吃小火鍋,所以就點了小火鍋,也不必使用刀叉那麽拘束。


    「好香哦。」她展開笑顏對他笑了笑,縱使他並沒有看她,隻是酷酷的吃自己的,但這種有人一起用餐的感覺真好。


    小火鍋溫暖了她的胃,也溫暖了她的心,她吃得很自在,因為他不是個多話的男人,而她剛好又不擅應對。


    這樣很好,她不必想破腦袋尋找聊天的題材,而他似乎也不介意她跟個啞巴沒兩樣。


    吃完小火鍋,撤走餐具後,服務生送來兩杯香濃的熱奶茶。


    她滿足的啜著奶茶,周圍的氣氛就像夢一樣,她從來沒想過可以這麽幸福,感覺好不真實。


    直到他送她迴到住家的大樓前,這份幸福的感覺還在她心頭蔓延。


    「衣服和這些佩件,我洗幹淨再還給你。」朱幸兒下了車,身上還穿著他堅持要她穿的西裝外套。


    聶少虎看向她漾著柔柔光芒的眸子。「不用了,送給妳。」


    她怎麽這麽傻氣,居然還要把衣物還給他?在他的認知裏,女人巴不得男人送她們昂費的東西,越多越好。


    「可是……」她瞪大了眼睛。


    這麽貴的東西,算算是她好幾個月的薪水吧?她怎麽可以收下……


    他不給她推辭的機會。「進去吧,明天見。」


    踩下油門,他走了,留下呆了好一會兒的她。


    迴到家裏,夜深人靜,所有人都睡了。


    她迴房,關上房門,在房裏坐著微笑,細細迴味今天的一切。


    「小灰,你知道嗎?我今天跟他一起參加了宴會,又在浪漫的港灣餐廳吃消夜,一起欣賞臨港的夜景,他把西裝外套給我穿,還說我身上這件漂亮的洋裝不必還給他,要送給我,這是真的嗎?我覺得很不真實,一切就像夢一樣耶……」


    她抱起了小灰熊,把心裏的感覺一古腦的告訴它,讓「相依為命」的小灰,分享心裏巨大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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