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衡不喜歡幼兒園。


    他喜歡山野。


    哪怕山野之中遍布毒物與危險,也覺得山野才是真正的樂園。


    但是,爸爸昨晚跟他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如果小的時候不好好讀書認字,長大了就隻能後悔。


    收迴視線,乖乖吃了早飯,然後就在爸爸的催促聲中背上書包,爬上了皮卡車。


    視線穿過車窗,看向院子裏的眾人,最終落在妹妹身上。


    這才忽然意識到一件最嚴重的事情!


    去幼兒園不是最嚴重的。


    不能在山林之中無拘無束的奔跑也是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去了幼兒園就意味著跟妹妹分開!


    想到這裏,他急了。


    立馬撲到玻璃上,遠遠盯著妹妹看,口中著急的喊道:“爸爸,妹妹,還有妹妹!妹妹不去嗎?”


    李青峰鎖了車門跟玻璃,發動車子,淡淡迴道:“妹妹當然不去,妹妹還小,以後長大了才去。”


    子衡愣了!


    看著自己離妹妹越來越遠,一股無力感頓時襲遍全身。


    眼睛朦朦朧朧的,想哭了。


    從綠水村出發,來到幼兒園約莫也就五六分鍾的路程。


    李青峰將皮卡車停在幼兒園門口。


    率先下車去,然後拉開後門,朝子衡伸出兩隻胳膊:“來,快下車。”


    子衡怔怔的坐在座位上,一臉沮喪的扭頭看著爸爸:“爸爸,我不想下車?”


    “不想下車怎麽去幼兒園?”李青峰皺起眉頭。


    子衡委屈的扁了嘴巴:“我不想去幼兒園!”


    “子衡,爸爸昨晚怎麽跟你說的?”李青峰深吸一口氣,雙手叉腰的看著子衡。


    子衡囁嚅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對!小時候不好好讀書,將來長大了是要後悔的!”李青峰這才半個身子鑽入車內,直接將子衡摟入懷中抱了下來。


    “子衡,乖乖聽話,好好去幼兒園,等下午的時候,爸爸早一點來接你,好不好?”


    子衡紅了眼睛,豆大的淚珠已經蓄勢待發。


    點點頭,那淚珠就跌落了:“好!”


    “那爸爸現在送你進去,好不好?”


    又點頭,再度滾落兩條淚痕,臉上就濕噠噠的一片了。


    李青峰擦了擦他的小臉蛋,親親額頭,柔聲哄道:


    “等下午爸爸來接你的時候,給你帶個新的玩具來,好不好?”


    玩具不玩具的,子衡這會兒也沒什麽興致。


    但還是點著頭說好。


    畢竟是個五歲多的孩子了,不能再像兩三歲的小娃娃一樣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於是,就強忍著心中的酸楚,拉著爸爸的手跟在爸爸身後,一起走入幼兒園內。


    此時時間還早,幼兒園內還沒幾個孩子。


    畢竟是第一天開學,其他小朋友難免會來得遲一點。


    昨天接待父子三人的年輕女老師走了過來,熱情又溫柔的拉過子衡的手,蹲下身問他:


    “子衡,老師帶你上樓好不好?跟爸爸說再見。”


    感受著陌生人的氣息,被陌生人拉著手,扭頭看爸爸,子衡這才終於克製不住,猛的撒開老師的手,一把撲進爸爸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爸爸,爸爸,嗚嗚嗚,我不想去幼兒園!”


    “嗚嗚嗚,我要迴家!”


    “我想迴家!”


    “爸爸,我想迴家!”


    聲音逐漸尖銳,最後幾乎成了撕心裂腹的呐喊。


    一個五歲的孩子,遭遇的變故太多,即便後來的日子逐漸穩定了,但內心的傷痕也不會治愈得太快。


    即便他有些時候看起來很勇敢。


    有時候很調皮,無憂無慮的樣子。


    但是,心靈深處的恐懼,或許連他自己也意識不到。


    隻有再次遭遇類似的變故或者類似的場景時,才會猛然爆發出來。


    子衡抱著爸爸的大腿,緊緊拽著爸爸的褲子不肯撒手。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粘在爸爸的衣服上。


    他哇哇仰頭看著爸爸,眼睛裏全是祈求。


    求爸爸別扔下他一個人在這裏。


    求爸爸不要離開他。


    求爸爸帶他迴家。


    他怕!


    他怕被拋棄!


    就像媽媽拋棄他跟妹妹一樣。


    他怕極了。


    他生怕爸爸一轉身離去,自己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媽媽已經見不到了,如果再見不到爸爸,那天可就真的塌了。


    可李青峰這迴卻是鐵了心要將他從溫暖的臂彎中推開。


    在他看來,子衡就是安逸慣了,所以才會變得這麽不可理喻。


    怎麽從前能乖乖去幼兒園,現在長大了這麽多,反而不願去了?


    他應該是被慣壞了。


    被散漫自由的日子野了性子,所以才不願意再接受管束。


    李青峰覺得得及時糾正這些毛病。


    不能再讓子衡像個野孩子似的成天這也不學,那也不會的了。


    到現在,他連拚音都還沒接觸過。


    那將來上了小學,豈不是要被別人家的孩子活活卷死?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拿著不及格的卷子找自己簽字,李青峰就渾身難受。


    趕緊推開子衡,將他塞入老師懷中,板起臉喝道:


    “李子衡,你給我聽話一點,不然爸爸就要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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