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現在最棘手的不是上官涚,更不是吳少誠,」楚天凡的目光須臾不離劉昌裔,「而是安國寧。若他真投降,許城一破,隻怕許州就成了吳少誠的天下。他的兵馬不出一日就能直搗陳州。」


    不過就是小小一個城池,實在犯不著勞師動眾,劉昌裔目光專注在棋盤之上,一個勾唇,「先吳少誠一步,奪下許城。」


    「大人可有好方法?」


    劉昌裔正要開口,卻注意到門外有人影晃動,他的臉一沉,神色不善的啐了一聲,「進來。」


    沒多久,門被從外頭推開,進來的是小翠,頭垂得低低的。


    劉昌裔沒好氣的看著她,「人呢?」


    「夫——」小翠才起了個頭,立刻說道:「隻有奴婢。」


    劉昌裔冷哼了一聲,「迴去告訴你家夫人,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左右還帶著你這個累贅,若她不想要我把怒氣發在你身上,把你給趕出府,她就得機靈點,要逃也得帶上你。」


    小翠不自在的動了下身子,連行禮都沒有,連忙轉身跑迴明月樓。


    室內一陣沉默,久久蘇碩才忍不住笑意的開口,「實在不是我要說,隻是當初大人何苦把花兒安排住進明月樓。她就在一旁,隻要她想,任何事也別想瞞她。今天的事她知道了,以她的性子絕不會置身事外,以她的功夫……大人不如就派她去安國寧府上走一趟如何?」


    派她去刺殺安國寧……劉昌裔收迴自己的視線,看著眼前的棋盤,她確實是個最好的人選。


    「先除去安國寧,大人才能全心的對抗吳少誠,」楚天凡在一旁輕聲勸道:「夫人的身手了得,不然也不會被田緒看中,大人曾說過,留下夫人有用,此時不正是用人之際?」


    劉昌裔依然不語。


    楚天凡眼中的疑惑一閃,「大人可是舍不得?」


    舍不得?!劉昌裔的心一緊,確實不舍,但她又是最萬無一失的人選。她的身手,他信得過……


    「好!」他忽略了內心阻止自己的聲音,「就讓她去。」


    陳慶賢心頭微驚了下,開口欲言,但最終沉默。


    耳裏聽著劉昌裔神色自若的安排調度,陳慶賢始終不語,他無須多言,若聶隱娘不願相助,她自會將自己的狀況向劉昌裔說個清楚。


    「以後你若有什麽想知道的,光明正大的進去。別偷偷摸摸。」劉昌裔梳洗後,躺在床上,看著一旁正在梳發的聶隱娘說道。


    「你的話嚇著了小翠。」聶隱娘微側著身,瞄了他一眼。


    「把她丟下的是你,不是我。」他可一點都不見心虛。


    她放下手中的木梳,之前自己情急之下,忘了身旁還有小翠就跑了,她嘟著嘴,握住了他的手,「但出聲威脅的人是你。」


    劉昌裔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裏,「此次出兵,你隨行。」


    她窩在他的懷裏點頭,臉上沒有一絲的意外。


    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專注的看著她。「安國寧打算舉城投降,城門一開,吳少城的兵馬就直往陳州而來。」


    「你想要我除去安國寧?」


    他點頭,不願去想自己跟死去的田緒一樣,把她當成了顆殺人的棋子。


    聶隱娘斂下眼,若是她的身子沒事,除去安國寧不難,但現在她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


    看著劉昌裔,她終究沒把話告訴他,「若能用安國寧一人的性命換陳許百姓安樂,我去。」


    她的首肯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這個儍女人連命都能給他,若是自私點該有多好。


    「此事得快,無法令你靜待下手時機。或許一到許州,你就得立刻入府下手。」


    「我知。」她對他一笑。


    看著聶隱娘的笑容,劉昌裔的心頭五味雜陳,「蠢婦,你能拒絕。」


    「我知道,」她的手輕撫過他的胸膛,知道他心中對她有不舍就已經足夠,「隻是事態嚴重,我想求你一事。」


    「說。」


    「讓劉風與劉雲跟著我去。」


    他眼底閃過懷疑。


    她立刻吻了下他的唇,不願他去細思,「隻是要確保這件事萬無一失。」


    他環著她的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也好!」


    她靜靜的在他的懷裏,感覺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青絲,溫柔廝磨。


    她能察覺他的若有所思,心想他是擔心,擔心成敗或許還有一點擔心她的安危——她閉上了眼,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裏。


    陳慶賢與楚天凡正要離營,卻沒料到遇到迎麵而來的聶隱娘,正想要繞路而走,但步伐終究停了下來。


    「夫人。」陳慶賢喚著聶隱娘。


    聶隱娘有些警訝陳慶賢會叫住自己,連忙停下腳步,「陳公。」


    知道陳慶賢並不喜她,所以她總避著他,以免他心裏不愉快,難得今日卻叫住了她。


    陳慶賢看著聶隱娘那雙清明的眼睛,心頭升起了一絲不自在,「夫人身子可好?」


    「好。」她說得肯定。


    一個簡單的字,令陳慶賢一時啞口無言,聽著四周紛擾人聲,起兵在即,很多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他語重心長的歎口氣,「夫人一介女流,安於平凡,一生在家相夫教子,大人縱覺可惜,也不會逼迫夫人。」


    陳慶賢說得隱諱,但聶隱娘聽出了意思,不由輕聲一笑,「陳公可是在關心我?」


    陳慶賢的臉微紅了下,「你畢竟是蘇碩的妹子。」


    這是個好理由,更是個好台階,聶隱娘也立刻順著走下去,給老人家麵子,「隻盼將來有機會能讓陳公也認下我這個義女。」


    「能讓夫人叫聲義父,是老夫之幸。隻是……」陳公退了一步,拱手一禮,「起兵在即,願夫人一路平安。」


    「謝陳公。」聶隱娘微微一笑,看出了陳慶賢的心事重重,「陳公無須心中有愧。我與陳公的心思並無不同,若能盡一己之力,縱使微薄也會去做。此行不論結果為何,皆與陳公無關。」


    說到底她謝過了陳慶賢的關心,但沒打算打消念頭。


    陳慶賢的心情沒因為聶隱娘的話而好轉,反而更沉重了幾分,「夫人談的可是自己的一條命……」


    「我替田緒犯下的殺孽過多,對生死早如浮雲。」聶隱娘早想通了,不會為生死糾結,「陳公若信不過我的身手,也還有劉風與劉雲。」


    「老夫擔憂的並不單單隻是怕事情不成。」陳慶賢長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我會替夫人備些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謝陳公。」她行了個大禮。


    「這聲謝……」陳慶賢搖頭,「老夫受之有愧。」


    聶隱娘有些不解,但也不再追問。


    一旁的楚天凡目光疑惑的看著兩人,直到送陳慶賢上馬車時,才猶豫的開口,「陳公,你可是有事隱瞞?」


    陳慶賢從馬車上拿出一個木盒,交到了楚天凡的手裏,「這些丹藥你拿著,裏頭有用法……夫人身上的毒未解。」


    楚天凡一驚。


    「是我自私,當初一心盼夫人離去,又不想她身懷絕技,為田家所用,所以救她並未盡全力,導致她今口已無痊愈可能。」


    楚天凡臉色微白,萬萬有想到陳慶賢竟然會使這種陰毒小人的步數。


    「陳公,你怎可如此?!」楚天凡低唿,難以置信。


    「我錯了,我已知錯。」


    看著陳慶賢垂頭喪氣的樣子,楚天凡就算有千萬句責罵都說不出口。


    「大人……」楚天凡有些困惑的問道:「可知曉此事?」


    陳慶賢搖頭,「我未提,夫人似乎也未說。這些日,夫人都到蘇府去練劍,看來就是不想讓大人看出端倪。」


    楚天凡皺起了眉頭。「大人向來胸有成竹,自以為凡事握在手中,隻怕從沒想過也有他算計不到的一天。」


    「偏偏現在箭在弦上,多說無益。」


    「是。」楚天凡深吸了口氣,語氣肯定,「夫人方才所言已經明明白白。縱使大人得知後會攔著她,她也會一意孤行。陳公就別將此事放在心上。」


    陳慶賢輕歎,坐迴馬車上,離開了。


    楚天凡拿著木盒,看著馬車遠去,現今這局麵,說與不說,都是難。


    他的手一緊,縱使知道聶隱娘若有一個不好,劉昌裔可能會取自己的性命,但為了顧全大局,隻能沉默。


    【第九章 身著紅衣來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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