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君早有預料劉昌裔會派人來叫,懶洋洋的起身著裝,她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眼波含春,黑發如雲,她嘴角一揚。


    她並不想迴來,但是她畢竟還是劉昌裔的妾,之前說是劉昌裔病重,上官涚要見一麵不得,所以發了好人的脾氣,她才在陳公的建議下,上將軍府向上官涚求情。


    表麵上她是為了劉昌裔,其實她還是為了自己。在將軍府留了三日,外頭的傳言難聽,她也不以為意,劉昌裔又能拿她如何?她可是打著替他求情的大旗,要不他也不會這幾日連派個人來探都沒有。


    阮世君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絕美的臉上掛著一抹淡笑。知道現下這個局麵,就算劉昌裔心中對她有氣也是莫可奈何,曲環已死,陳許節度使的位置已握在上官涚的手裏,劉昌裔還得靠著她才能留得一條命。


    她被帶到了議事廳,就見劉昌裔一如往常斜臥在一旁的榻上,麵前擺著棋盤,手握黑棋正在思量。


    她款款的行了個禮,「這些日子無法見大人,妾身心裏急得慌,今日見大人氣色極好,君兒實在開心。」


    「讓君兒擔心,」劉昌裔看著她,露出一抹淺笑,「是我的不是了。」


    阮世君為他似笑非笑的俊秀容貌微失神了下,他實在是個好看的人,他倆站在一起,是多相配的一對璧人啊,可惜……為何今日得勢的人不是他?


    「這幾日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還真不能好好的靜養。」劉昌裔對她勾了勾手。


    他的溫柔令阮世君恍若失神的向前,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低著頭,看著他手中這雙柔嫩的手,「說到底,是我承了你一份情。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阮世君聽到這句話,心不由得一動,或許她可以助他,她脫口說道:「眼下情勢雖難,以大人的本領也未必沒有勝算,大人還是可以一爭。」


    「不爭了。」他對她撇嘴笑了,眼底卻無一絲笑意,「事已至此,隻求全身而退。」


    冷冷的一句話令阮世君原本激動的情緒瞬間冷靜下來,「大人想求全身而退,隻怕難上加難。」


    他覷了她一眼,淡淡的開口,「君兒這話……你知道了些什麽?」


    「將軍之所以至今未對大人動手,一方麵是節帥才死,另一方麵則是認為大人的腿已殘,將軍以為大人對其無一絲威脅才放過。若讓將軍得知大人早已痊愈,以將軍疑人的性子,隻怕大人想走也走不了。」


    「確實如你所言,所以,我該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他的聲音很溫柔,但阮世君卻在之中聽到了一絲危險,他是她越來越捉摸不透的一團謎,她原以為一切盡在她操控中,最後卻好像陷入了設好的局,隻是她沒了迴頭路。


    「妾身能幫大人瞞住此事,若是大人願意自卸軍權,妾身可以去向將軍求情。上官將軍要我,隻要大人將我送給將軍,我便能保大人平安。」


    最後,她還是要他承她一份情。


    他盯著她半晌,「若我說,我不要你走,縱使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呢?」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她早聽多了男人的花言巧語,但劉昌裔的話還是令她動了心,隻是——


    「妾身不願,縱使心儀大人,妾身卻更愛榮華富貴。若大人執意不放妾身,」她的眼神一冷,出口威脅,「妾身隻能將大人腿傷已愈的事告知將軍。」


    劉昌裔的手緩緩的放開了她的手。


    看著他的目光轉為森冷,她一驚,正要抽身而退,但是他的動作更快,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聲音危險的輕柔,「你威脅我?」


    她的心狂跳,但還是一臉的堅持,「大人三思。我沒將我的丫鬟帶迴府,我留了一封信給她,若是我有任何不測或是大人不將我贈予將軍,她便會將這封信轉交將軍,到時大人的事,將軍就全知曉了。」


    「好!極好。」他緩緩的鬆開了手,「阮世君,牢牢記住,這是你選的路。」


    阮世君楞楞的看著劉昌裔,他眼中已不見一絲憤怒責怪,反而是一切了然於心,令她沒來由的心頭發寒。正想開口,但是劉昌裔卻向門外喚道——


    「何鈞。」


    門外的何鈞進了門。


    「備車。」劉昌裔當機立斷的說:「去將軍府。」


    何鈞立刻轉身去交辦。


    有一瞬間,阮世君後悔了,但是劉昌裔已經大步走開了。


    她開口想喚住他,眼角餘光卻看到榻後的屏風有個隱約人影閃動。


    那''身紅袍,雖未看清長相,她也知道是蘇氏——那個雖無大婚,卻被劉昌商以正妻視之的女人。


    她的神情冷了下來,與其還得跟個女人爭個已沒有權勢的夫君,不如跟著上官涚,又得寵,甚至不得寵也能保有榮華富貴。


    夫君失勢,到頭來隻能任人魚肉。心神一定,不再遲疑,她走了出去。


    劉昌裔一句不留戀,真的將阮世君送走,同時把手中的兵馬交給蘇碩,然後告病窩進了府裏,縱使外頭說他為求活命,不借獻妾,連良心、尊嚴都不要,當個賣妻求榮、苟且偷安之輩,他依然活得怡然自得。


    聶隱娘在蘇府練完劍,洗淨了一身汗,迴到劉府,就在院裏的大樹下看到單手枕在腦後,雙眼閉上,睡得安穩的劉昌裔。


    她讓何鈞退下,緩緩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拿起放在一旁的兵書,該是看累了睡著了,他睡得安穩,根本不管外頭流言如何甚囂塵上。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濃黑的眉,高挺的鼻子,來到他的唇,手卻突然被一口咬住,她驚了一下。


    他輕笑的翻身坐起,一把摟住了她。


    「你沒睡?」


    「睡了會兒,」他語調輕鬆,「你才走近就醒了。今日迴來得較早。」


    「嗯。」她點頭,也沒瞞他,「陳公來找大哥。」


    聶隱娘有些無奈,她雖無傾城之貌,更非絕世紅顏,但在陳公心裏早把她當成了禍水。


    劉昌裔挑了挑眉,陳慶賢至今無法接受他為了聶隱娘入魏博,縱使他殺了田緒,也無法抹殺因此沒在曲環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陪伴在一旁的罪過,陳公不敢對他多言,但對聶隱娘就沒好臉色。


    「看到陳公,我才想起,這段日子怎麽不見楚天凡?」


    他不以為瞄的看她一眼,「你是我的妻,在我懷裏,還想著別的男人實在不妥。」


    「這話聽來可笑,」她把頭倚進他的懷裏,放鬆自己,「你還把侍妾送給了將軍。」


    劉昌裔一點也沒因此而動怒,眉語間還有些洋洋得意,「她也去得心甘情願,那日你不也親耳聽到了?」


    她在屏風後聽得清清楚楚,也把阮世君的遲疑看進了眼裏。她不相信劉昌裔沒察覺,隻是他根本不給阮世君任何反悔的機會。


    說到底,是他心狠!她忍不住戳著他的胸。


    他將她的手壓在身上,「若她不願,我也逼不了她。你要起惻隱之心,去養些貓狗便罷了,別盡胡思亂想。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顧著自己都來不及,你還有空去理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聶隱娘實在想提醒他,這個所謂無關緊要的女人對他該有一絲情意,但最終隻是一聲歎息。縱使有情又如何?劉昌裔無心也是枉然。


    至於他們倆呢?她有情,他呢?像是不服氣似的,她抬起頭,用力的吻向他的唇。


    劉昌裔有些驚訝她的主動,眸光轉柔,摟著她的手一緊。


    其實把玩權勢很有趣,但平靜過日子,好像也還不錯。


    【第八章 生辰之日的風波】


    曲環死後不過月餘,上官涚卻不顧可能會有的爭議,大擺宴席。


    這是他接下陳許節度使的第一個生辰,自然得要辦得熱熱鬧鬧。縱使有人勸他不可太過張揚,但他向來好大喜功,早已忘形。


    聶隱娘不想去湊這份熱鬧,但是劉昌裔收到了帖子,他非得去一趟,他既已決定,她又不放心讓他隻身前往,自然也跟在一旁。


    看著劉昌裔一副淡然的樣子,聶隱娘坐在馬車裏再度勸他打消念頭。「你並不是非去不可。」


    劉昌裔好笑的看她。「你怕了?」


    「是怕,」她也老實承認,「怕他對你不利。」


    「放心。」她的擔憂滿足了他男性的自尊心,摟過她安撫的輕撫了下她的後背,「今日是他生辰,他不會有興趣在他壽宴上染血。頂多就是把我當成宴中的笑柄,取笑我幾句,讓他心頭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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