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賢抬起手,拍了拍高自個兒足足一個頭的大個兒,他無子無女,蘇碩無父無母,兩人就像真正父子似的相處融洽。「義父有事問你,邊吃邊談。」


    蘇碩點頭,練了一上午的兵,還真是餓了,不客氣的大口吃著飯菜。


    陳慶賢漫不經心的開口,「這些日子可有好好伺候大人?」


    「當然。」


    「既是當然,」他嘲弄的瞧他一眼,「大人至今雙腿不能行走這事,你怎麽在家書中隻字未提?」


    蘇碩差點被口中的飯菜噎住,用力將飯菜吞下,放下碗筷,急巴巴的說:「義父,是大人的意思,說是不想讓義父掛心。」


    若是以前就罷,現在陳慶賢可不覺得劉昌裔的隱瞞隻是單純不讓自己掛心。


    他看著蘇碩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禁搖頭,「算了,義父也不是怪你,隻是大人對墜馬一事,沒再追查?」


    「沒有。」蘇碩眉一皺,突然來了氣,「義父,你說咱們大人是怎麽了?上官老賊想害他,他置之不理,就連他府裏的阮姨娘,就差沒當著我們的麵進了上官涚的房,偏偏到這地步,大人還是悶不吭聲,義父,你去給大人瞧瞧,他腦子是不是病了?」


    陳慶賢撫著自己的胡子,出去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迴來再見劉昌裔,他倒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大人處事向來仁慈,光明磊落,不屑小人行徑,」陳慶賢喃喃說道:「此事倒是難得沉住了氣,動起陰謀算計。」


    蘇碩不解的挑了下眉。「陰謀算計?!大人嗎?」


    陳慶賢看著蘇碩一副單純的樣子,不由得一歎,進一步解釋,「大人的腿傷早已痊愈,現在瞞著上官涚,又任由自己的姨娘對其投懷送抱,這一件又一件的事,大人做來,絕不可能平白無故,肯定有所圖謀。」


    「義父,」蘇碩一臉的驚奇,「你怎麽知道大人的腿好了?」


    陳慶賢一哼,「我是何許人?若真診不出來,還真是愧對這宮中第一禦醫的名號。」


    「確實、確實,義父向來醫術了得。」蘇碩連忙點頭稱是。


    「還有一事……」陳慶賢專注的看著蘇碩,「你得老實道來。」


    「義父想知道什麽,直說。」


    「蘇花。」


    蘇碩一愣,「蘇花?」


    「沒錯!大人新收入房的蘇氏,你的妹子。」


    陳慶賢很清楚當初上官涚為抓個叛逃的逆將,帶兵追殺,行經一個小村落,人口不過百餘人,上官涚見村外的草上有未幹血跡,知人窩藏村落之中,竟然不顧村人性命,放火燒屋,見有人逃竄,一律砍殺,不留活口,一時血流成河。


    所幸最後劉昌裔帶人趕到,阻止了上官涚的舉動,這才在刀下救下了蘇碩和楚天凡,可惜兩人的爹娘、兄妹全都死在上官涚的士兵刀下,蘇碩一家早已死絕,不可能平白冒出了個妹妹。


    「義父也知道我妹妹早死了,蘇花是大人硬要我認下的妹子,」提起聶隱娘,蘇碩語氣中的憤慨一掃,說得眉飛色舞,「咱們家的蘇花是個不得了的女子,她功夫了得,我用盡全力,頂多跟她打了個平手。」事實上,他是人家的手下敗將,但為了自已的麵子,他決定撒個小謊。


    「能跟你打個平手?!」這件事可不在陳慶賢的意料之中,「什麽來曆?身手這麽好!」


    「說來話長,簡單來說,」蘇碩大口喝了水,才繼續說道:「這女人是田緒派來的。」


    「田緒?!」陳慶賢瞪大了眼。


    「別急、別急。」蘇碩連忙安撫,「她雖是田緒派來的,不知為何,竟然不殺大人,反而救了大人一次又一次。我雖笨,但對男女情事也不至於無知,我看那死丫頭分明對大人動了情,總之大人想辦法將人留下了。那日上官涚突然闖進後院,怕上官涚發現她的身分,大人便隨口說是我妹子。」


    「荒唐!」陳慶賢嘩了一聲。


    蘇碩見陳慶賢動怒,不由得縮了下脖子,「義父,不過就是個女人——」


    「不過是個女人?!」陳慶賢氣惱的瞪他一眼,「她是田緒的手下,能入田緒的眼,你以為她真是個善類?」


    這話蘇碩不好反駁,但還是為聶隱娘說句公道話,「可是我瞧著花兒比那阮世君順眼多了,雖說一張臉沒太多表情,但至少一身正氣,是個十足十的女俠。」


    陳慶賢眉頭一皺,蘇碩這人單純,隻要看一個人順眼,就當對方是好人,「別以為大人給了她一個假身分,說是你的妹子,她就真成了你的妹子,盡替她說好話。」


    蘇碩不自在的搔了搔頭,原本自己確實不喜歡蘇花,總覺得她是個殺手,且她功夫太高,自「」打不過她,有失顏麵,但轉而一想,一個小姑娘要不是迫於無奈,幹麽放著好好的閨女不當,要出來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好像他,若是沒有當年的遭遇,現在大概還在小村莊裏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當個尋常農戶。


    說到底,就是命運捉弄人。


    「天凡呢?」陳慶賢提起楚天凡,「他對此事可有說法?」


    「他看來跟大人心意相通,該是讚成。」畢竟從一開始,楚天凡在一旁看著事情發展也沒勸過半句。


    這一個個的小夥子怎麽都糊塗了?!陳慶賢難掩擔憂,劉昌裔這一生眼看就要毀在女人的手上,當初他不顧眾人指指點點,收了蒼州刺史的姨娘入房,現在又留住田緒派來的刺客,到底在做什麽!


    「既知她是田緒派來的刺客,便不能留。」


    「她不會傷大人。」這點蘇碩可以拍胸脯保證。


    「你如何肯定?」


    「義父,如果花兒真要傷大人,早就動手了。」


    「縱使她不會動手,但隻要傳出大人府裏留著一個田緒派來的人,光是通敵的罪名就足以令大人性命堪憂。」


    這點倒是蘇碩沒想過的,他鎖住了眉頭,「義父打算如何?」


    陳慶賢沒有說話,最下策不過就是殺了那個女人罷了,這點不難,難就難在若是劉昌裔也動心的話就不好辦。


    曲環當年對他有恩,所以他承諾過在曲環死後用命來保他一家周全,劉昌裔向來忠心仁厚,若他上位定會善待曲氏一門,所以不管如何,他是一定得助劉昌裔一臂之力,容不得一個女人毀了一切。


    【第五章 大喜之日認妻位】


    打從成了劉昌裔,他就承襲了原主的記憶,因此也知道陳慶賢是個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為了曲環才一心助他,要不是看他年事已高,人還不算太壞,他實在懶得聽他長篇大論,彎彎繞繞的從盤古開天辟地說到商紂、周幽——


    他把玩著手中的黑棋,心裏猛翻白眼,想他不過小小的一個營田副使,對當皇帝沒興趣,頂多去當個節度使,掛個王爺的名號玩玩,縱使真沉迷女色,也不至於像商紂王、周幽王為了美人而亡國,生靈塗炭。


    他的目光看著滿園春色,竟意外看到聶隱娘踩著有些不穩的腳步正在練劍。


    這女人不單蠢,還有個硬脾氣,怎麽說都說不聽!


    「當初大人去蒼州,因同情阮姨娘嬌弱卻要被派往邊疆為奴,硬是將人給留下,節帥念你這些年盡心盡力,對此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大人。但今日……這明明是一個意圖行刺的女子,大人縱使再敦厚仁慈,也該有點分寸。」


    發現劉昌裔的目光看著窗外,似乎沒用心聽他苦口婆心勸誡,陳慶賢不由得惱了,「若大人下不了手,隻要說句話便成。」


    劉昌裔眼神一冷,懶懶的收迴自已的視線,轉向陳慶賢,「陳公打算對我的女人如何?」


    看著他陰冷的眼神,陳慶賢一楞,劉昌裔向來敦厚,對人以禮相待,從未如此冷漠視人,他微低下頭,「老夫一心為節帥和大人著想,從無二心,不忍見大人為美色誤事。」


    「陳公此言差矣。天下本是男人的戰場,商紂王、周幽王任女人左右是他們意誌不堅、缺乏主見,國破了、家亡了,後世卻將過錯推在女人禍國頭上,豈是公平?!」


    陳慶賢一時啞口無言。


    「我既非商紂王也非周幽王,不會愚昧到任由一個女人亂了心思。陳公隻要盡心照顧節帥,讓他康複為要。我的女人,陳公就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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