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裔的正妻早死,之後他沒再娶妻。


    這半年來的相處,她知他其實不重女色,一心隻知對曲環盡忠,所以曲環得知劉昌毅收自己進府,原覺得她的身分不配他這個手下大將,但因為劉昌裔喜歡,曲環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此可知,曲環早把劉昌裔當成兒子疼愛,甚至還打算替他再挑門貴妻。


    隻是這門親事還沒談成,曲環病倒,劉昌裔又墜馬,但他早晚會迎娶正室,在那一天來臨前,她隻能用盡一切手段讓劉昌裔對自己上心,就算將來有人再進門,也不會撼動她半分。


    「隻怕那女子口口聲聲想對大人不利是假,藉此得到大人注目才是真。」阮世君揣測了聶隱娘的思緒,「這女人倒是好手段。」


    她在腦子裏細細的盤算,劉昌裔對那女人雖好,但時間短暫,絕不會熱絡到非她不可。


    隻要感情還未深種,除去這個礙眼的丫頭,一切就能迴歸平靜,反正除去個浪蹄子這種事,她以前也沒少做過。


    選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將自己打扮好,阮世君狀似不經意的在花園裏與正在打坐的聶隱娘打了照麵。


    她靜靜站在涼亭外,看著聶隱娘清麗的五官,不算絕美,卻有股超然氣質。她心頭不由得冷哼——原來劉昌裔現在換了口味,轉而喜歡這種清冷的女人。


    「姑娘好雅興。」


    聶隱娘早知道有人來了,但雙眼依然閉著,懶得理會。


    去替聶隱娘端茶水的小翠,遠遠看到涼亭外有人,連忙跑了過來,「小姐打坐之時不讓人打擾。」


    她跑得急了,手上的水都灑了出來,但她隻記著不讓人打擾聶隱娘,也顧不得其他,水不小心濺到了阮世君紫色的衣裙,她厭惡的一瞥。


    「這是那來的丫鬟,沒半點規矩!」阮世君身後的丫鬟連忙站上前,不客氣的推了小翠一把。


    小翠踉蹌了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雖然沒見過阮世君,但她有眼色,看出她身上衣服料子極好,身分肯定不一般。


    「奴婢小翠,」她精神的說道:「小姐打坐時,別人不能打擾。」


    「好大的架子,打坐?!」丫鬟雙手叉腰,氣勢淩人,「什麽時候劉府沒了規矩,讓個來路不明的丫頭給阮姨娘受氣。」


    阮姨娘?


    聽到這聲叫喚,聶隱娘睜開了眼,看向阮世君。原來她就是讓劉昌裔不惜受指指點點也要收入府的他人婦。果然美矣,嬌柔的樣子連她都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我們家小姐不是什麽來路不明的丫頭。說話客氣點,」小翠不悅的叉著腰,「姨娘有什麽了不起,大人說,小姐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所以姨娘再大也大不過大人,大不過我家小姐。」


    阮世君滿腔怒火全上了一張粉臉。


    「你這沒規矩的丫頭!」身後的丫鬟揚起手就要給小翠一巴掌,但她的手還沒落下,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小石頭打中了她的手背,上頭立刻紅腫一片,她正要痛叫出聲,一顆石頭又穩穩的打中了她的臉頰。


    她捂著臉,驚慌失措的目光看向盤腿坐在涼亭的女人,石頭是從她手中射出來的。


    阮世君之前跟著那個刺史時,看過的能人異士不算少,知道現在自己頂著劉昌裔侍妾的名分,這女人就算再得劉昌裔看重,也不敢真對她動手。


    「姑娘倒是護短。」阮世君的雙眼盈上水氣,楚楚動人,「自己的丫頭口無遮攔不知教訊,卻先欺負奴家的丫鬟。」


    聶隱娘沒說話,隻是用著平靜無波的眼神看著阮世君,腦中卻浮現自己爹親那幾房侍妾為了爭寵所上演的一幕幕荒唐,娘親還因此難過揪心垂淚到天明,想到娘夜夜難眠的模樣,她的心冷了。


    這裏清靜,她喜歡在這裏打坐,現在看來,這個不受打擾之地已不平靜。


    阮世君絕不會毫無理由的出現,但不論她想做什麽,她都沒心思奉陪,劉昌裔終究不過是個尋常男子,她竟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而心煩意亂,她真是犯了傻。


    聶隱娘拿劍一躍而起,冷著臉走開。


    「姑娘,奴家有話想說。」阮世君擋住了她的路。


    「我與姨娘無話可說。」聶隱娘連正眼都不想見她。


    「看來姑娘心傲,不屑與奴家相交,奴家自知身分低下,但總是姊妹一場,想與姑娘和平相處,共事一夫。」


    姊妹?共事一夫?!聶隱娘冷哼,敢情阮姨娘以為她是劉昌裔的人?不過阮世君會這麽想不令人意外,她不正住在劉昌裔的房裏嗎?


    想起這些日子,她說劉昌裔是個瘋子,自己不也跟他一起瘋,竟然放任自己與他之間的關係,由著外人胡言亂語。


    「我與大人沒你想的關係,你要爭風吃醋隨你,但別算上我。」


    「姑娘別惱,」阮世君試圖拉著聶隱娘的手討好,但被聶隱娘閃過,她便一臉委屈的說:「若有誤會,奴家陪罪便是。」


    「陪罪免了。」


    柔軟無骨的美人那微抬的臉蛋、盈盈若水的眸光,說有多美就有多美。看來男人就愛這樣的嬌柔作派,她心中一刺,竟沒來由的嫉妒這個與自己的剛烈全然不同的女子,「姨娘這般身段,還是拿去討好男人,別在我麵前作戲。」


    聶隱娘不留情的批評說得阮世君麵子有些掛不住,她心中一恨,看不慣聶隱娘的超然。


    不管劉昌裔是否碰過她,人都住進了明月樓,話傳出去兩人也是不清不白。她竟還有臉端了個高高在上的架子!


    壓下自己心頭的厭惡,她硬是擋住她的路,「若是奴家說錯了了話,姑娘別惱,奴家給姑娘陪罪。」


    看阮世君跪了下來,聶隱娘的眼神更冷,她沒叫她起來,她愛跪就隨著她跪,見路被擋,索性走另一條路,誰知才轉入另一條小徑,就看到楚天凡正推著劉昌裔過來。


    今日實在倒黴,這花園不過就兩條路能離去,現下都被堵了。她僵在原地,往左往右都不成,索性丟下小翠,便打算點地而起,越過花壇離開。


    此時楚天凡看到一旁花叢竄出一條蛇,正要喊人,注意到劉昌裔的手微舉,朝聶隱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一斂,立刻揚起聲音,「小心,大人!有蛇!」


    原要離去的聶隱娘立刻迴頭,看見一條青蛇出現在劉昌裔正要經過的小徑上,她不假思索地迴過身,一劍直接將蛇殺了。


    「身手挺例落的。」


    聶隱娘抬起頭,看著劉昌裔坐在輪椅上,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她麵無表情的收起劍,卻沒料到草叢裏竟然還有另一條蛇,她來不及閃避,腳踝被狠狠咬了一口。


    她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反應,劉昌裔竟然從輪椅上一躍而起,單手捏住蛇頭,一把扯掉蛇,同時把她往後一拉。


    聶隱娘被拉得踉蹌一下,直接撞進了他懷裏。


    幾個侍衛連忙上前,發現後頭竟有個駭人的蛇窩,眾人便合力將蛇窩滅了。


    無心去理周遭的混亂,聶隱娘推開他的懷抱,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劉昌裔站得直挺挺的雙腿。原就知他身材高大,今日一見果然——


    「你的腳痊愈了?!」她的聲音很冷,沒有太多起伏。


    「嗯。」他顧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扯破她的褲管,露出蛇的齒痕,他冷著眼解開自己的腰帶,用盡全力綁在傷口上方。


    他才綁好,眼角看著銀光一閃,還來不及反應,就見聶隱娘從另一腳的綁腿中抽出匕首,朝腫起的傷口劃上一刀,不留情的就像劃開的不是自己的皮膚。


    她的冷絕令他心驚了下。


    她將匕首放到一旁,揮開他靠近的手,自顧自的動手擠著傷口,將毒血擠出。


    聶隱娘沒看清是什麽蛇,但看血是黑色的,周圍已無知覺,看來有毒,她的手勁更加重幾分。


    察覺他再次向她靠近,她啐了一聲,「不要碰我。」


    劉昌裔一惱,若說他瘋,聶隱娘也算是瘋了。他早知道阮世君找人放蛇進園子,他原是來看個好戲,看她怎麽應對,卻沒料到她竟然為了救他而讓自己被咬傷。


    有一瞬間,他的胸口一緊,有股陌生的窒息感,他隻是好玩,可不打算看她死在眼前,於是不顧她反對,硬是揮開了她的手,嚴厲的瞪了她一眼,替她擠出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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