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期?”


    “對,就是冷靜期。”


    “具體,是個什麽意思,我沒聽明白?”


    看著一臉不解的趙鵬飛,秦風認真解釋道。


    “班長,我知道你打心眼裏不想離開部隊,即便是真的不能提幹,也想繼續留在部隊裏發光發熱。”


    趙鵬飛並沒有說話,因為秦風說的是事實。


    他把最好的青春都奉獻給了部隊,所學所會也都是部隊教的。


    於他而言,最好的出路就是留在部隊裏繼續發展。


    即便是沒法提幹當軍官,也可以幫部隊培養出更多優秀的戰士。


    雖然立了個二等功,複員迴去當地會優先考慮給他安排一份不錯的工作。


    但離開了部隊,他總覺得這日子就不會過了一樣。


    “可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部隊裏了,所以我......”


    “我沒說不讓你走。”


    秦風的話像是施法打斷一樣,給趙鵬飛都有點兒整不會了。


    你到底是想勸我,還是支持我的?


    怎麽還有點兒繞呢?


    秦風看著他說:“班長,我已經找醫生了解過,運動神經損傷確實很棘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恢複的。”


    “醫生的意思是,隻要你積極配合治療,積極康複訓練,還是有一定幾率可以好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


    他嚴肅的說道:“如果你複員申請交上去了,結果剛迴去沒兩個月,你發現身體自然而然就好了,你到時候肯定會後悔。”


    “軍裝想脫下很容易,但想在穿上,就不是一件那麽容易的事了。”


    秦風的一番話,讓趙鵬飛直接沉默了。


    這點,他之前還真沒想過。


    雖然他問題看著挺嚴重,但並沒有傷到骨頭和韌帶,也不就不需要打鋼板。


    而神經這玩意兒,誰也說不準,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也有可能通過一定的康複治療,慢慢的就能逐漸好轉了。


    這就像是抽獎買彩票一樣,誰也不知道能不能中這個獎。


    趙鵬飛有些猶豫的看向秦風:“那你的意思是......”


    秦風認真的看著他:“我的意思是,走,可以走,但最起碼別留下什麽遺憾。”


    “半年,就半年的時間,如果你恢複不了,如果真的無法適應部隊節奏。”


    “或者說,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給部隊給咱們猛虎偵察連抹黑了,到時候你在打複員申請,也不遲。”


    “到那時候,你自己心裏頭沒有遺憾,我,連長,還有你在六連的那些戰友們,心裏頭也能好受一些。”


    趙鵬飛沒說話,但內心卻陷入掙紮。


    對於一心熱愛部隊的人來說。


    這身軍裝,就像是已經長在身上一樣。


    軍人的紀律,和紅色的信仰,已經融入到血液裏。


    讓他脫下這身軍裝,就像是在硬生生扒下一層皮。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當你整整十年都在為了一個目標,流血流淚努力奮鬥。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秦風,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趙鵬飛苦笑著搖搖頭。


    “但,我心裏始終過不去我自己那關。”


    “有些事,當斷則斷,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的好。”


    “越是留下,我會越舍不得。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明白嗎?”


    “嗯,我懂...”


    秦風張口想吸一口氣,讓自己看著盡量能灑脫點。


    但喉嚨管似乎被什麽東西噎住一樣,唿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他站起身,說了句好好休息,於是便轉身出了門。


    走廊上的秦風一直無悲無喜,甚至還衝著給班長治療的主治醫師問了聲好。


    可等電梯門緩緩關上的一瞬間。


    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整個人幾乎快癱軟在轎廂裏,隻能用力的撐著扶手,讓自己盡可能保持站立。


    以前,他隻在電視上看過軍人離別。


    現在,秦風終於能夠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了。


    也明白為什麽士兵突擊裏,伍六一受傷後選擇複員。


    那隻有著鋼鐵老虎之稱的七連長高城,會哭的那麽難受,那麽傷心了。


    因為你失去的不隻是一個同在一個鍋裏吃飯,一起摸爬滾打的戰友。


    更是一個可以把後背托付給對方,有著過命交情的好兄弟。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祖國很大,軍人也總是很忙。


    趙鵬飛這一走,以後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了。


    前世,他在許多軍旅博主賬號底下,都看見過“我想我的老班長了”這句話。


    那時,他以為更多的是在玩梗。


    但現在他知道,這並不是玩笑,而是最真實的情感表達。


    有些人退伍多年,你問他:如果能重新迴到部隊,還想再迴去嗎?


    他會說:不想,太苦了,迴憶迴憶就行了!


    但如果你告訴他:你曾經的班長經常念叨你,說你是他帶過最優秀的兵,他一直以你為榮。


    相信絕大多數退伍老兵都會當場破防......


    病房裏,安安靜靜,清清冷冷。


    空氣中還彌漫著橘子皮的清香。


    趙鵬飛就這麽坐在病床上發呆,腦袋裏一片空白。


    他漫無目的的拿起遙控器,換了好幾個台。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次手指操作,比之前突然就靈活了許多。


    雖然依舊抖動的厲害,但最起碼沒有錯按到音量鍵上。


    “你這都要迴到地方了,不穿軍裝了,有啥要求趕緊說?”


    “老說咱保衛首都啥的,也沒見過首都啥樣,那紫禁城啦,王福井啦,哈哈,哈哈哈.......”


    某衛視上,還在重播著電視劇《士兵突擊》。


    這一集,剛好就是班長史今退伍的那一段。


    作為無數人心中的軍旅劇巔峰,這部劇他已經看過很多遍。


    平時節假日,還有周五晚上露天電影,總會放。


    再次看到這一段,趙鵬飛鼻腔泛起酸楚,心中五味雜陳。


    隨著一陣悲壯的音樂聲響起,車子駛過長安街。


    車裏的史今咬著連長給的奶糖,嘴裏是甜的,心卻是苦的。


    想要強行繃住,擠出微笑,但最終卻在高城懷裏哭成個淚人。


    看著這一幕,趙鵬飛的心裏也難受到了極點。


    他把身體背對著門口,縮著身體,像一隻離群的孤狼,默默舔舐傷口。


    眼淚打濕了枕頭,也讓他看到了邊上,整齊放好的已經洗幹淨的迷彩服。


    趙鵬飛伸手輕輕撫摸,衣服破損的地方已經全部縫上了。


    每一個縫線的地方,都是他的功勳章。


    突然,一個小東西從衣服口袋裏滾落出來。


    那是秦風送給他的打火機。


    雖然看著沒壞,但經曆了一場暴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趙鵬飛連續試了七八次,但都沒能點著火。


    就在趙鵬飛苦澀的以為,這個打火機和自己一樣,都淪為沒用的廢物時。


    一團微弱的火苗,竟憑空乍現在。


    這團火,如同趙鵬飛生命裏的希望之光。


    倒映在他的滿是霧氣的眼眸之上,並且越燒越亮。


    ......


    “怎麽樣?勸住了嘛,你班長是不是同意留下來了?”


    樓下,葛誌勇急急忙忙的衝到秦風麵前。


    雙手抓著他的肩膀,焦急的詢問情況。


    秦風心灰意冷的搖頭:“我勸了,但班長還是執意要走。”


    “這個狗日的,就非得鑽這個牛角尖?不行,我得上去給他兩耳光,打醒他!”


    葛誌勇氣衝衝的想上去,但卻被秦風拽住了。


    “算了連長,你去了也沒用,班長想走誰也攔不住,除非他自己想通了願意留下。”


    “咱們先迴去吧,讓他好好靜一靜,好好休息吧。”


    葛誌勇抬頭看向住院部六樓的那間病房,拳頭捏的死死的。


    但最終,他還是聽了秦風的勸說,轉身朝車走去。


    秦風也沒再多說什麽,跟著上了車。


    車子發動,緩緩駛出醫院大門。


    而六樓窗邊,一道身影正默默注視著他們遠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不舍的收迴目光。。


    趙鵬飛攤開手,看著打火機上的“鬥誌昂揚”四個大字。


    心中的那堵高牆,似乎鬆動了一下。


    接著,他把火機翻了個麵。


    背麵其實同樣也有四個字。


    人定勝天!


    趙鵬飛用顫抖著的右手,緊緊握住這枚打火機。


    眼神,也在此刻也變得愈發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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