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鄒蕭蕭心裏記恨馬月慈和裴十柒。


    在她眼裏的好婚事,卻被馬月慈拒絕,又被裴十柒拒絕,而她卻翹著腳都邁不進去東寧伯府的門檻,又沒能力做些什麽,隻能在尋常時說些堵人心的話,表達自己的不滿。


    鄒氏姐妹走出盛華樓後,鄒婉婉追上了姐姐,拉著她的衣袖說:“姐姐何苦這樣做人?父親官職不高不低,咱們做姐妹的就算不能為他分憂,也不能為他惹麻煩不是。”


    “父親乃文官禦史,具備的可是一般文官沒有的能力,他想彈劾誰就彈劾誰。況且女兒家鬥嘴的小事,誰又能扯到朝堂上去?”


    鄒婉婉對鄒蕭蕭這個思想不讚成,她又說道:“方才的話都被三皇子聽了去,姐姐下次說話可要注意些。”


    一提到三皇子薛騁,鄒蕭蕭冷笑一聲:“一個出生在冷宮的皇子,聽見了又何妨?在陛下心裏,他或許還沒有個官員重要。”


    “你可別再胡言亂語了,什麽話都敢說,遲早會給你自己惹來禍事!”鄒婉婉有些生氣,氣鄒蕭蕭的冥頑不靈。


    盛華樓中,薛騁也落了座,這倒是讓裴氏兄弟有些不解。


    往日這三皇子可是很少與朝臣子弟相處的,今兒怎麽主動坐過來了?


    更讓他們不解的是,自家妹妹還主動與薛騁搭話,話裏仿佛多了解他一樣。


    “三皇子巡視迴來,那父親也該迴來了吧?”


    “梁國公晚我一步,京郊有些小事要處理。”


    “這次巡視可順利?”


    “還成,梁國公經驗充足,和他一起辦公我倒是省了很多麻煩。”


    兩人一問一答,裴昭行聽了忍不住問:“三妹,你與三皇子是怎麽認識的?感覺你們兩個好像很熟的樣子。”


    裴十柒有些被問住了,還是薛騁迴答說:“我同梁國公一起辦公,許是因為這個,裴姑娘才多同我說上兩句。”


    同為皇子,薛騁謙卑有禮,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他相處會覺得很舒服。


    “三皇子才迴京來,想必還不知道言家的熱鬧。”裴昭行說著,給薛騁倒了一杯酒水。


    聽見言家二字,薛騁頓了頓,問道:“言家怎麽了?”


    “聽說是言鴻澤養了個外室在外頭,馬家姑娘到言家登門拜訪,出門時被那外室堵住了,二人發生爭執,馬姑娘還被那外室用首飾劃破了臉,據說當時那外室還懷了孩子。”


    這讓薛騁不由想到了蘇雲藍。


    當時他幫助裴十柒調查蘇雲藍,也查到蘇雲藍坐了言鴻澤的外室,而且還懷了身子。隻是當時他有公務要忙,不能與裴十柒多說,匆匆的離開了京城。


    這樣想著,薛騁當然會往裴十柒身上聯想。


    當天夜裏,裴十柒剛剛沐浴完,正要穿裏衣時,聽見門外似乎有腳步聲。


    她以為是銀燭要給自己添水或是更衣,便問了一句,但外頭迴答的聲音卻是個男子。


    裴十柒心裏一驚,快速穿好衣裳,打開門時果然是薛騁站在外頭。


    “三皇子過來這兒做什麽?”裴十柒說道:“這是我的院子,堂堂皇子三更半夜來我院中,這算什麽事?一旦傳出去,我的名聲可就毀了。”


    “我來是有事要問你。”薛騁大步走進房間。


    他前腳進來,流螢與銀燭後腳要進來伺候裴十柒更衣,裴十柒隻能讓兩人在外頭等候,低聲同薛騁說:“有什麽事快說吧,我怕我的婢女懷疑。”


    “蘇雲藍的事,莫不是你攛掇的?”


    “三皇子對蘇雲藍很在意?”


    二人在滿是水汽的房間對視著,都想用眼神看透彼此。


    他們都是有秘密的人,又都想知道對方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我認為,你是為蘇家人報仇的,因為你暗殺瑞王的手下,還在夜裏去蘇家祭拜,在這個方向,你我是一致的。”


    “所以三皇子是要說什麽。”


    薛騁劍眉微皺,語氣也加重了幾分:“蘇雲藍是蘇家人,是蘇家僅存於世的血脈,我不相信她那麽大的膽子,敢在大眾麵前露臉。若是裴姑娘在這其中算計,我會護著蘇雲藍。”


    這話讓裴十柒忍不住輕笑一聲。


    她蘇雲藍憑什麽做蘇家的血脈?不過一個外頭抱來的棄嬰,她受了蘇家多年的好處,卻轉頭賣了蘇家人,薛騁什麽都不知道,竟然還要保護她!


    “三皇子,您下次說話前,或許可以稍微調查一番。”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裴十柒坐了下來,端起一杯茶來小呷一口:“據我所知,蘇雲藍是心甘情願給言鴻澤這個殺父仇人當外室的,也是心甘情願為他生子,如若不然,任憑我使遍手段,她又怎會聽聞言鴻澤已娶正妻,便忍不住拋頭露麵的到言家鬧事呢?”


    薛騁看著裴十柒,沉默了半晌。


    他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麽做。


    為蘇家人複仇的這條道路艱難坎坷,他能做到的事還太少,若是連蘇綻青唯一的妹妹都護不住,那他實在是愧對了蘇家恩情。


    “我記得從前,蘇家嫡女蘇綻青與言鴻澤定了親事,後來蘇家覆滅,轉頭蘇雲藍這個做庶妹的卻做了言鴻澤的外室,三皇子隻要想一想,便能理清這其中的線索了。”


    薛騁思考了一會兒,抬起頭問:“你的意思是,當年蘇家出事,也有蘇雲藍的手筆?”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裴十柒下巴微挑,在燭火下整張臉都顯得明媚精致:“你了解蘇家不少,我了解的也不比你差什麽,若我說我是親耳聽見蘇雲藍和言鴻澤說起去年舊事,談論她將栽贓蘇將軍的信件藏於蘇家,隻怕你不會信。”


    “她為何這樣做?”薛騁不解:“她雖為庶女,但據我了解蘇將軍和蘇夫人待她極好,平日裏吃喝穿戴與嫡女並不差,蘇家倒了她自身也難保,何必要害蘇家人。”


    裴十柒沉默了片刻,不知該怎麽解釋。


    她是蘇家人,但薛騁哪裏能相信她是蘇家人呢?隻當她是裴家的三女兒,說的話可信可不信罷了。


    “這其中的緣由,三皇子若想知道,大可自己去查。”


    “所以你引誘蘇雲藍去言家鬧事,如今人被關在言家院中生死不知,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


    “三皇子,你要知道,現在馬家下了命令,要求馬月慈進言家門的前提,是殺了蘇雲藍。但你我都清楚,蘇雲藍是罪臣之女,隻要露麵定會被處置,可言家不求自保也不放蘇雲藍,這更說明蘇雲藍知道些什麽,他們才不敢讓旁人知曉蘇雲藍的身份。”


    薛騁若有所思,雙唇緊抿。


    裴十柒說得對,若真隻是個罪臣之女,言家直接將人交出來就是,但他們明知東窗事發會牽連言家,卻還將蘇雲藍留在府中,怕的隻有一件事。


    那就是蘇雲藍情急之下,會說出些什麽對言家不利的話。


    “裴姑娘所言不無道理,但因她身份特殊,恕我不能輕信裴姑娘的話。”


    “三皇子還要去救她不成?她這樣,是死有餘辜罷了!”


    薛騁停住腳步說道:“一切都隻是裴姑娘的揣測,她的親人與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能胡亂聽信裴姑娘的揣測,便放任她死在言家不管。”


    看著薛騁離開,裴十柒捏著茶杯,將茶杯平靜的放在了桌麵上。


    她不明白為何薛騁對蘇家人的死如此耿耿於懷,明明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卻為了蘇家能做到這份兒上,究竟是為了什麽?


    難不成是父親從前給過他什麽恩惠?


    想想也是,父親從前幫助過很多人,就連蘇雲藍這樣的棄嬰,都能抱迴來養了多年,幫助過不受重視的薛騁也是情理之中。


    看來這個薛騁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明月當空,夜色沉寂,薛騁行走在夜幕之中,很快來到了言鴻澤的府上。


    他不知蘇雲藍被關在何處,隻能暗地中慢慢調查。好在蘇雲藍不會帶孩子,女兒在她懷中依舊啼哭不止,碰巧薛騁路過院子,聽見孩子的哭聲便知蘇雲藍住在此處。


    他今日過來,為的就是救蘇雲藍出去,然而剛剛翻進院子,就聽見一聲脆響傳來,薛騁隻能退到暗處,想要等一等機會。


    窗子離他隻一步之遙,他將窗戶紙捅破一個洞,瞧見蘇雲藍半臥在床榻上,麵前站著一個婢女。


    就聽蘇雲藍吼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來作踐我?我是鴻澤的人,他不發話誰也別來招惹我!”


    那婢女冷笑一聲:“正是公子叫我來照看你和孩子的,公子說你三日後便不在人世了,特意囑咐我不用善待你,這碗藥你若是不喝,那打碎了也好,反正喝不喝也沒什麽用。”


    “你好大的膽子!”蘇雲藍氣的渾身發抖:“鴻澤呢,你把他找來,我親自同他說!”


    那婢女不偏不倚的擋在了蘇雲藍的麵前:“你想見公子,可公子才不想見到你。因為你公子昨日被老爺打了,這會兒正在養傷,可不準你去搗亂!”


    瞧著這婢女說話的語氣嫵媚多情,身形搖搖晃晃,仿佛與言鴻澤很熟一般,蘇雲藍心下一沉,掀開被子抓住了婢女的衣裳。


    她惡狠狠的問道:“你和鴻澤是什麽關係!”


    那婢女被嚇的哎呀一聲,用力將她的手扯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陰陽怪氣道:“你還當公子隻你一個女人?外頭他養了多少人我不曉得,但光這院兒裏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你胡說!鴻澤同我說過,他隻我一人,他心裏隻有我!”


    婢女笑了,笑容中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也就你這麽認為吧,多的是人想在正妻入門後讓公子把自己抬成姨娘。而且公子若心裏隻有你一個人,又哪裏舍得你去死呢。”


    蘇雲藍氣急敗壞的狠推婢女一把,差點讓她跌坐在地,猶如瘋魔了一般咆哮:“不可能!你這都是騙我的!當初他承諾過我,縱然我做不得正妻,也要敬我愛我,護我一輩子不受委屈,他說過的話自己定是記得的,你休要在這兒挑撥我們的關係。”


    婢女被推倒,心裏難免生氣,便說:“隨便你如何厚臉皮,公子心裏壓根沒你這個人兒!如若不是你為他生下個閨女,昨兒你便死了,還能留到現在?對了,忘記告訴你,公子說你死了以後,害死便讓我養著,為了不惹未來的夫人心裏不快,這孩子也如你一樣,落地便是庶出之女。”


    “你做夢!我不準你養我的孩子,你不配。”蘇雲藍掙紮著起身,往外快步走著


    薛騁趕快閃到一旁,門被從屋內拽開,婢女拉扯著蘇雲藍,二人在門外的台階上撕扯起來。


    正當薛騁猶豫要不要幫忙時,隻聽蘇雲藍說:“他想殺了我,好啊!那我就把他哄騙我栽贓我家的事都說出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一起死吧!”


    “你可真是瘋魔了,趕快閉嘴!”婢女伸手堵住了蘇雲藍的嘴。


    但蘇雲藍此刻才管不住那麽多,她用力咬傷了婢女的手,解脫了婢女的控製,拔腿便往院門處跑。


    門外守著家丁,不可能讓她逃出去。


    蘇雲藍近乎絕望,她被家丁推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猶如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鴻澤,你不該這樣對我啊!沒有我,你哪裏來的今時今日的地位!沒有我,馬月慈又怎會嫁給你?現在你是什麽都不顧了,從前說的話都是哄我的,如今我才看透,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絕不會陷害蘇家啊!”


    她親口承認的話,卻令薛騁十分震驚。


    雖然方才蘇雲藍所說的話讓薛騁心裏有了結論,但親耳聽見蘇雲藍承認自己陷害蘇家,對於薛騁來說還是不小的衝擊。


    他以為蘇家人都是剛正不阿的性子,沒想到卻漏下了蘇雲藍這樣的人。


    為了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一大家子,蘇雲藍此刻怕是腸子都悔青了。


    薛騁本想殺了她,但屋內孩子依舊在啼哭,仿佛在求他放過自己的母親,猶豫再三後,薛騁將劍背在身後,翻牆消失在了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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