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說是一個小姑娘救了你?」他是不是中毒太深神智不清了,在他們這一輩的高手中,還不見得有人能解得了毒醫古怪的毒,更何況是他口中聽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我這耳力靈敏得很,從未出錯,雖然沒看到人,可是一聽聲音就是十五、六歲的丫頭,脆生生的軟音真好聽。」就是心有點狠,對老人家不恭不敬,不過頗合他胃口。


    毒醫雖有個醫字,但他的原則是不救人,就算對方快死了,他也會視若無睹的走過,絕不施以援手。


    救人有什麽用,救條狗還會感恩的搖搖尾巴,可人的心眼太多了,總是不知感激,為了一些小利益就把救命恩人給賣了,甚至還反過來責怪救人的人不該多事。


    古怪年輕時就栽在這種小人手中,當年他涉世未深,以為懸壺濟世是好事,傾其全力救助有需要的人,可是他的好心被人利用了,那人拿了他的祖傳藥方賣給另一間藥鋪。


    他的老父因此氣死了,妻子也因鋪子經營不善而離開,另嫁他人,一雙兒女因他疏於照顧而被狼叼走了,屍骨無存。


    經過這一連串的打擊,心灰意冷的他不再醫人,改為玩毒,以各式各樣的毒藥自娛,甚至也給自己下毒,好看毒發後的情形,因此江湖人士給了他一個「老怪物」的封號。


    不過他這次中的毒不是自己下的,在中毒時他的神智還是清楚的,明明白白感受到身體外的一切動靜,他試圖運氣逼毒,但毒越逼運行越快,差點把他一條老命給搞沒了。


    在生死交關之際,他聽到腳步聲,是兩個人,接著是令他氣炸的對話,等到又苦又澀的藥丸子滑入喉頭,他才發現這真是個好東西,氣順了,胸口也不脹疼了,那口氣留住了。


    「你都要死了,還聽人家小姑娘嬌滴滴的軟嗓,真不要臉!」黑衣老者不齒的一啐。


    「鬼手,你不要以為我現在沒力氣就揍不了你,等我的毒全清了,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他是記恩,不是下流。


    「你的毒還沒解幹淨?」鬼手訝然問道。


    神偷鬼手,偷遍天下無敵手,他最引以為傲的是曾潛入皇宮,偷取皇上的玉璽,在太廟的「至正」匾額上落了印又還迴去,他出道三十年沒失風過,也沒人瞧過他的真麵目。


    他就是隻鬼,來無影,去無蹤,一張全無表情的麵容不知嚇退多少追捕者,大家對他的印象是白如紙的死人臉,沒人記得住他的五官長相,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冷颼颼的陰氣,彷佛來自森羅殿,生人迴避。


    古怪捶著僵硬如石的雙腿,苦笑道:「那小姑娘是解了我的毒,可是又在我身上下了一種散功的毒,在我解毒的三天內氣力散盡,除了尚能走動外,其它事做不了。」


    「嘖!這麽神?」鬼手這下也來了興趣,真想見見這位有意思的小友。


    「她大概怕我追上去報恩吧。」廢了他三天她就能走得很遠了,天南地北,誰還找得到她。


    鬼手一聽,死人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那她不正和你是同路人,還不趕快收來為徒。」


    一說到徒弟,古怪神情丕變,朝地上連吐三口唾沫。「老子這輩子再也不收徒了,收徒來害自己嗎?」


    「因為古奇?」


    古怪氣恨難平的道:「天煞孤星的棄兒,當年從虎口救下他時,他才三歲,老子養了他二十年,哪曉得竟養出個禍害,為了一本《毒經》,他居然連老子也敢害!」


    那個臭小子,竟在他每日必飲的靈泉中下毒,用的還是他最得意、無人可解的劇毒,他知道山上有解毒聖丹雪蓮,所以硬拖著一口氣上山,誰知走到一半就不行了,撲倒在路邊,幸好被那個小丫頭所救,要不他就冤死了。


    「你殺了他?」


    古怪哼了一聲。「那種禍害還留著幹什麽,不殺了他,等他日後成了氣候再來欺師滅祖的殺了我嗎?」


    他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毒醫,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蛇,他一覺得不對,便將那孽徒誅殺當場,讓他再也掀不了風浪。


    「老怪物,你現在要怎麽做?」鬼手認識他幾十年了,頭一迴看到他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別以為我聽不出你的幸災樂禍,還不快過來扶我!」就讓他看一迴笑話,過了這村沒那店了。


    鬼手白慘慘的臉勾出一條上彎的細線。「老怪物,你老了。」


    「呿!少廢話。」在鬼手的攙扶下,古怪顫巍巍的站起身,雙手雙腳還是抖個不停,步履不穩。


    「你該洗個澡了。」鬼手緊皺起眉頭,不客氣的道。那氣味……太熏人了!


    「不用你管!」他就喜歡髒。


    「真臭……」冷風飄過,更臭了。


    古怪瞋了他一眼,訕訕的沒說什麽。


    風很大,吹在臉麵上,涼濕涼濕的,在這空渺的山中,兩個老人蹣跚的背影很是寂寥……


    可是在阮家寨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這是一處苗寨,人口不多,民風樸實熱情,苗人天性樂觀且開朗,樂天知命,善歌善舞,一點點小事都能讓他們高興得手舞足蹈。


    這一天寨中來了客人,他們一早就宰雞宰羊,忙上老半天,在寨子中央空地架起篝火,一壇子一壇子的玉米灑擺在地上,就為了慶賀貴客到來,滿滿的菜肴是他們待客的誠意。


    苗人好客,天生喜歡歡樂,不論誰到了苗寨,他們都會用虔誠的心來歡迎,讓人有如迴家一般自在。


    「喝!要連喝三杯,以示你對我們族人的滿意。」頭上戴著銀製頭冠的寨主木拉舉杯一敬,豪氣幹雲。


    「族長,你太客氣了,我酒量差,你容我慢慢喝,要是我太早喝醉了,不就見識不到貴寨的好歌好舞好氣象。」玉米酒酒味不濃,但後勁很強,柳毅不久前喝了一杯,如今便覺得陣陣酒氣往上衝。


    「好,你悠著點,我們阮家寨旁的沒有,就是好歌好舞多,姑娘漂亮兒郎俊,個個都是好苗子。」喝得臉紅的寨主大力自誇,有群好族人令他倍感驕傲。


    「是,我都看得眼花撩亂了,果真是好山好水養出的好人兒,你們寨子裏的福氣。」柳毅客套的迴道,來到人家的地頭總要說兩句好聽話。


    「嗬……要不要挑一個迴去?能下田,能下患,還能洗衣、料理三餐。」木拉重拍他肩頭,笑聲渾厚。


    「嗄?」柳毅無預警的嗆了一下。


    「我是指我們苗家的美麗姑娘,娶來當老婆絕對妙不可言。」


    堆高的木頭熊熊燃起,美麗的苗族少女和裸著手臂的苗族健壯青年,一圈又一圈的圍著篝火,手牽手高唱著苗族歌謠,一邊舞動著手腳,歡欣熱鬧無比,一旁有幾名沒下場跳舞的俏麗少女,不時朝柳毅張望,一下子用手比了比,一下子又捂嘴輕笑,眉眼間染上春意。


    柳毅咳了幾聲,假意身子不適。「不瞞你說,我這趟進京是為了趕考,我寒窗苦讀十年就為了今年的春闈,你瞧我趕得錯過宿頭,還得借住寨中,兒女婚事我是想都不敢想。」


    看他咳得快斷氣了,一副身子骨不行的樣子,木拉失望之餘,改看向不遠處站著看人唱歌跳舞、麵白唇紅的小公子。「那一位呢?他家裏應該尚未為他定過親,年紀是小「點,不過十三歲當爹的也不是沒有,我有個侄女才十二歲,剛來過癸水……」


    「等……等等,他不行。」柳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免有些氣惱,這人居然把主意打到徐輕盈頭上,他們阮家寨是有多少嫁不出去的姑娘?


    「不行?」木拉疑惑的目光漸漸往下滑,來到小公子的雙腿間。


    「跟你說句老實話,他不是我表弟,而是同鄉人,他爹娘怕他不長進,托我送到京城給他嚴厲的伯父管教,你也知道,找個好夫子不容易,你看看他快坐不住的猴兒樣,他的爹娘怎麽不擔心,他們家就這根獨苗……」其實柳毅這話也沒說錯,若徐輕盈是個男子,倒真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讀書人的口才就是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完全把大字不識幾個的木拉唬得一愣一愣的,他頗為遺憾地搖搖頭,打消牽線的念頭,改為和高一拚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還劃起酒拳來了。


    徐輕盈不經意的一轉頭,就見木拉和柳毅勾肩搭背的,她雖然好奇,但並沒有馬上走迴來探問,而是等木拉去和高一喝酒,她才慢慢來到柳毅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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