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想去了一趟京城後,柳宅就成了朱府,他名下財產被變賣一空,朱家敗家子堂而皇之的住他的屋,花他的銀子,把他的鋪子、土地輸個精光。


    這不是不可能,以姨母寵子的軟性子,一旦朱承敬哭著求她,她頂多為難一個晚上,隔天便會想辦法為他收拾善後,而她唯一能拿出手的,便是柳家的百年基業了。


    林文娘的臉漲得紫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難堪。為了兒子的賭債,她陸續拿了柳家近萬兩白銀,其中還不乏為兒子賠罪的字畫、古董,其價值難以計數。「毅……毅兒,姨母會還你的。」隻要她有錢的話。


    「自己人說什麽還不還,姨母用了就是,姨母對我的撫育之恩,可不止這個數兒。」柳毅笑得意味深長,對她已無期待。


    「毅兒……」她心一驚,他這是什麽意思,用銀子買迴恩情嗎?他想和她恩斷義絕?


    柳毅不想再理會她,淡淡的道:「該走了,我想她是不會來了。」那丫頭總是讓人又氣又惱,就算是顆石頭也該被焐熱了。


    十年了……這麽長時間,她居然遲鈍到完全沒察覺他的情意,整日猶如一隻撲翅的老母雞,在兩家的牆頭來來去去,自在快活。


    「等、等一下。」林文娘牙一咬,私心戰勝理智,做了一個決定。「把巧兒一同帶去吧,你在京裏需要有個人照料,看要為妻為妾都隨你,隻要你給她一個過得去的名分。」


    徐家人一聽,紛紛皺起眉頭,卻又沒有立場發話,畢竟徐輕盈和柳毅的婚事根本還沒一撇,但他們又相信柳毅的品性,絕不可能辜負徐輕盈,便等著看他會怎麽接招。


    反觀朱巧兒,渾然沒發現母親的掙紮,聞言旋即樂不可支的坐上一旁早已備妥的馬車。


    直到這一刻,林文娘才感到後怕,原來朱家已經敗落到要依賴柳家,否則以他們入不敷出的處境,少了柳家的銀兩資助,將支持不住,為了不讓朱家毀於一旦、她的兒女不受貧苦所困,就隻有一個方法——隻要把女兒嫁給柳毅,兩家就成了一家,她也不必擔心自己百年之後柳毅會斷了與朱家的往來,有個當官的姊夫,她的敬兒也能謀得一官半職,將朱家撐起來。


    柳毅沒想到姨母會在他臨行之際才上演這一出,因為不悅,他的嗓音略微提高了幾分,也失了恭敬,「你要讓她照顧我?!」


    「長者賜,不可辭。」林文娘用長輩的身分施壓。


    他目露銳光,鼻翼微張。「你真要如此迫我?」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內心惶然。「姨母所做的都是為你好,你日後會感念姨母的苦心。」


    「為我好?」柳毅想笑,卻覺得心頭有點澀意。


    「我……我不希望你覺得我在為難你,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你也能安心讀書。」林文娘努力說服自己沒有做錯,朱家好,柳家才會好,兩家是不可分割的,不會有人因此受到傷害。


    「好,很好,真的很好,姨母的關心我收到了。」他隻說收到,並未言收下,反諷的意味濃厚。


    不想再麵對姨母的柳毅走向烏木馬車,一腳踏上馬車腳踏。


    徐展瑜大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焦急的問道:「你真要收了她?」那他妹妹怎麽辦?


    柳毅迴過頭,目光沉鬱的看向他,冷冷的道:「等著老天爺收她吧。」


    徐展瑜被柳毅的眼神嚇了一跳,鬆開了手,但柳毅這一眼也讓他明白,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柳毅沒再多說什麽,向駕車的高一投去一個冷然的眼神後便徑自上了馬車。


    高一意會的下了馬車,走向載著表小姐的紅緞華蓋馬車,借著調整車馬的時機手心一翻,一道銀色閃光掠過,馬車底下的車軸發出細微的剝裂聲。


    他們不想害人,但忍無可忍,這一切都是她們自作自受,若是命大,也許能拾迴一命。


    啟程了。


    車輪轆轆作響,輾過小石子的馬車略微顛了一下,又重重的壓下,一前一後的兩輛馬車駛出城門口,向京城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平順得教人稱奇。


    「公子,表小姐是不是早做了要跟我們一起上京的準備,要不然她怎能說走就走,連行李都不用收拾。」


    沒錯,多顯而易見的事實,連愣頭愣腦的書童長春都看得出其中有異,何況是心智過人的柳毅。


    為了更快達到目的的朱巧兒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在確定柳毅的上京日期後,她便暗中謀劃,已讓丫鬟們把她的衣服、首飾打包好放入箱籠,再把貴重物品和銀票帶在身上。


    馬車是三天前就備好的,裏麵她還加了好幾層褥墊,以求路上的舒適,她打算晚半日出發,借口娘親不放心柳毅孤身一人,因此遣她來照看。


    沒想到瞌睡遇到枕頭,她娘憂心和柳毅的姨甥關係會越來越疏遠,情急之下做了件胡塗事,竟然親手把女兒送給他,想著將他即將外溜的心留住。


    娘說是為妻為妾任他決定,實則以她的再嫁之身,以及她無媒跟隨之事,妻位是怎麽也沒辦法了,為妾是板上釘釘的事,隻要她一跟柳毅上京,她的下半生隻能是妾。


    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她顧不得是好是壞,隻覺得心情好得快飛起來,得償所願,以後看誰敢再小瞧她。


    她心想著,果然是母女連心,她想什麽,娘都一清二楚,還刻意成全她,真正是她的親娘。


    閉目不答的柳毅敲敲車壁,問道:「高叔,還要多久?」


    還要多久,這句話問的不是到下一個落腳處的時辰,而是……


    「快了。」高一迴得簡潔。


    長春困惑的搔搔頭,實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


    「拉開距離。」柳毅的嘴角往上輕揚。


    「是的,公子。」喝了一聲,高一輕甩馬鞭,加快馬車前進的速度。


    「真想看看泥豬打滾的樣子。」柳毅愉悅地道。


    出城時,兩輛馬車行駛在平坦的官道,早春的凍土尚未完全融解,路麵還有點濕濘難走,朱巧兒坐的那輛馬車,車夫都不敢走快,就怕車輪子打滑,馬車翻覆,而柳毅的那輛馬車速度也不快,兩輛馬車前後相距不到半裏路。


    可是柳毅坐的馬車忽然加快了車速,把兩輛馬車的距離由原來的半裏拉到一裏,漸漸地,一裏半、兩裏……接著猛地轉了個彎,就再也看不到影兒了。


    「差不多了。」從書籠裏取出一本古籍,柳毅氣定神閑的翻開,頗有書生風骨,看得有滋有味。


    長春不解的問:「什麽差不多了?」公子說的話好奇怪,但是他有股不太好的預感,公子從不做無謂的事。


    「捂住你的雙耳。」


    「咦?」捂耳?


    「快捂。」


    「是。」雖然不解,但長春不敢不從。


    就在他雙手貼上耳朵之際,三裏外傳來女子驚恐萬分的尖叫聲,接著是殺豬般的慘叫。


    「……毅……毅弟,救我……我被壓住了……好痛……我動不了……」朱巧兒覺得腿好痛,不知道是不是斷了。


    路的正中央有輛華麗的馬車翻倒在地,兩個車輪子有一個不知所蹤,一個被壓得變形,成了碎裂的木頭,拉車的馬唿哧唿哧的站在路邊,頸上的韁繩被扯斷,正悠哉的低頭吃著青草。


    主仆數人,包括車夫在內,沒人注意到在一堆碎木中,斷得相當平整的車軸被掩蓋在赭紅的褥墊下。


    「小……小姐,表少爺的馬車已走得很遠,他聽、聽不見我們的聲音……」滿臉是血的仆婦驚恐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上下兩排牙齒直打顫,死裏逃生,真把她給嚇慘了。


    「不,不會的,表弟看到我們的車沒趕上,他一定會折返的,你……你們快把這鬼東西推開……」疼得快厥過去的朱巧兒一頭的汗,豐唇咬得都破皮了。


    「小姐,馬車太重了,奴婢們抬不動呀!你再忍耐一下,看有沒有路過的人能幫助。」一名受傷不重的丫鬟抖著唇道。她身上新做的衣服全沾滿汙泥和黃沙,裙子也勾破了。


    「你要我等……」她憤怒的一吼,還沒吼完便全身痛得快裂開似的,喉頭一鎖,麵露痛苦。「去,去個人把表弟追迴來,要快,騎馬去,讓他迴來接我,送我就醫……」她每說一句話,身子都火辣辣的疼著。


    「我、我們不會騎馬……」丫鬟、婆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手足無措,像一隻隻無頭蒼蠅。


    「叫車夫去。」朱巧兒又忍不住發火,當然又再一次痛意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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