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蘇父坐在床榻邊,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實我是不想子卿入仕的,他這孩子,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有了這個心思。”


    蘇母道:“好啦,事已定局,老爺,你就別再多想了。再說了,咱們子卿也沒給咱們丟人,他可是高中狀元了,聖上也對他讚不絕口。”


    “原以為我們蘇家可以漸漸地被皇室淡忘,可以在這濁世中求得一方寧靜,”蘇父緩緩道:“這從了文,入了仕,安知是福是禍。”


    “可是習武的路子走不了,他也隻能從文了呀。子卿,既然有這個心,想要為天下人辦事,老爺,當初他給我們商議的時候,你不也同意了嗎?怎麽現在開始歎氣了。”


    “再說了,咱們蘇家,沉寂了太久了,也該讓京都那些將我們淡忘的人,好好看一看了,我們在盛京,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見蘇父仍舊眉頭緊鎖,蘇夫人索性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老爺,明麵兒上,越王府富可敵國,但是沒人知道我們才是第一首富,越王都被拿去開了刀,誰又知道會不會有朝一日我們也成了下一個越王府呢?”


    “與其攀附他人,尋得一方庇佑,不如自立根生,自己去做那掌權之人。”蘇夫人平聲靜氣道:“我倒是覺得,子卿這個決定,十足十的好。”qqxsnew


    蘇父蒙上一層迷霧的眼瞬間雲開霧散,他吐出一口濁氣,對著身旁的夫人笑道:“是我一時迷障了,果然夫人聰慧過人。”


    “不過我還有一事要和夫人請教,子卿和阿柔之間......是不是有什麽?”


    “你也看出來了?”蘇夫人睨著他,“老爺在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兒上,倒是挺敏銳的。”


    蘇老爺也顧不得夫人語氣裏的調侃了,連忙問道:“是不是阿柔還在介懷?我都說了,你們這樣行事過於草率,這成親就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人家姑娘家不願意就不要搞這一出,你們非不聽的。”


    “倒也不是,這阿柔是願意嫁給子卿的。”


    “願意?”


    “正是。”蘇夫人倚著床架,“隻是,我總覺得她好像有心事,他們之間也是隔著這一道坎兒沒過得去。”


    “那這道坎兒是什麽呢?”


    蘇夫人望著外頭,漆黑如墨的夜色,搖了搖頭,“是啊,這道坎兒是什麽呢?”


    ————————————


    “我覺得你心中有一道坎兒。”


    背後的人冷不丁冒了一句。


    宋柔緊了緊身上的被子,臉埋在被子裏,“睡了,別說話了。”


    “好。”


    他當真沒再開口了。


    宋柔這幾日實在是太疲累了,這一晚眼皮子格外地沉重,漸漸地竟然也睡著了。


    她竟然夢見了她們上一世大婚之夜的情形!


    洞房花燭,她獨坐在房間裏,揣著滿心歡喜,等待她的郎君。


    她有的時候也會想一想,若是當時自己老老實實的待在房間裏等著他,沒有走出房門在他書房門口撞見那一幕,她們會不會也是美好而幸福的。


    隻是這個念頭隻存在過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這等行徑,與自欺欺人又有何區別?


    而今,她又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房間裏的美人坐在燭光下,兩隻潔白如玉的手不停地揉搓著。


    她不禁有些恍若隔世。


    還沒等她緬懷過去,眼前一身簡單喜服的美人就自己掀開了蓋頭,露出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那張臉上,帶著幾分嬌怯,幾分純真,幾分憧憬,幾分喜色。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格外外的澄澈又明亮,鑲嵌在這張巴掌大小的瓜子臉上,看著十分的明豔動人,惹人憐愛。


    “夫君怎麽還沒有來?”


    她咬了咬唇,眨了眨眼,“我與他既然是成了親拜過天地的夫妻了,我去尋他也應當是天經地義的吧。”


    說著,就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宋柔靜靜地跟在她的後麵,心情複雜而又沉重。


    甚至,她還有些膽怯。


    好像是在害怕什麽一樣。


    穿過長廊,經過假山,看到那熟悉的桃花樹,宋柔的心一緊。


    這裏,就是蘇子卿的書房了。


    他的書房、房間,門口都和自己一樣,有一棵桃花樹。


    宋柔看著“自己”從桃花樹旁邊繞過去,來到了書房門口,忽然就停住了腳步。


    深吸一口氣,宋柔緩緩走上前去。


    走到桃花樹後的時候,她看見了蘇子卿果然拿著一副丹青,背對著門口的“自己”。


    而門口的“自己”,先是驚愕,繼而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眼裏瞬間就蓄滿了淚。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她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響,轉身就扶著牆離開了這裏。


    屋子裏的蘇子卿好像聽到了響動,將手裏的丹青放了下來,神色冷淡地走了出來。


    但是他沒看到人,隻看到院子裏一隻衝著他嘶吼的黑貓。


    蘇子卿沒再往前走了,轉身進去,將那幅丹青重新收進了匣子裏,放入了暗格裏。


    宋柔看見他,是轉動的書架右側的燭台,打開的暗格。


    等到他離去後,宋柔來到了這個地方。


    一步一步挪到了暗格處,她伸出手,懸在空中。


    指尖還泛著蒼涼的白,她驀地迴頭,看向書房門口,蘇子卿詫異地看著她。


    “宋......宋姑娘?”


    她驚異於他竟然能看見自己,愣了愣,她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不疼,是在做夢。


    眼前的人卻很是懵,“宋姑娘,你這是......”


    他掃了掃她身上的衣物,倒也沒質問她怎麽出現在這裏,而是笑得極其風度翩翩,“你換衣裳倒是挺快的。”


    宋柔這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自己最喜歡穿的大紅牡丹瑤池束腰曳地裙。


    她未曾穿過這些鮮豔的顏色,成了親,就格外偏愛這種豔麗又俗氣的顏色。


    不過,好在她容貌極美,氣質出眾,這樣豔麗的顏色穿在她身上,竟然出奇的好看,美得驚心動魄。


    “既然是在夢裏,我不妨......問一問......”她垂眸,喃喃了一句。


    蘇子卿沒聽清,“宋姑娘,你說什麽?”


    她閉上雙眼,身子止不住的微微發顫,再抬眸的時候,一雙靜若秋水的眸子裏透著淡淡的冷意,“你,心底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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