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薄雲忽散,天光澄澈清麗。


    蘇子卿從轎子裏出來,冷不丁被風一吹,手就擋在了唇瓣前,低低咳嗽了兩聲。


    三皇子封了南陽王不久後,收服了錦衣衛裏幾個官員。


    於是今天,他就帶著蘇子卿來到了錦衣衛。


    “天氣轉涼,你要多穿些。”南陽王雙手環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著蘇子卿,倒是半分架子也沒有。


    “是,多謝王爺關心。”


    蘇子卿的目光落到錦衣衛門口有一塊寬碑,像一條沉睡的巨龍一樣盤踞在地上,上麵用正楷雕刻著一些字。


    他並未走過去,就知道上麵寫著什麽。


    隻有四個字,“為君,為民。”


    半年後,就會發生一樁李朝文人史上難得一見的慘案。


    屆時,他高中狀元,入翰林,又兼錦衣衛經曆一職,奉旨調查趙太尉貪汙一案。


    “來,我帶你進來。”南陽王在他麵前,從不自稱“本王”。


    可是他卻知道,這隻是表象。


    所以他表露出來的臣服與謙卑,也是表象。


    “你即將秋闈,我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


    蘇子卿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知道你有才華。”南陽王眉梢一挑,“隻是這事兒我不做,太子也會做的。”


    蘇子卿不鹹不淡地彎了彎唇,“王爺以為,今日我隨王爺來了此處,太子還會幫我嗎?”


    “哈哈哈,你倒是坦率。”南陽王負手往前走著,笑得不羈,“我與你交往,不過是欣賞你的才氣,與太子那等俗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看到前方出現幾位穿飛魚服的男人,南陽王斂了笑,側首溫聲道:“帶你見見,這是我的親信,有什麽事兒,以後盡管找他們。”


    紛紛見禮過後,眾人圍著一張桌子坐著。


    酒過三巡後,門口進來一名錦衣衛,“王大人,丹陽郡主有事兒找您。”


    王大人蹙了蹙眉,“我與這位郡主往來不多的,不過是看著越王殿下的麵,才多關照了幾分。”


    蘇子卿定定地聽他們說了一會兒,忽然起身道:“我去看看。”


    南陽王望著蘇子卿離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酒裏倒映著他陰柔俊美的輪廓,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低低一笑,“有意思......”


    不多時,蘇子卿迴來了。


    他對著南陽王拱了拱手,“我需要錦衣衛的幫忙。”


    “我前麵承諾過你,便不會食言。”


    “多謝殿下。”


    ————————————


    春香樓裏,人來人往,軟玉生香。


    空氣中都充滿著旖旎曖昧的氣氛。


    花娘在三樓往下俯瞰著,看著這些在聲色場合中迷失了自己的男人,冷笑出聲。


    忽然,門口站了幾位身穿飛魚服、佩繡春刀的男人,大跨步走了進來。


    沒有姑娘敢去接待。


    花娘的眉心一跳,當即就提著裙擺往下走。


    快步走到那幾位錦衣衛的麵前,花娘賠笑上前道:“幾位爺,什麽風把您幾位吹來了,快快,紅袖、添香,來伺候......”


    “不必了。”帶頭的那名略微豐腴一些的錦衣衛將繡春刀解下,隨手扔在了桌上。


    那刀身與桌子碰撞,發出了“當”的一聲,驚得花娘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春香樓漸漸安靜了下來,有些膽子小的客人已經悄悄地溜走了,就連姑娘喂的葡萄都來不及吃,連滾帶爬就往門口跑去。


    花娘將這一切收在眼底,將聲音放得更加輕柔了一些,笑容也笑得更加的嬌媚動人,“哎呀,爺,您有什麽想要的,盡管和我說,我給您安排最好的姑娘。”


    帶頭的錦衣衛瞥了一眼花娘,眼神如刀一般鋒利,直盯的花娘不敢直視。


    “我們是來查你們春香樓的防火的,遣散人群,我們好辦事。”


    花娘攥緊了帕子,臉上卻不露分毫,仍舊陪著笑道:“幾位爺,我們這小樓,您要是這樣查下去,查個十天半個月還沒有查出來,小女子還怎麽做生意呀......”


    “這是你的事兒,我們隻管查你的防火。”


    花娘忽然就想到了宋柔。


    宋柔走的時候,說的那番話,她當時並未當一迴事,還以為宋柔隻是在唬她。


    而今真有錦衣衛登上門來,花娘心裏一驚,這宋柔真是位不顯山不顯水的主兒。


    她居然都沒查出來,宋柔背後還有錦衣衛。


    按下心驚,花娘試探著開口,“爺,小女子蠢笨,不妨您就直說吧,是不是小女子哪裏得罪了貴人......”


    見她說到了點子上,那錦衣衛才冷哼一聲迴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秋芙的籍契可在?”


    花娘一聽,心跳了個不停,果然,果然是宋柔!


    她平複好心情,笑得溫柔至極,還恰到好處地一甩帕子嬌嗔道:“哎呀,爺,您早說呀!怎麽這麽壞,非要嚇小女子一跳。”


    “快去取秋芙的籍契。”花娘轉頭對著紅袖吩咐道。仟千仦哾


    紅袖去了沒多久,便帶著秋芙的籍契小跑著過來。


    花娘一把拿過籍契,雙手遞到錦衣衛的手中,“爺,就在這裏了,您看看。”


    錦衣衛接過,掃了一眼,頭也不迴地帶著下屬離開了。


    在街道的拐角處,錦衣衛將籍契交到了蘇子卿的手裏。


    蘇子卿接過後,咳嗽了兩聲,上了馬車去往丹陽郡主的府邸。


    剛下馬車,就看見宋柔從大門口往外走。


    兩人視線對上,隔著人群相視,竟有一種相望了千年的感覺。


    喉嚨有些發癢,但是蘇子卿卻將它極力壓製了下去。


    捏著籍契,下了馬車,他抬步朝她走去,柔聲喚她,“宋二姑娘。”


    宋柔看見他手裏那張籍契,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竟然還是他在幫自己。


    他幫了自己這樣多,自己該怎麽去還這份恩情才是。


    “你要的東西。”因著他抑製著喉頭湧上的咳意,導致聲音有些暗啞。


    宋柔一下子就聽出來他聲音的不對勁,接過籍契的一瞬間,多問了一句,“蘇公子,可有什麽不適嗎?”


    “沒事。”他搖了搖頭。


    忽然,他定定地看了眼前這姑娘一眼,心中騰起一個疑雲。


    重生後,總覺得柔兒與從前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她還是那個她,隻是不是克製、委屈、壓抑的宋柔了,而是宛如新生、破繭而出的宋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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