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血與雪，長路終盡
巨型惡意元模因隕落了。
遍布帝國各處的巨模因衍生體開始同步崩潰消散，它們用這樣的方式，將巨型惡意元模因隕落的消息比用帝國廣播更快的速度傳遍整個帝國。
爬滿管道的每一麵牆壁的扭曲怪物們，還有在大地上蜿蜒曲折的衍生體黑潮都開始蒸發，就像是烈日之下稀薄的冰晶逐漸化作水霧並最終徹底消散。
從各式移動載具和固定式的火力基站中反應過來的人們嚐試著望向天空，他們自己的意識已經注意到，在近地防衛艦隊和“博愛之城”們的後方，正在隕落的巨獸屍骸如同被撤下的布景一般跌下了地平線。
無數輝煌明亮的“彗尾”突然延伸出來，這些突然出現的彗星很快變亮又很快地解體消散，那是在太空的巨模因衍生體失去活性以後，被由超凡能量組成的恆星噴出的恆星風吹散時留下的痕跡。
已經被成百上千條晶體瘢痕裹住的星係核們終於獲得了喘息的機會，而在它們逐漸冷卻下來的過程中，即將將它們捏碎的、如同巨手一般的衍生體浪潮正在迅速崩潰。
世界迴路始終座停止了針對世界屏障的操作，因為世界屏障周圍已經安靜了下來，那些堆積在秩序時空與虛空邊界的嘈雜噪點全都消失了。
分布於帝國各處的虛空檢測設備們的數據開始恢複平穩，這意味著不久之前橫掃帝國的洶湧虛資訊浪潮正在逐漸平息。
“......勝利了？結束了？！”
衍生體們的殘骸分崩離析後，滿天星鬥灑下的星光照亮了無以數計的時空。
人們忽然發現，在自己的印象中，在過去的兩萬億年歲月裏，頭頂上的星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澈過。
看起來，似乎是結束了。
雖然從行動上，自己的軀體仍然還因為格式塔的關係而受到控製，但是意識已經恢複自由這一點，或許能夠說明情況已經大為好轉。
現在，隻需要等待帝國的官方廣播來證實這件事，然後就可以——
“最高級告警信息，從囊泡中出現的Σ單位已向我方發起了攻擊！全帝國維持最高戰鬥狀態！重複，全帝國維持最高戰鬥狀態！”
“什麽？”
帝國的官方廣播響起了，不過從廣播中放出的內容並不是勝利宣言，而是尖銳刺耳的警報。
......
“迅速整合艦隊與虛空要塞，沿當前的帝國疆域邊界線布設多重防線！注意，象限約束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戰鬥，請所有參戰人員立刻修正相應認識！”
“召迴敘事奇點！”
“已經確認Σ主力部隊所在位置，推算可能的進攻路徑——防線布設範圍已經確定，實際布防範圍擴大為理論值的三倍！”
“虛空巡天雷達陣列開始檢索帝國全境——雜波已過濾，縮小搜索範圍，重新掃描......確認部分Σ造物仍然處於帝國境內，它們的主要活動區域已經確定！”
“陛下，我們破解了Σ艦隊之間的部分通訊內容，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分析數據表明這些從這些通訊中傳遞出來的主要情感是悔和恨——後者所占的比例超過九成！！”
“恨......”維多維爾反複咀嚼著這個詞，“Σ的造物這一次出現的規模這麽大......它們的實際情況很有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它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總不會是帷幕外麵吧？說起來，帷幕存不存在，帷幕性質如何恐怕還並不能完全確定......還有，它們到底哪來的這樣多的恨意？已經兩萬億年了，這樣的時間跨度也不夠耗去這些恨意嗎......”
“維多維爾陛下！緋色之鳥出現異常動作！”
“緋色之鳥目前在大裂縫......糟了——那艘決戰旗艦！！”
維多維爾猛然一驚，在他剛剛陷入思考的時候，一種怪異的矛盾感就在自己的腦內揮之不去——他應該去針對某個更具體的目標，而不是在這裏守著防線，仍然堅守在這裏的指揮官們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自己該去針對誰呢？那個具體的目標......為什麽自己要針對它？為什麽要將Σ的決戰旗艦當做敵人呢？
“通過割裂對方對自己產生的敵意，使得自己無法被當做【敵人】......這是三大攻擊映射割裂係統之一的目標端生效係統，帝國代號為【指令源】......”維多維爾迅速開始計算虛點坐標，與此同時，他根據當前的情況進行了一係列推測。
目前位於帝國境內的Σ決戰旗艦應該是一艘裝備了“指令源”的決戰旗艦。相比於裝備另外兩種攻擊映射割裂係統的決戰旗艦，這一型相對來說或許並不那麽難以對付。
但是無論如何，那也是一艘決戰旗艦，一艘出自Σ文明之手的頂級戰艦！
經過更多的信息對照，維多維爾現在更進一步的確認，這些從囊泡中出現的Σ造物身上的死潮汙染都很活躍，就像是才被汙染沒多久似的。如果決戰旗艦都是在相同的時間被汙染的話......這些Σ造物就像是剛剛被死潮汙染之後就被凍結起來，直到兩萬億年以後的今天，它們才剛剛解凍一樣。
“已經確定決戰旗艦所在位置......虛點坐標計算完成——啟動跳躍！”
一聲輕微的嗡鳴後，奧術王座與虛空矩陣從它們原來所在的位置上消失了。
......
濃密昏暗的雲團在擴散，黑色的閃電自旋渦的深處發出，它們在雲海中瘋狂地遊走蔓延。
黑色的閃電每一次熄滅之後，它所經過的路徑都會被嵌下無以數計的暗點，這些暗點似乎是釘在了時空之中，釘進了這片秩序結構的底層一般難以撼動。暗點們正在唿吸，它們按照一定的規則，遵循著神秘的韻律撥動著，這些波動彼此疊加在一起，並被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不間斷地放大。
無以數計的基準穩定點如同星空的負片。
它們每閃動一次，這裏的空間就會變得更加堅固更加剛硬。
它們每閃動一次，這裏的規則就會變得越發協變越發穩定。
它們每閃動一次，緋紅的巨鳥就會變得越發難以揮動翅膀。
這裏的一切變得粘滯且混亂，鳥兒每前進一分，每扇動一次翅膀都會有鮮紅的光芒從它的羽毛上滴落，這些鮮紅的光芒掉入包裹鳥兒的雲團之後會將雲團腐蝕出一個龐大的孔洞，鳥兒以此才能得到些許喘息的機會。但是用不了多久，雲團就會再一次湧上前來，並且會變得比上一次更加厚重、更加濃密。
黑色的箭在自己的身邊不斷地爆炸，一團團詭異的黑霧不斷地阻擋在自己逃離的路徑上。隻要身體有些許的部分接觸到這些黑霧，鑽心般的疼痛就會傳遍整個身體。曾經慣用的防禦手段似乎全部失去了效力，就連那可以稀釋一切的紅光，似乎也無法照進這些黑霧的內部。
由黑紅的光芒凝聚而成的在追蹤自己，億萬簇灼熱的閃電正在穿過黑霧即將把自己籠罩，千百萬顆光團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在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無形的刀鋒即將砍向自己的表現與自己的實際內在之間的聯係......
鳥兒停止了前進，它轉頭望向身後，在它的眼眸中，位於旋渦天幕最中央的決戰旗艦如同一隻充滿了恨意與怨毒的眼睛，那枚在帝國的知識體係裏被描繪得形象十分複雜的徽記，現在正位於眼睛的瞳孔位置，並死死地盯著自己。
一團紅光凝聚在緋色之鳥的嘴邊，紅色的光團如同一顆小太陽。然而，這顆紅色的太陽並不溫暖，正相反，如果越靠近它，就越會感覺到空虛、寂寞和冰冷。
迎著那些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的攻擊，鳥兒在喙前點燃的紅色太陽猛然爆發了。
緋紅色的強光同時向所有的方向延展，決戰旗艦發射出的種種攻擊被紅光包了起來，它們開始迅速稀釋消散，原本凝重的它們，就像是滴入大海的點點墨水，很快就被大海稀釋到了無影無蹤的程度。
然而，這強光並沒有蔓延出多長的距離，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已經記住了這種帶強烈的稀釋性質的光團。如同心髒跳動時催動血脈運轉一般，無以數計的信息基準穩定點們以決戰旗艦為起點開始不斷傳遞共鳴，層層疊疊的共鳴疊加起來，每一個點，每一片雲上仿佛都嵌套了不計其數的影子。
紅光在雲團中前進著，但是它們如同陷入了泥淖一般，很快就失去了動力與鋒芒。
“嗚——嗡~~”
聽到這類似聚能設備，但其中似乎蘊含著無盡的仇恨的“尖嘯聲”再一次響起，緋色之鳥再一次竭盡全力打起精神。它猛然張開雙翼，原本光輝燦爛的尾羽一節一節的斷裂粉碎，它們化為鮮豔的紅色流光融入鳥喙前凝聚出的紅色太陽。
緋色的巨鳥雙眼中映照出決戰旗艦的影像，在它的雙眼中並沒有畏懼，隻有堅毅。
“嗷————！！”
兩道紅色的光幾乎在同一時刻激發，裹挾著無限的信息量的末日—創世迎頭撞進了緋色巨鳥展開的紅現實中，在這片稀薄到足以稀釋萬事萬物的存在屬性的怪異現實裏，末日—創世的力量也開始逐漸削弱，一層層晶體碎片從黑紅色光柱的最外層被剝離下來，這些碎裂的晶體散入紅現實中並被迅速蒸發吹散。
但是......做到這樣的水平還不夠。
黑紅色的光芒擊穿了紅現實的阻礙，巨鳥的身體被正麵貫穿，一蓬血腥絢爛的霧從巨鳥的背部猛然爆發出來，巨鳥的鮮血灑向雲團的深處。在被固化之前，這些溫熱凝實的紅光潑灑在晦暗的雲團之中，造成了一場短暫的“血雨”。
“還......還不行......不能......倒下......”
巨鳥咳出幾團已經開始散發出死潮的腐敗氣味的“血液”。它知道，自己的體內存儲著大量帝國生命的意識，這些意識是自己從虛空各處接迴來的，自己的任務就是把這些意識接迴去，把它們重新安放到完整的生命軀體中，讓這些生命能夠繼續自己的故事。
如果在這裏倒下，那這些事情就完成不了了......
“嗚——嗡~~”
刺耳的尖嘯聲再一次迴蕩在雲團和閃電之中，決戰旗艦的艦首處再一次出現了一團混沌的超凡能量。緋紅的巨鳥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被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看來，這一次，那艘決戰旗艦要痛下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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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
鳥兒拚盡了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緋紅的現實籠罩了無邊無際的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雲團被暫時驅散，就連那些深深釘進秩序的基底的黑色穩定點們都被成片的拔了出來。在這片緋紅的現實中，求生的意誌與無以數計的意識們的鼓勵催動著鳥兒再一次奮力揮動翅膀。
龐大的巨鳥再一次飛了起來，它最後一次卯足了力氣，嚐試衝破雲團，衝向雲團外的無盡虛空。
然而，它找不到這片混亂的時空的邊界到底在哪裏，它也找不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身後，並不屬於自己的黑紅色光芒帶來的殺意與壓迫力正在迅速放大。
然而，就末日—創世距離自己已經很近的時候，殺意與壓迫感全都消失了。
精疲力竭的鳥兒無力的抬起頭來，它赫然發現，兩座呈現出飛翼形狀的巨艦出現在自己前方，一道暗淡的光膜將自己緊緊地包裹了起來，那發打向自己的末日—創世正是被這層暗淡的光膜攔了下來。
緋色之鳥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它並沒有來得及說出任何話語，身體便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大片淡金色的地麵上。
......
“還不能......倒下。”
周圍的景色被純粹的紅色所覆蓋，無邊無際的大地與天空中，隻剩下了最純粹的緋紅。
這是一片由意識組成的領域，這片領域由兩個人共同創造。而現在，創造它的兩個人正攙扶著彼此，在這片領域中唯一的道路上踉踉蹌蹌地前行著。
濃密的烏雲遮蓋了天空，然而這烏雲雖然厚重，但是卻也仍然無法阻擋天空中的殷紅透過雲層投射到大地上。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灑下，這是紅色的雪花，如同鳥兒被鮮血侵染的羽毛一般。
原本就崎嶇不平的道路上現在又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這使得身受重傷的兩人麵前的路愈發的難走了。
霍普金斯攙扶著伊斯塔娜，一瘸一拐地踏過已經被紅色的雪覆蓋住的路麵。
在他們的身上，傷口已經嚴重到了令人駭然的程度——二人的胸腹部都被開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不時有混合著淡金色碎片的紅光從傷口中大塊大塊的溢出並摔碎在地上。
“......招募死士？進行試驗？兩位陛下，我們並不反對您們進行這些試驗，但是我們需要向您們兩位告知，帝國並不鼓勵用生命來進行試驗......”
“......什麽？需要更多的個體？還需要更高權限級的個體？兩位陛下，你們的要求可不好滿足啊，帝國皇帝雖然可以下達這樣的命令，但是您們必須考慮後果，如果一意孤行的話，您們的行為就會影響帝國湧現儀式的效果......”
“兩位陛下，已經夠了！您們不能再以犧牲尋常國民的生命為代價來進行這些高度危險的意識實驗！你們必須終止這樣的試驗！你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您們有沒有難言之隱？有的話請您們最好快點說出來！如果您們再不向公眾交代清楚真相的話，您們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國民是有權力也有力量清算您們的！請您們不要再玩弄大家的意識了！”
“......暴君！試驗狂！瘋子！”
“.....從前，有一個陷入嚴重危機的世界，因為危機，那個世界即將毀滅。而在那個世界的人群中，有一個人擁有異乎尋常的能力。被他觸及的人會被轉移到一個鳥語花香自然美好的新世界，而在原本的世界中，這個人將會死去。這個擁有異能的人了解世界即將覆滅，所以他在在同末日賽跑，他想要盡可能的把更多的人送往安全平和的新世界生活......”
“在這兩個世界裏，這個人的形象截然不同。在舊世界裏，他被視為瘋子、殺人兇手、怪物和公敵......而在新世界，他被視為擺渡人、先驅和英雄......”
原本被深埋在記憶中的碎片，此時卻在腦海中舞動著，它們彼此相接，連成長長的書卷與畫卷。從收容緋色之鳥的屍體，再到開始對其進行試驗，進而前進到為了完成目標而開始在明麵上“不擇手段”，最後幾乎不得不以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為最後的安慰，在孤寂中準備好焚書協議的最後部分......
這段路，好長啊......
......
在決策紀年結束之後的遠征紀年裏，仍然殘存的紅現實一度被壓縮到了很小的水平，但是現在，在這兩人的意識裏，紅現實造就的領域已經無比廣闊無比高遠。
“啊......”身負重傷的伊斯塔娜再也沒有力氣挪動自己的腳步，她的曾經如同瀑布般的銀發已經有一半被末日—創世削去，而剩下的部分則同自己的血汙混合並板結在了一起。被燒焦的衣服緊緊地貼在了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上，每走一步路，那些熔融的部位就會再將自己身體上的傷口撕裂一次——她堅持不住了。
“伊斯塔娜——”察覺到背上的感覺突然變化的霍普金斯猛地迴頭，而他自己也因為這股力量而把自己摔倒在地。他奮力撐起身子，在顫抖中爬向已經無言地陪著自己堅持了數千億年的伴侶。當他的手握住她那已經瘦弱到病態的手時，千億年來所有的記憶此時此刻仿佛平攤在了自己麵前。
從天區成立，到集結力量絞殺這隻從意識與紅現實中誕生的鳥兒，再到為了更加長久的計劃而開始嚐試操控緋色之鳥的軀體，跨過需要用一個空洞的故事來自我安慰的孤獨歲月，最後以這樣的一副姿態倒在這裏......
“伊斯塔娜，伊斯塔娜......”霍普金斯嚐試唿喚她，但是她卻不會再迴應自己了。
“到這裏......就結束了嗎......”
霍普金斯用盡自己身體的力量，將伊斯塔娜已經失去活性的“軀體”攬進懷裏，紛紛揚揚的大雪開始覆蓋在他們的身上。在雪花的遮蓋下，他們的傷痕、淚痕與血痕都將會被逐漸覆蓋，自己將會消失，知道與這裏的一切徹底融合，然後再在這片領域的消散中被抹掉自己最後的痕跡......
“但是，那些意識......大家的意識們還在這裏，暫時還不行......必須要有安全的新容器接過大家的意識，否則努力就白費了，不行，還不能在這裏放棄......還不能......”
鮮紅的雪花從厚重的雲層中灑下，積雪開始逐漸掩埋這兩人留下的一切痕跡。在冰冷的領域裏，霍普金斯的呢喃聲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也變得越來越稀疏。
“......這裏，會有聲音嗎？”
感覺自己快要睡著的霍普金斯勉強撐開眼睛，他感覺到自己聽到了一些輕微的轟鳴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是隨著這聲音由遠及近並且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才猛然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輕輕轉了轉頭。
血色的天空下，雲層被撕開了數道足以稱得上是“開天”的巨大裂口。在那些裂口中，有數座艦身為菱形的巨大艦船正在緩緩下降，在那些菱形艦船的中心處，存在著巨大的十字形凸起。
而在它們身後，還有更多形狀類似的艦影正在靠近這裏。
霍普金斯認識那些艦影，它們是帝國三大方舟之一的“追魂之舟”。
“好，好啊......”
看到那些正在逐漸降落的巨艦之後，霍普金斯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他同這場雪景，這片領域真正地融合在了一起。
巨型惡意元模因隕落了。
遍布帝國各處的巨模因衍生體開始同步崩潰消散，它們用這樣的方式，將巨型惡意元模因隕落的消息比用帝國廣播更快的速度傳遍整個帝國。
爬滿管道的每一麵牆壁的扭曲怪物們，還有在大地上蜿蜒曲折的衍生體黑潮都開始蒸發，就像是烈日之下稀薄的冰晶逐漸化作水霧並最終徹底消散。
從各式移動載具和固定式的火力基站中反應過來的人們嚐試著望向天空，他們自己的意識已經注意到，在近地防衛艦隊和“博愛之城”們的後方，正在隕落的巨獸屍骸如同被撤下的布景一般跌下了地平線。
無數輝煌明亮的“彗尾”突然延伸出來，這些突然出現的彗星很快變亮又很快地解體消散，那是在太空的巨模因衍生體失去活性以後，被由超凡能量組成的恆星噴出的恆星風吹散時留下的痕跡。
已經被成百上千條晶體瘢痕裹住的星係核們終於獲得了喘息的機會，而在它們逐漸冷卻下來的過程中，即將將它們捏碎的、如同巨手一般的衍生體浪潮正在迅速崩潰。
世界迴路始終座停止了針對世界屏障的操作，因為世界屏障周圍已經安靜了下來，那些堆積在秩序時空與虛空邊界的嘈雜噪點全都消失了。
分布於帝國各處的虛空檢測設備們的數據開始恢複平穩，這意味著不久之前橫掃帝國的洶湧虛資訊浪潮正在逐漸平息。
“......勝利了？結束了？！”
衍生體們的殘骸分崩離析後，滿天星鬥灑下的星光照亮了無以數計的時空。
人們忽然發現，在自己的印象中，在過去的兩萬億年歲月裏，頭頂上的星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清澈過。
看起來，似乎是結束了。
雖然從行動上，自己的軀體仍然還因為格式塔的關係而受到控製，但是意識已經恢複自由這一點，或許能夠說明情況已經大為好轉。
現在，隻需要等待帝國的官方廣播來證實這件事，然後就可以——
“最高級告警信息，從囊泡中出現的Σ單位已向我方發起了攻擊！全帝國維持最高戰鬥狀態！重複，全帝國維持最高戰鬥狀態！”
“什麽？”
帝國的官方廣播響起了，不過從廣播中放出的內容並不是勝利宣言，而是尖銳刺耳的警報。
......
“迅速整合艦隊與虛空要塞，沿當前的帝國疆域邊界線布設多重防線！注意，象限約束會影響到接下來的戰鬥，請所有參戰人員立刻修正相應認識！”
“召迴敘事奇點！”
“已經確認Σ主力部隊所在位置，推算可能的進攻路徑——防線布設範圍已經確定，實際布防範圍擴大為理論值的三倍！”
“虛空巡天雷達陣列開始檢索帝國全境——雜波已過濾，縮小搜索範圍，重新掃描......確認部分Σ造物仍然處於帝國境內，它們的主要活動區域已經確定！”
“陛下，我們破解了Σ艦隊之間的部分通訊內容，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分析數據表明這些從這些通訊中傳遞出來的主要情感是悔和恨——後者所占的比例超過九成！！”
“恨......”維多維爾反複咀嚼著這個詞，“Σ的造物這一次出現的規模這麽大......它們的實際情況很有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它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總不會是帷幕外麵吧？說起來，帷幕存不存在，帷幕性質如何恐怕還並不能完全確定......還有，它們到底哪來的這樣多的恨意？已經兩萬億年了，這樣的時間跨度也不夠耗去這些恨意嗎......”
“維多維爾陛下！緋色之鳥出現異常動作！”
“緋色之鳥目前在大裂縫......糟了——那艘決戰旗艦！！”
維多維爾猛然一驚，在他剛剛陷入思考的時候，一種怪異的矛盾感就在自己的腦內揮之不去——他應該去針對某個更具體的目標，而不是在這裏守著防線，仍然堅守在這裏的指揮官們是可以信任的，可是自己該去針對誰呢？那個具體的目標......為什麽自己要針對它？為什麽要將Σ的決戰旗艦當做敵人呢？
“通過割裂對方對自己產生的敵意，使得自己無法被當做【敵人】......這是三大攻擊映射割裂係統之一的目標端生效係統，帝國代號為【指令源】......”維多維爾迅速開始計算虛點坐標，與此同時，他根據當前的情況進行了一係列推測。
目前位於帝國境內的Σ決戰旗艦應該是一艘裝備了“指令源”的決戰旗艦。相比於裝備另外兩種攻擊映射割裂係統的決戰旗艦，這一型相對來說或許並不那麽難以對付。
但是無論如何，那也是一艘決戰旗艦，一艘出自Σ文明之手的頂級戰艦！
經過更多的信息對照，維多維爾現在更進一步的確認，這些從囊泡中出現的Σ造物身上的死潮汙染都很活躍，就像是才被汙染沒多久似的。如果決戰旗艦都是在相同的時間被汙染的話......這些Σ造物就像是剛剛被死潮汙染之後就被凍結起來，直到兩萬億年以後的今天，它們才剛剛解凍一樣。
“已經確定決戰旗艦所在位置......虛點坐標計算完成——啟動跳躍！”
一聲輕微的嗡鳴後，奧術王座與虛空矩陣從它們原來所在的位置上消失了。
......
濃密昏暗的雲團在擴散，黑色的閃電自旋渦的深處發出，它們在雲海中瘋狂地遊走蔓延。
黑色的閃電每一次熄滅之後，它所經過的路徑都會被嵌下無以數計的暗點，這些暗點似乎是釘在了時空之中，釘進了這片秩序結構的底層一般難以撼動。暗點們正在唿吸，它們按照一定的規則，遵循著神秘的韻律撥動著，這些波動彼此疊加在一起，並被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不間斷地放大。
無以數計的基準穩定點如同星空的負片。
它們每閃動一次，這裏的空間就會變得更加堅固更加剛硬。
它們每閃動一次，這裏的規則就會變得越發協變越發穩定。
它們每閃動一次，緋紅的巨鳥就會變得越發難以揮動翅膀。
這裏的一切變得粘滯且混亂，鳥兒每前進一分，每扇動一次翅膀都會有鮮紅的光芒從它的羽毛上滴落，這些鮮紅的光芒掉入包裹鳥兒的雲團之後會將雲團腐蝕出一個龐大的孔洞，鳥兒以此才能得到些許喘息的機會。但是用不了多久，雲團就會再一次湧上前來，並且會變得比上一次更加厚重、更加濃密。
黑色的箭在自己的身邊不斷地爆炸，一團團詭異的黑霧不斷地阻擋在自己逃離的路徑上。隻要身體有些許的部分接觸到這些黑霧，鑽心般的疼痛就會傳遍整個身體。曾經慣用的防禦手段似乎全部失去了效力，就連那可以稀釋一切的紅光，似乎也無法照進這些黑霧的內部。
由黑紅的光芒凝聚而成的在追蹤自己，億萬簇灼熱的閃電正在穿過黑霧即將把自己籠罩，千百萬顆光團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在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無形的刀鋒即將砍向自己的表現與自己的實際內在之間的聯係......
鳥兒停止了前進，它轉頭望向身後，在它的眼眸中，位於旋渦天幕最中央的決戰旗艦如同一隻充滿了恨意與怨毒的眼睛，那枚在帝國的知識體係裏被描繪得形象十分複雜的徽記，現在正位於眼睛的瞳孔位置，並死死地盯著自己。
一團紅光凝聚在緋色之鳥的嘴邊，紅色的光團如同一顆小太陽。然而，這顆紅色的太陽並不溫暖，正相反，如果越靠近它，就越會感覺到空虛、寂寞和冰冷。
迎著那些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的攻擊，鳥兒在喙前點燃的紅色太陽猛然爆發了。
緋紅色的強光同時向所有的方向延展，決戰旗艦發射出的種種攻擊被紅光包了起來，它們開始迅速稀釋消散，原本凝重的它們，就像是滴入大海的點點墨水，很快就被大海稀釋到了無影無蹤的程度。
然而，這強光並沒有蔓延出多長的距離，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已經記住了這種帶強烈的稀釋性質的光團。如同心髒跳動時催動血脈運轉一般，無以數計的信息基準穩定點們以決戰旗艦為起點開始不斷傳遞共鳴，層層疊疊的共鳴疊加起來，每一個點，每一片雲上仿佛都嵌套了不計其數的影子。
紅光在雲團中前進著，但是它們如同陷入了泥淖一般，很快就失去了動力與鋒芒。
“嗚——嗡~~”
聽到這類似聚能設備，但其中似乎蘊含著無盡的仇恨的“尖嘯聲”再一次響起，緋色之鳥再一次竭盡全力打起精神。它猛然張開雙翼，原本光輝燦爛的尾羽一節一節的斷裂粉碎，它們化為鮮豔的紅色流光融入鳥喙前凝聚出的紅色太陽。
緋色的巨鳥雙眼中映照出決戰旗艦的影像，在它的雙眼中並沒有畏懼，隻有堅毅。
“嗷————！！”
兩道紅色的光幾乎在同一時刻激發，裹挾著無限的信息量的末日—創世迎頭撞進了緋色巨鳥展開的紅現實中，在這片稀薄到足以稀釋萬事萬物的存在屬性的怪異現實裏，末日—創世的力量也開始逐漸削弱，一層層晶體碎片從黑紅色光柱的最外層被剝離下來，這些碎裂的晶體散入紅現實中並被迅速蒸發吹散。
但是......做到這樣的水平還不夠。
黑紅色的光芒擊穿了紅現實的阻礙，巨鳥的身體被正麵貫穿，一蓬血腥絢爛的霧從巨鳥的背部猛然爆發出來，巨鳥的鮮血灑向雲團的深處。在被固化之前，這些溫熱凝實的紅光潑灑在晦暗的雲團之中，造成了一場短暫的“血雨”。
“還......還不行......不能......倒下......”
巨鳥咳出幾團已經開始散發出死潮的腐敗氣味的“血液”。它知道，自己的體內存儲著大量帝國生命的意識，這些意識是自己從虛空各處接迴來的，自己的任務就是把這些意識接迴去，把它們重新安放到完整的生命軀體中，讓這些生命能夠繼續自己的故事。
如果在這裏倒下，那這些事情就完成不了了......
“嗚——嗡~~”
刺耳的尖嘯聲再一次迴蕩在雲團和閃電之中，決戰旗艦的艦首處再一次出現了一團混沌的超凡能量。緋紅的巨鳥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在被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看來，這一次，那艘決戰旗艦要痛下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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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拚盡了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緋紅的現實籠罩了無邊無際的秩序修正廣域融合場，雲團被暫時驅散，就連那些深深釘進秩序的基底的黑色穩定點們都被成片的拔了出來。在這片緋紅的現實中，求生的意誌與無以數計的意識們的鼓勵催動著鳥兒再一次奮力揮動翅膀。
龐大的巨鳥再一次飛了起來，它最後一次卯足了力氣，嚐試衝破雲團，衝向雲團外的無盡虛空。
然而，它找不到這片混亂的時空的邊界到底在哪裏，它也找不到離開這裏的辦法。
身後，並不屬於自己的黑紅色光芒帶來的殺意與壓迫力正在迅速放大。
然而，就末日—創世距離自己已經很近的時候，殺意與壓迫感全都消失了。
精疲力竭的鳥兒無力的抬起頭來，它赫然發現，兩座呈現出飛翼形狀的巨艦出現在自己前方，一道暗淡的光膜將自己緊緊地包裹了起來，那發打向自己的末日—創世正是被這層暗淡的光膜攔了下來。
緋色之鳥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它並沒有來得及說出任何話語，身體便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大片淡金色的地麵上。
......
“還不能......倒下。”
周圍的景色被純粹的紅色所覆蓋，無邊無際的大地與天空中，隻剩下了最純粹的緋紅。
這是一片由意識組成的領域，這片領域由兩個人共同創造。而現在，創造它的兩個人正攙扶著彼此，在這片領域中唯一的道路上踉踉蹌蹌地前行著。
濃密的烏雲遮蓋了天空，然而這烏雲雖然厚重，但是卻也仍然無法阻擋天空中的殷紅透過雲層投射到大地上。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灑下，這是紅色的雪花，如同鳥兒被鮮血侵染的羽毛一般。
原本就崎嶇不平的道路上現在又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這使得身受重傷的兩人麵前的路愈發的難走了。
霍普金斯攙扶著伊斯塔娜，一瘸一拐地踏過已經被紅色的雪覆蓋住的路麵。
在他們的身上，傷口已經嚴重到了令人駭然的程度——二人的胸腹部都被開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不時有混合著淡金色碎片的紅光從傷口中大塊大塊的溢出並摔碎在地上。
“......招募死士？進行試驗？兩位陛下，我們並不反對您們進行這些試驗，但是我們需要向您們兩位告知，帝國並不鼓勵用生命來進行試驗......”
“......什麽？需要更多的個體？還需要更高權限級的個體？兩位陛下，你們的要求可不好滿足啊，帝國皇帝雖然可以下達這樣的命令，但是您們必須考慮後果，如果一意孤行的話，您們的行為就會影響帝國湧現儀式的效果......”
“兩位陛下，已經夠了！您們不能再以犧牲尋常國民的生命為代價來進行這些高度危險的意識實驗！你們必須終止這樣的試驗！你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您們有沒有難言之隱？有的話請您們最好快點說出來！如果您們再不向公眾交代清楚真相的話，您們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國民是有權力也有力量清算您們的！請您們不要再玩弄大家的意識了！”
“......暴君！試驗狂！瘋子！”
“.....從前，有一個陷入嚴重危機的世界，因為危機，那個世界即將毀滅。而在那個世界的人群中，有一個人擁有異乎尋常的能力。被他觸及的人會被轉移到一個鳥語花香自然美好的新世界，而在原本的世界中，這個人將會死去。這個擁有異能的人了解世界即將覆滅，所以他在在同末日賽跑，他想要盡可能的把更多的人送往安全平和的新世界生活......”
“在這兩個世界裏，這個人的形象截然不同。在舊世界裏，他被視為瘋子、殺人兇手、怪物和公敵......而在新世界，他被視為擺渡人、先驅和英雄......”
原本被深埋在記憶中的碎片，此時卻在腦海中舞動著，它們彼此相接，連成長長的書卷與畫卷。從收容緋色之鳥的屍體，再到開始對其進行試驗，進而前進到為了完成目標而開始在明麵上“不擇手段”，最後幾乎不得不以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為最後的安慰，在孤寂中準備好焚書協議的最後部分......
這段路，好長啊......
......
在決策紀年結束之後的遠征紀年裏，仍然殘存的紅現實一度被壓縮到了很小的水平，但是現在，在這兩人的意識裏，紅現實造就的領域已經無比廣闊無比高遠。
“啊......”身負重傷的伊斯塔娜再也沒有力氣挪動自己的腳步，她的曾經如同瀑布般的銀發已經有一半被末日—創世削去，而剩下的部分則同自己的血汙混合並板結在了一起。被燒焦的衣服緊緊地貼在了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上，每走一步路，那些熔融的部位就會再將自己身體上的傷口撕裂一次——她堅持不住了。
“伊斯塔娜——”察覺到背上的感覺突然變化的霍普金斯猛地迴頭，而他自己也因為這股力量而把自己摔倒在地。他奮力撐起身子，在顫抖中爬向已經無言地陪著自己堅持了數千億年的伴侶。當他的手握住她那已經瘦弱到病態的手時，千億年來所有的記憶此時此刻仿佛平攤在了自己麵前。
從天區成立，到集結力量絞殺這隻從意識與紅現實中誕生的鳥兒，再到為了更加長久的計劃而開始嚐試操控緋色之鳥的軀體，跨過需要用一個空洞的故事來自我安慰的孤獨歲月，最後以這樣的一副姿態倒在這裏......
“伊斯塔娜，伊斯塔娜......”霍普金斯嚐試唿喚她，但是她卻不會再迴應自己了。
“到這裏......就結束了嗎......”
霍普金斯用盡自己身體的力量，將伊斯塔娜已經失去活性的“軀體”攬進懷裏，紛紛揚揚的大雪開始覆蓋在他們的身上。在雪花的遮蓋下，他們的傷痕、淚痕與血痕都將會被逐漸覆蓋，自己將會消失，知道與這裏的一切徹底融合，然後再在這片領域的消散中被抹掉自己最後的痕跡......
“但是，那些意識......大家的意識們還在這裏，暫時還不行......必須要有安全的新容器接過大家的意識，否則努力就白費了，不行，還不能在這裏放棄......還不能......”
鮮紅的雪花從厚重的雲層中灑下，積雪開始逐漸掩埋這兩人留下的一切痕跡。在冰冷的領域裏，霍普金斯的呢喃聲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也變得越來越稀疏。
“......這裏，會有聲音嗎？”
感覺自己快要睡著的霍普金斯勉強撐開眼睛，他感覺到自己聽到了一些輕微的轟鳴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是隨著這聲音由遠及近並且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才猛然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輕輕轉了轉頭。
血色的天空下，雲層被撕開了數道足以稱得上是“開天”的巨大裂口。在那些裂口中，有數座艦身為菱形的巨大艦船正在緩緩下降，在那些菱形艦船的中心處，存在著巨大的十字形凸起。
而在它們身後，還有更多形狀類似的艦影正在靠近這裏。
霍普金斯認識那些艦影，它們是帝國三大方舟之一的“追魂之舟”。
“好，好啊......”
看到那些正在逐漸降落的巨艦之後，霍普金斯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他同這場雪景，這片領域真正地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