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彌漫,痛苦的哀唿聲斷斷續續。


    此時的太和殿內亦和外邊無差,像是煉獄一般。


    硝煙慢慢散去,隻見殿內是一個深坑,碎石四濺,夾帶著人被炸飛血肉。


    膽小的看到這個情況都捂嘴幹嘔,便是曾上場殺敵的武將看到也有有些不適,眼前一切實在是太過慘烈。


    太子早在廝殺的時候被石義帶到一邊,在爆炸中兩人躲了一劫,此時卻是臉色發白。


    被皇後扶著的明成帝一把甩開她,哪裏還再有方才的病態。


    天子震怒,一聲令下,禁衛軍便將剩餘的錦衣衛都圍了起來,太子與石義也一臉灰敗被圍在之中。


    “朕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你沒有喪心命狂至此,卻不想,真是如此畜生!”明成帝冰霜般寒冷的聲音在殿中響起,“朕現在就廢你太子之位,貶做庶人,一輩子都囚禁在皇陵當中,在祖宗麵前懺悔思過!”


    “皇上!”皇後聞言神色急變,哀聲跪倒。


    她的小兒子已經戰死了,如今如何還能再失一子!將太子貶作庶人,去守皇陵,他怕是一年也熬不過去!


    明成帝卻是真動了怒,心中亦是一片冰冷。


    他無視了皇後的哀求,目光落在因亂被砍斷一腿的晉王,又看遠方護著一位少女,仿若置於事外的誠王。他疲憊的閉了閉眼,揚聲道:“傳禦醫,先給晉王醫治。誠王你跟朕來!”


    梓芙就握住了許憬羲的手,男子輕輕迴握,低頭目光溫柔看向她:“不會有事的,我很快就迴來,你跟在無機子身邊。”


    梓芙隻能點點頭,鬆開手,看著那身形高大的男子慢慢消失在眼前。


    一切應該都結束了吧。


    太子廢了,晉王廢了,太子妃……她視線往鬧哄哄的人群中望去,太子妃裙擺染滿了鮮血,想來是動了胎氣。而與此同時,她也看到戴嬤嬤哭喊著要太醫快些,婉貴妃也見了紅。


    離得爆炸那麽近,總是會動胎氣的。


    梓芙收迴視線,林頤找了過來,劍尖還滴著血,臉上亦沾了不少。


    “姐,你沒事吧。”


    梓芙沉默地搖搖頭,這滿目瘡痍,有一半是她一手造成的,這裏麵已是這個光景,殿外怕是更如人間地獄。


    她掏了帕子,示意林頤低頭,一點點給他擦臉上沾的血跡。低聲道:“你小時候總讓我露一手,我說我學的與別人不同,你總說機關術再不同,也不會有危險。如今你倒是如願見到了。”


    少女聲音很低,細聽下有一絲絲顫抖。


    她學的所有機關布陣,隻為取人命。


    林頤就往殿外看了眼,早已拿著燈籠圍過的禁衛兵將外頭照如白晝,那鮮血淋漓地景像一眼便知。


    “姐,隻有成王敗寇。如若不這樣,那躺在地上的,或者就是姐夫,或者就是我,再或者……是你。”


    梓芙幫他擦拭血跡的手一頓,緩緩道:“是,成王敗寇,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罷,她閉了眼。


    林頤很貼心將自己身子往前靠了靠,好讓她能倚一會。


    一個女子再堅強,也是有膽怯的時候。


    那廂,許憬羲跟著明成帝迴到了禦書房。


    明成帝在椅中坐下時,鋪天蓋地的疲憊便向他襲來,讓他眼皮都有些重。他強撐著看站在跟前的男子,狐裘披身,美如冠玉,那長相是隨了他的母親,美得極精致。


    “你如今是覺得接下來,你該被立為太子了?”


    帝王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許憬羲靜默著,並沒有迴答。明成帝此時重重咳嗽一聲,他以手掩嘴,感覺到手心黏濕一片。


    他將手放下,緩了緩唿吸:“躲過了太子,卻還是躲不過你的算計,朕的兒子,每一個都心狠手辣。”


    “像朕!都像極了朕!”


    “不……”許憬羲終於抬頭,鳳眸直視龍顏,“你的老三從來不曾心狠手辣過,所以,他下場很慘。妻子被父親殺死,自己死在兄弟之手……”


    明成帝聽到他的話,怔了一怔,旋即又大笑起來:“是,朕的老三是朕教過最出息的兒子,可惜……可惜他死了。你不也就是拿了朕最在意這個,所以才讓朕為你搬倒了太子,如今朕怕也難逃一劫了。”


    原來,許憬羲一開始就是謀劃了這些事。


    利用徐柳嵐接近晉王,讓晉王先將太子在漕運上做的事紕漏出來,他將那些證物都讓如今的戶部尚書再遞上去。


    晉王便以為戶部尚書與徐家一樣,是來向他投誠的,他權欲熏心又無過多智慧,眼前利自然是不會放過的。太子因此自然會被明成帝責怪,何況還將太子與張曄暗中互往的事給戳破,明成帝如何會不顧忌。張曄那是他的人,如今都被控製了,哪能叫他安心。


    太子自然會受責罰,而這些日子,明成帝待太子的態度早也叫他心生不滿,何況太子一直密謀的事就是意在早日登基!所以,如此一逼,太子必反。


    那些什麽刺客,全是太子一手製造的假像,老鎮國公被參通敵一事也是他所謀劃。當時為的是斷在軍中頗有威望的祁王一直肩膀,好讓這親兄弟不能權勢過大,威脅到他的地位。太子從小就明白,明成帝喜歡祁王遠勝於他!


    要說這個弑弟的念頭什麽時候起的,應該是在童年就深深種在了太子心底,隻是在漸長,又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明成帝依舊建康治國有方。所有的一切便都發芽,然後拚命膨大,到弑弟弑父,喪失人性。


    其實一切歸根到底,都是人的貪欲作怪。


    得到過好的,自然希望更好的,何況知道自己確實能得到至高無上的強權。


    所以,許憬羲就將自己查到的一切都稟告了明成帝。明成帝自然是疑心的,可在查到自己吃食中已開始出現異常,在震驚下自然是信了,然後才有了先前與許憬羲聯合著無機子製住太子的一幕。


    明成帝笑著笑著,又咳出了血,許憬羲上前,取了帕子為欲為他擦拭。卻被明成帝一手拍開:“如今再演什麽孝心是否太過諷刺了?!”


    許憬羲不在意,去捏住了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明成帝便動不了。那眉目精致的男子神色很淡,近乎沒有表情,也看不清情緒波動。


    他幫明成帝擦拭血跡的動作很輕:“並不,兒臣從未暗中害你,剛才老二向你敬酒時,你身邊為你滿酒的馮公公有一下動作。兒臣也沒有想到這一出……雖然你殺了我的妻子,但你到底是我父親,我怪你,卻不能真的殺你。而且,你的老三,從來不算心狠手辣之人,不然今日太子與晉王,活不下來……”


    明成帝手腕被捏得陣陣刺疼,聽到他的話仿佛連唿吸都停止了。


    他說的什麽?老三?


    妻子?!老五沒成親,哪來的妻子?!


    明成帝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為中了毒藥,在難忍的疼痛中產生了幻覺,可他神智又明明那麽清晰。


    然後,他就看到許憬羲就站在桌案前,磨了默,在他麵前一筆一畫寫下詔書。看著那熟悉的字體,明成帝瞳孔直縮,腹中的絞痛似乎更劇烈了,一顆心跳得快要從胸膛間蹦出來。


    “父皇……”許憬羲已將一邊的碧璽捧到他跟前,明成帝看著雕龍玉璽,手激烈顫抖著。


    他突然去抓住了許憬羲的手,細細看地看他,眼中是震驚,是不可置信。


    “老…三?老三!!”


    許憬羲抿唇未言,明成帝看著他筆直冷硬的唇線,突然又放聲大笑。


    笑聲在殿內迴蕩,無端駭人。


    笑著笑著,明成帝便又劇烈咳嗽起來,鮮血一直往外湧。他抓起了碧璽,手上血跡染了玉身,重重在許憬羲先前書寫的紙張上蓋下。旋即仰靠在椅背中,大口大口喘著氣,“不願答也無所謂,你是怨朕的,是怨朕的……朕的兒子,到頭來,都怨朕………”


    椅中的帝王最後一聲落下,室內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許憬羲立在他身邊良久,才緩緩跪地,磕了一個頭。然後拿了傳位的詔書往外去。


    禦書房外沒有血腥氣味,夜風吹過,涼涼濕濕的東西打在許憬羲臉上,他才發現外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飄雪了。


    與此同時,新年的鍾聲被敲響,一下一下又一下……


    ***


    明成帝新年之際駕崩,許憬羲手執明成帝詔書,錦衣衛與鎮國公、戶部尚書等大半官員擁護,新年首日登基。


    登基第二日便以外戚幹政為由,先發落了自家外祖,引得朝臣震驚。太子於先帝旨意禁於皇陵,瘸了腿的晉王被派去蜀中就藩,皇後為懿仁太後,未能在太子謀逆中保住胎兒的婉貴妃封為懿婉太後。


    宮中事情塵埃落定,一輛極不起眼的馬車離宮悄悄遠離。馬車出了城,嚴嚴實實的簾子才被撩起,露出一張漂亮的麵容。那正是被婉貴妃利用來陷害太子的祺貴人,她望著遠去的京城,恍若一切種種如夢似幻。好在,新皇還算仁慈,未將她這苦命的弱女子也一並清算了。


    二月開春闈,選拔新的一批才俊補空缺,亂了大半年的朝綱在新皇強勢的手段中再度步入正軌。


    同年,梓芙及笄,新皇迎新後入宮大婚,十裏紅妝,被傳為一段佳話。


    據傳,帝後新婚當夜,殿內傳來皇帝的哀唿。許多年後,誠宣帝後宮隻得皇後一人,宮中老人想起帝後新婚當夜之事,一致認為,他們帝王絕對的懼內!


    而帝後新婚當夜,林頤第一次見識,原來男人喝醉了,真的會醜態百出。傅允修與李惟遠相擁而眠的畫麵,讓他一輩子難忘!!


    帝後成婚三年後,全京第一懶的女子溫嫻郡主終於出閣。


    梓芙看著這位成了‘弟媳’的小姑子,心中一時感慨無比,在她出閣之前特意出宮去添了妝。哪知,溫嫻挽著她的手笑得很甜蜜地說:“嫂嫂的弟弟,我早想嫁很久了……”


    —完—


    不會有番外了,頂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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