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芙從內室出來時,林頤還在西側間的炕上縮著。


    她站在槅扇外看了眼,對許憬羲更是生氣了。


    他生病是真,可算計她也是真,讓她自投羅網,連想狡辯反駁自己的感情都不能。


    真是可恨!


    梓芙鬱悶極了,那邊許憬羲自己穿了衣裳,又將放在床邊高幾上的香爐丟到淨房裏,低低咳嗽著到了明間。


    少女披著發,透過窗柩照進來的晨光籠罩著她,整個人都柔和極了。


    許憬羲想起兩人還在祁王府的時候,他早晨就特別喜歡從後邊攬著她,看她美好的側顏,仿佛一天整都會覺得心情愉悅。


    梓芙想著還是讓弟弟再睡會吧,正要轉身,溫熱的身子卻是貼了上來。她直接就用手肘狠狠撞過去,滿意聽到身後的人發出悶哼,然後退開。


    ——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紙糊的,便宜占得沒完了。


    梓芙冷冷掃一眼捂著胸口的許憬羲,轉身到八仙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說吧,該說的都趕緊兒地說了,我還得迴明華寺,久了會叫他們擔心。”


    許憬羲也坐下,很自然伸手去拿她喝過的水杯,將剩餘的都抿到嘴裏。梓芙又甩了個眼刀過去。


    他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看著她的雙眸,“你想先聽什麽?”


    梓芙想了想,“你這身體怎麽迴事,不太像是體弱的關係。”


    許憬羲狹長的鳳眸便微微一挑,唇邊的笑越來越溫柔,仿佛在說‘很高興你在關心我’。


    梓芙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忍了忍,才將想抽匕首的衝動壓下。許憬羲也不敢真惹她太過,清了清嗓子道:“確實不是體弱,這事兒有些複雜,大概形容就是忍辱負重、韜光養晦八字。”


    這八個字叫梓芙心頭重重一跳。


    在皇家,這兩個詞絕對不該是出現在一個皇子身上的!


    “可婉貴妃娘家一直被那位打壓著的。”儲君又優秀有能力,庶出的許憬羲想要奪嫡,簡直天方夜譚!


    許憬羲冷笑一聲,“正因為外家不顯,眾人才被蒙蔽甚至放鬆警惕,那位貴妃的本事實在是叫人驚訝。如若生為男子,在朝堂中翻手雲覆手雨也是能的。”


    梓芙背後生寒,聽明白這事幕後指使的居然還是深宮裏的一個女子!


    那他的身體……梓芙當過幾年的皇家媳婦,什麽稀罕事兒沒聽說過,當下就想明白了。婉貴妃為了保住兒子,從他出生就安了體弱的謊言,來讓許憬羲安然成年……不過為了避人耳目,就狠心得讓兒子服用藥用,製造假象,然後再暗中謀劃。


    有著二皇子的前車之鑒,婉貴妃現在肯定希望自己兒子能順利封王就藩。到時山高皇帝遠,許憬羲可以在藩地養私兵謀劃,她繼續在京城潛伏,又是一直榮寵不衰的角色。


    梓芙越想越心驚。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前朝又不是沒有過!


    那麽朝堂上……梓芙神色就變得慎重。


    這些事情許憬羲如今自是最清楚,他隻是覺得局麵艱難一些,行事受些掣製。隻要給他些時日,這些都是可以化解的。


    相對於她的神色,許憬羲顯得要輕鬆許多,他繼續道:“朝堂的事自然有我,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受的委屈這些日子就連本帶利給討迴來。”


    他聲音很輕,語氣卻是異常鄭重。


    梓芙就撇了撇唇,十分不屑。她委屈什麽,不過是小人在後麵搞鬼罷了,要澄清挺容易的。


    許憬羲見此也不在意,隻是微微一笑。程安這個時候敲了門。


    “殿下,鎮北侯世子的事有信了。”程安得了準允踏進屋,視線在神色從容淡然的梓芙麵上掃過。


    聽到事關李惟遠,梓芙是有些好奇的,不過見他對自己冷冷的態度,便起身要避到西次間去。許憬羲一把拉住她,“繼續說。”


    梓芙被他緊緊握著,隻得重新坐下,程安字字清晰地稟道:“鎮北侯世子應該是遇上了刺客,被火槍傷了,極大可能是祁王殿下遇上的那批。”


    明成帝前不久才被刺殺,以此來看,還有不少人是潛伏在京城的。


    “被火槍傷了?傷勢可嚴重?”梓芙就問道。


    屋裏霎時安靜了下去。


    梓芙察覺到許憬羲那落在身上的目光,抿了抿唇,“如若傷勢嚴重那多半是被伏擊,李惟遠身手不錯,若是被伏擊,也是不好躲避火槍。如若隻是一般的傷,那說明是兩方同時都動了手,至於為什麽動手……根據傷勢程度,我就猜不出來了。”


    少女話畢,那道鎖定在身上的視線也隨之移開,梓芙嘴角一抽。


    程安聽完梓芙的話吃驚看她一眼,她說的都對了,“消息說是皮肉傷。而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確實是兩方人馬會麵了動的手,不存在埋伏。”


    許憬羲露出思索的神色,“按這樣推論,極有可能是李惟遠在查這批人,然後被發現了。他為宮裏那位暗中也有做事情。”這多半又是領了密令辦差。


    五城兵馬司控在鎮北侯手中,最熟悉京城的莫過於這對父子。


    程安也是這麽想的,也不再此事上再多做評論,轉而道:“今日陛下以身體為由免了朝會,估計是準備先審了徐閣老。徐大姑娘今日及笄,三公主好像也會前去……殿下是不是要提醒一聲?”


    三公主是許憬羲一母同胎的親妹妹,此時徐閣老已經入獄了,許憬羲又另有打算,程安覺得沒必要讓三公主出宮去給徐家撐麵子。


    “不必了。”他不會去提醒什麽,他的‘母親’此時就等著三公主去徐府探消息呢,他不但不阻止,也該去見見那徐鋯。


    許憬羲吩咐程安:“給傅允修送信,說我要見徐鋯一麵,半盞茶的時間就夠。他上迴想要的東西,見了人後,我可以給他。”


    程安應是,又詢問是否傳人進來伺候,見他頷首這才退了出去。


    那邊槅扇才關上,梓芙就被人抬了下巴。她麵前的男子神色溫和,唇邊亦帶著笑意,可那盯著她的目光就如一頭兇獸:“剛才……是在擔心你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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