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碧汀院廊下燈籠還亮著柔和的光。


    院子裏的下人卻都忙碌著,隻是忙而不亂,腳步聲都壓得極輕。


    白芨白薇熬了一夜,眼中都是血絲,梓芙臉色發白靠在床頭,也沒有什麽精神。


    她從半夜就不舒服起來,鬧了兩迴肚子,然後就是想吐,嚇得白薇不管黑夜白天帶著幾個狀實的婆子去硬生生把朗中請來。


    睡眼惺忪的朗中說她是吃不幹淨的東西,開了催吐藥,如今是在等另一副藥煎好。


    陳氏也被折騰起來了,聽說梓芙不好,嚇得臉都白了,然後在朗中開了方子後說了實情。


    白芨白薇那瞬間都有以下犯上要掐死她的衝動,倒是梓芙一個人在那哭笑不得。


    誰會想到陳氏會藏了符紙,還真燒給她喝,也好在這是給她喝了,若是給了楚嘉和,那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大事來。


    到了天快全亮的時候,第二副藥終於煎好,陳氏一臉愧疚地端過來,梓芙雖著苦苦的藥還要安慰人。心想這日子也過得沒誰了。


    可這到底也不能怪陳氏的,是她近來情緒總是失控,讓人覺得怪異。換做她是陳氏,也會想到鬼神中邪一類的事上。


    喝過藥,梓芙終於好受些睡了過去,陳氏也熬一整宿,卻不肯離開就坐在床邊守著梓芙。


    生場小病,梓芙也不過第二日便恢複精神,陳氏在這日居然讓人抱著紙墨筆硯過來,要梓芙在教楚嘉和的時候瞬間教她。陳氏心裏想,她就是不認字才那麽容易被人哄!


    梓芙扶額。


    前些日子想著要給楚嘉和請夫子的事怕得要定下來了。


    拳腳師傅她可先擔一斷時間,但這認字,還是請夫子吧,隻是不能再向上迴那個那樣迂腐固執。


    梓芙想了想,這事還是得讓趙忠幫忙,她這邊提筆寫了信叫人送出去,就收到二房楚老太太暈了過去的消息。再沒一會,又有人來說,李氏也暈了過去。


    梓芙無動於衷,看著楚嘉和寫大字,讓陳氏也在邊上跟著寫。


    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碧汀院外傳來嚷嚷聲,待近一些能聽到什麽人在那哀嚎喊救命。


    白芨白薇板著臉出去了,守門的婆子沒攔住人,叫吵吵的兩人直衝進了院子,跪倒就開一勁要梓芙救命。


    “哪來的狗東西,驚了姑娘你們有幾層皮!”白薇性子慣是潑辣的,叉腰就罵了起來。


    跪地哭求的程凡哪裏還在意她的語氣,狼狽得直磕頭,要梓芙救他們。


    梓芙不用問都知道是出了什麽事的,陳氏抬著濺了幾滴墨汁的臉看她,“三姑娘,這要打出去不?”她從窗戶看到是誰,就料定梓芙不會管的。


    這種沒良心的東西,出事了才想起還有個舊主。


    梓芙點點頭,陳氏一丟筆,將碧汀院的粗使婆子都喊來,讓眾人將程凡與施無庸捆個結實,堵上嘴丟到了二房口。


    楚老太太才悠悠轉醒,聽到小二稟那跑出去的兩個狗奴才被扔迴來了,當即讓人打了十大板,若不是還有絲清明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死人。她肯定是要了這兩狗奴才的命。


    這兩人居然讓她們虧了快兩萬兩的銀子啊。


    當初他們打包票的,南邊的商人大量收那些東西,怎麽東西到了她們手裏,就不收了?!


    連人都找不到了!


    止不定是這兩個狗奴才和人合謀要坑害她們的!


    楚老太太怒急,這把火也順著燒到了兒媳婦身上,若不是李氏,她怎麽會拿出銀子先貼還給了梓芙,又去買了大批量這些破東西。整整比市價高了兩倍收的啊!


    楚老太太心疼得坐也坐不住,去了李氏屋裏就逼問要兩萬兩銀子,才醒來的李氏又被刺激得暈過去。


    二房雞飛狗跳,一直鬧到楚二老爺得了信迴來,看著母親邊上撒潑哭,看著媳婦也在邊上哭,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一拍桌子咆哮聲‘夠了’,兩個女人才抽抽搭搭地停了。


    楚二老爺也是肉疼得要命,李氏這裏虧一萬兩,他母親那加上貼迴給長房的差不多兩萬兩,一共是三萬兩銀子啊。前陣子南邊天氣的事,他的家底也沉了大半,簡直是雪上加霜。


    楚二老爺也恨死了攪起這買賣的程凡兩人,叫人關了起來,冷著臉又讓人去徹查。


    趙忠本就是做生意的買意人,最是精明不過,尾巴藏得好好的,也沒有露一點的蛛絲馬跡。楚二老爺根本就不可能查得到,也更沒將此事想到梓芙頭上。


    梓芙關起院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隻等明日父母親出殯去送行。


    而此時朝前也傳出消息,祁王的遺體當日就能送迴京,一同前來的還有林家二房的人和林頤。


    趙忠收到消息忙不跌就告知了梓芙。


    梓芙把手中的字條攥得緊緊的。


    和她嫡嫡親的弟弟迴來了。


    他迴來了!


    握著字條,情緒又在傾榻邊緣,梓芙閉眼良久腦海裏才有清明,拿出這兩日沒動的木頭,一下一下用小刀慢慢刻著。


    翌日,梓芙天色未亮便起身更衣梳頭,隻用了兩條白色緞帶固定好發髻,還是一身白衣。今日她沒有帶楚嘉和前去,身邊也隻跟了白芨。


    楚老太太與李氏都氣病了,但皇帝抬舉林家,估計滿京城的官夫人都會去送殯,她們忍著難受爬起來昏昏沉沉地也去了鎮國公府。


    梓芙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遠遠看著,她壓抑那翻湧的淚意努力讓自己冷靜,準備就那麽隱在賓客間。舒老夫人不知從哪兒得知她來了,特意讓人將她喊了前去,梓芙那股哀意都快壓不住,低了頭紅著眼跟著來人過去。


    哪知走到遊廊拐角,她一頭撞人肩膀上。


    那人身形高大,肩膀上的肉結實得發硬,直將她撞得後退兩步。


    一雙大手伸過來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穩住。梓芙抬頭,見到那張被風沙侵蝕過的年輕麵龐。


    ……皮膚黑了,臉上的輪廓更分明,五官也深邃了,身材似乎也變得更結實。


    梓芙一眨眼,淚水便從酸澀發脹的眼晴裏流了下來。


    “世子爺,太子殿下來了!”


    梓芙想和他說話,可是一位穿著侍衛服的人前來,那高大的少年唇線抿直,轉身便跟著侍衛快速離開。


    梓芙袖下的手抬起了些,在情緒快轟然倒塌中又壓抑著放下,指甲狠狠扣進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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