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名弓箭手,齊齊搭弓拉箭,上百隻黑羽褐身的利箭,嗡的一聲撲向同一個方向。

    當銳器刺破三人的身體時,每一個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看到對方身上插著數十枝箭時,才感覺到自己身上刺骨鑽心的痛,溫熱的液體潺潺而流,沿著手中的刀快速的向木牆上落下。

    血水在牆麵上滑落,拖連、浸染,直到那三人受不住不斷飛來的衝擊力,摔入牆內再次迸發出巨石投湖般的聲音,整個大地都安靜異常。

    迎麵撲鼻而來的血腥之氣,讓之前想爬上木牆的人都愣住了。

    與百獸的搏殺隻是這場大逃亡的開始,真正的危險在牆的另一邊——囚禁他們的人以貓玩老鼠的心態,正一步步的摧殘他們逃跑的意誌。

    司馬清掃一眼,上前揮刀將三人腰間的繩索挑斷,沉默的將自己綑上,隨後道:“死可以,但不能像他們這樣。”

    說罷,翻身上牆。

    袁季月從嘴中連聲發出幾聲長嘯,之前的鷹出現在天空之中,盤旋在木牆之上。

    段狼走到拓跋城的麵前:“怎麽讓女人替我們去死?”

    拓跋城眼神冷淡的道:“我們都可能死,司馬清不會。”

    “為什麽?”

    “城外領兵的是劉鵬。”

    段狼和眾人對這句話沒有特別的反應,而先登營的士兵則聽出了門道。

    袁季月道:“少將軍會不管我們嗎?”

    “不知道。”拓跋城如實的道。

    少年時,兩人便明裏暗裏的對司馬清互相爭奪,劉鵬有一個戰功赫赫的父親,背靠五族聯盟,而他隻是一個領著死士的頭目。

    沒有寸土,沒有軍隊,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平陽城,是他與劉鵬關係的轉折點。

    他們不再是兄弟,現在是對手,將來是宿敵。

    片刻後,司馬清已翻到牆頭,解繩扔迴後,沿著土牆上麵一個個的突起慢慢往下退。

    剛移幾步,隻聽到身後風聲四起,迴頭眼看一個黑點向自己飛來。

    不及躲閃,黑點瞬間變大,直撲她的肩頭。

    “吱”一片飛羽落在肩頭,那枝鋒利無比的箭被鷹淩空叼走,四隻飛鷹不斷從空中俯衝下來,每一隻都能精準把飛向她的箭打落。

    等到司馬清落地時,地麵上橫七豎八落了不下上十枝箭。

    弓箭手們都驚住了,見來人身上不僅未受傷,還有四隻草原鷹在頭頂上盤旋不去,以為遇到了什麽神仙,再也不敢動手。

    一直春風吹過,司馬清淩亂的發,飛舞在臉上,她衝著那些士兵道:“平陽城就要破城了,居然還在自相殘殺!”

    士兵們都低下了頭,隻有一個年輕男子,不動聲色的向著溫婷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

    人心思變,都在想找條退路。何況城內早已瘋傳,司馬清不死,平陽城不滅。

    早從她登上木牆的一刻,所有的士兵都對溫婷下達的命令心有不甘,盲從的時代已經過去,他們之中大多並非都是勒準的人馬。

    司馬清揮手指向身後的木牆:“放了裏麵的人,我給你們尋條出路。”

    此話引來士兵的騷動。

    早被死人堵住的河道已流不出幹淨的水,還有來不及求治的傷兵,死亡成了他們最後的命運,還活著的渴望得到一個方向,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眼前的司馬清。

    溫婷微揚起下巴:“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本宮麵前指手劃腳?來人給我綁了她。”

    司馬清眼尾微抬:“溫婷,你看看你的身後。”

    “別動。”男子貼著溫婷的脖子,輕聲道。

    溫婷慌神:“護駕,護駕。”

    男子冷道:“交出地宮的鑰匙。”

    “你是誰?”

    “先登營。”

    溫婷舌頭打結,她怎麽都不曾想到,拓跋城人雖在地宮裏,卻留下了一百先登營的士兵潛伏在平陽城內,就在劉粲被殺的那一天,那些出現在的宣極殿的侍衛,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混戰之中,被他的人替換掉。

    每一個侍衛都戴著麵具,在宮內行走,隻憑腰牌。

    當時宮內一片混亂,殺盡劉~氏的族人、門客、有交往的人,成為了勒準的最先要辦的事。

    而殺了人,就要補充人進來,那些扮作流民與逃犯的士兵,很快滲透進整個平陽城的重要機構內。

    看著是勒準兵變奪位,其實內部早已遍布了拓跋城安插下的細作。

    他們的一舉一動,均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腦中浮出拓跋城之前的所有舉動,怎麽也想不通,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拓跋城為何要替司馬清入地宮,為何要領著二百死士,潛伏平陽城。

    她想破頭,也不可能了解,一個擁有著帝王心的男人,能忍受如此的酷刑,做出如此極端的決定。

    她所見的拓跋城非普通的奴隸,根本是一個不可想象的魔鬼。

    平陽城這盤被勒準打亂的棋局,居然讓一個不起眼的指揮使,管控了主動權。

    “下去!”一隻粗手將她從步輦上拖下去,十六名扛輦的宮女,快速退向一邊。

    為首宮女,一把揪起溫婷的衣領,指了指自己臉上的一道疤痕:“鑰匙在哪?”

    溫婷:“崔氏,你做什麽?”

    崔喜恩指尖一揮,在她的臉上劃下三道血痕:“鑰匙!”

    溫婷尖叫著,眼中露出恐懼之色,嘴裏卻囂張的叫:“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也活夠了。”

    崔喜恩大怒,“你以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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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殺,你殺,殺了我,拓跋城出不來。”說著她將袖內揮出一枝利箭。

    箭身貼著司馬清的耳尖飛過,衝上雲霄,在天坑的上空炸出一片紅色的粉末。

    “你在給誰發信號!”司馬清撲上前,質問道。

    “給城外的劉鵬……”她笑道,“告訴他,你已經死了。”

    “你什麽意思?”

    “劉鵬說過,你死了,平陽城裏所有的人都要陪葬,包括他!”

    溫婷對拓跋城已不抱希望,她得不到的,司馬清也不能得到。

    “這隻是劉曜的借口,我隻是這場戰爭的借口。”司馬清掐著她的腕,目光死死的盯著溫婷,“你要所有人為你去死,溫婷,你都不如關在裏麵的畜生。”

    司馬清大喝一聲:“崔喜恩,搜身。搜不到,把她扔進地宮裏喂雪豹!”

    “你敢!你個死賤奴!”

    溫婷的叫喊聲招來幾個宮女的圍攻,一身華貴富麗的衣裙被撕扯著如破布般扔在了地上,被剝得隻餘下肚兜的身子,露出大片的肌膚,春季的風刺骨而清寒,她環著胸大哭著:“司馬清,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扔進去。”司馬清沒有給她廢話,揮手指向木牆的方向。

    她被拖行到牆低下,很快有人用繩綁在了她的脖頸上,隻要輕輕一拉,她便會被拋向高空。

    太多人因為溫婷而死,所有人的仇恨都被她的一意孤行點燃,身邊的幾個貼身宮女,還有侍衛,早早讓袁雄與崔喜恩拿下,再無人為她說上半句話。

    她抬起滿是汙垢的臉,頭發給扯成了一堆爛草般,蓬鬆的垮在腦後,狼狽的抬看著司馬清。

    “你夠狠。”溫婷強莊鎮定。

    司馬清目中陰沉,曾經的往事與今日所見閃入腦中,嘴裏輕蔑的道:“不如你。”

    溫婷眼裏兇相畢露,下巴揚起,一字一句的道:“地宮都沒有熬死你。”

    司馬清:“我不會死,你就不一定了。”

    溫婷發怒:“司馬清,我恨你!”

    司馬清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的木牆,風吹雨打下的他已顯出朽色,卻還有人被腐舊隔絕在地獄裏,她揚聲道:“溫婷,你錯了。”

    溫婷身子一搖一搖,神色異常的道:“我沒有錯。”

    司馬清微笑,俯下身子,歪頭打量溫婷:“錯了,就要認。你賭的是你有晉王承認的公主身份,所有人都不敢傷你對嗎?可是我告訴你,這個身份,我可以給你,我也可以收迴。”

    司馬清的手伸進溫婷的紅色肚兜內,指尖摳到了一片絲巾,慢慢攥緊手裏,俯下身子,眼尾掃了掃她,才一點點將那塊印有皇族徽征圖案的“憑證”抽出來。

    溫婷徹底慌張了,她一直以此為護身符,就是到了此刻她依舊認為,拓跋城、司馬清、包括勒準、劉曜之流,都對這件東西保有某種程度的尊重。

    晉王的使臣一直領著幾百的兵馬,駐紮在城外,平陽城的風吹草動,他們也密切關注著。

    早已失序的皇城,各種曾友雄踞遼北、西北關外的五族部落,早已把中原當成了肥美的羊群、鐵蹄踏來,虜去數萬百姓,軍力懸殊,君王的懦弱,打破上百年的平衡與安寧。

    絲毫無公理可言的地方,人性變得極端而殘暴。

    溫婷隻是一個商家之女,也在戰爭之毒將靈魂裏最後一點善洗滌成惡。

    司馬清伸出一隻手,把那片巾絲點燃,向空中拋出,公主的夢從此了如升騰的煙塵一般,化為烏有。

    袁雄上前:“司馬清,東邊傳來戰鼓聲,隻怕劉鵬已開始攻城。我們這裏的人無法阻止他們屠城。”

    司馬清仰頭看著木牆,對他道:“將庫房內的酒和酒全部搬過來。”

    袁雄道:“做什麽?”

    司馬清:“燒了這木牆。”

    袁雄:“不可,如果燒的話,隻怕火勢無法控製,到時地宮上的建築都會被燒掉。”

    司馬清:“人都活不下去,留下這些宮殿做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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