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捂住眼,不敢看。

    高個衝小矮個招手。

    小矮個指了指那人的下半身,褲子已退到腳脖子那,下麵全光著。

    高個子無法,隻得一個人把那人扛起,拐進一個角落裏。

    再出來時,高個子換了一身衣服,而衣服正是從那個小解的男子身上扒下來的。

    小矮衝他比劃一下,高個子搖頭,隨後一人走到了堵在宮門口的人群之後,有模有樣的站在後麵,看著前麵鬧得很兇的一群小嘍羅。

    “嘭”的一聲巨影,高個子,扔了一隻炮仗在身後,人群一驚,紛紛迴頭。

    石花跑過來:“怎麽迴事?”

    “沒事。”高個子悶聲道。

    石花罵道:“給我警醒點。”

    高個子挨了罵,低下頭,站去了角落裏。

    過了一會,一直久叫不開的門,吱呀打開。

    裏麵款款走出一個人。

    眾人眼前一亮。

    隻見門口,一襲白衣的羊獻容,扶著陳媽的手,威儀的站在那裏。

    她未開口,石花便上前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她的嘴上。

    嘴巴先是一麻,隨後巨痛難忍,一口血吐出來,兩顆碎裂的牙混在血水裏,羊獻容唔的用手捂住唇。

    她身後一個醜臉婢女,移步上前,卻被她一把扯住。

    羊獻容衝醜臉搖頭。

    婢女雙眼關切的看著她,心口重重起伏了一下,才將剛才怒氣壓下。

    兩名侍衛推開陳媽和醜臉,將羊獻容按住,抖開繩索便要綁她。

    羊獻容沉聲道:“你們一個個都是相國門下的人,怎麽不認得我羊獻容嗎?還是怕我逃走?應該知道我之前是什麽身份吧,要逃的話,我何必還呆在長安城?”

    石花上前:“帶走。”

    “你要讓我去哪?”

    “有人要見你。”

    “用這種方式見我的,不就是卜珍嗎?”

    石花不再說話,而是將羊獻容三人塞進了馬車裏。

    隨後,衝著隨從們道:“走。”

    上百黑衣人,上馬前行,落在最後的高個子,在眾人都上馬後,才站在落單的馬身邊,慢慢的騎上去。

    行至一段路,高個子的馬與吊尾的一匹馬並行。

    高個子對那個左手隻有兩根手指的男子道:“九月獵鷹。”

    那男子側目,雙方臉上都蒙著黑布,隻能看到對方的眼睛。

    斷指男道:“留大留小?”

    高個男子迴道:“巢毀卵破!”

    斷指男點點頭,他放慢速度,等到一處拐角時,勒馬止步,與大隊人馬往卜珍住處去的方向相反,他單槍匹馬向著城門而去。

    一個時辰後,行進的大隊人馬緩緩停下。

    坐在馬車裏,假扮醜女的司馬清,透過簾縫向外看,外麵火光衝天,幾名女子披著一身華麗的朱紅色嫁衣,麵帶愁容的站成一排。

    她們的麵前擺放著一隻八仙桌子,桌上,香爐、供品,擺放整齊,一隻黑底金字的靈位,赫然從那堆物品之中凸顯出來。

    一名道士模樣的男子,走到一位貴婦麵前:“夫人,吉時快到,您說要等的人現在到了嗎?”

    卜珍望著馬車的布簾:“來了。”

    “下車!”石花拿劍尖將馬車布簾一挑,衝裏不客氣的吆喝道。

    羊獻容與司馬清對視了一眼,她眉頭輕蹙向外麵的石花:“這是何處?”

    “墳墓。”石花冷道。

    羊獻容和司馬清兩人同時一怔,坐在車內半天沒有動。

    “母親,這墓的風水好不好,我們去替他瞧瞧。”

    醜女出言,石花側目,她活見鬼的望著醜女。

    女子躍下車,走到供桌前看到上麵有幾枝白菊,順手拿過一枝,放在鼻下聞了聞:“好菊。”

    再轉頭過來時,她之前臉上紅色斑紋已無,露出本來的麵容。

    “司馬清?”

    司馬清並不理她,而是對卜珍道:“你不是想讓我給你兒子陪葬嗎?我來了。”

    相比那幾個穿了嫁衣,準備陪葬的小姑娘,的確讓司馬清下地獄,能更讓卜珍內心得到安慰。

    羊獻容,奪了她丈夫,連生三子,克死她的兒子,她的恨隨著劉曜對劉熙的寵愛,與日聚增。

    現在司馬清送上門來,這個羊獻容護了半輩子的女兒,死在她的眼前,當是多痛快的事。

    讓羊獻容也嚐到失去孩子的滋味,好過讓她在眼前死去,因為死是最簡單便宜的事。

    卜珍嘴角向下勾了勾,眼尾向石花輕輕掃過。

    石花點頭上前,從侍女早早備下的一個托盤上抓起一件紅衣,往司馬清身上一擲:“穿上吧。”

    石花雖說是劉儉正妻,但卻從來與他感情不和,常年混在先登營裏,與男人為伴。

    而劉儉似乎也並不在意,隨她進出那裏,她成了一個名不符實的相國少夫人。

    但更多的人,都稱她為副指揮使。

    司馬清看了看天邊的夜色,突然向身後的一百押解的士兵道:“看到沒,我為劉家效力,現在落得兔死狗烹。”

    身後的士兵們臉上蒙著黑布,雖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已有幾人身形移動。

    這之中不認得羊獻容的人大有人在,可是說與司馬清不熟識的,就沒有幾個。

    他們與石花親厚,但與司馬清也並非全情誼。

    何況一起風裏水裏,背靠生死的兄弟們,也曾親眼見她為了反抗石昇那狂浪之人,與他結下梁子。

    司馬清將嫁家往身上一披,向眾人道:“我是個快死的人了,跟大家說個舊事。”

    “沒時間讓你在這胡言亂語!”卜珍出言製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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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先登營的規矩,要是誰要去執行任務,可以向身邊的兄弟交待後事的,我說的對是不對?”

    人群靜默了,隻聽見火堆裏零星暴出的燃燒之聲,在那群終於有一日會與死亡打交道的漢們聽來,分外的清脆。

    死前留下遺言,聞者為其完成,這是先登營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他們沒死的,要為死了的做未完成之事,的確不可推脫。

    用先登營的馬奴去殉葬,也不能破壞了規矩。

    果然,有人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有何遺言,你說,我辦!”

    卜珍責罵道:“不過一個賤婢。”

    相國夫人懟下人,讓空氣裏彌漫出一股隱隱的沉悶之氣。

    之前已著紅妝的姑娘們,本是默默垂淚,聽到遺言二字時,再也忍不住,哇的哭叫道:“娘,我不想死。娘,娘……”

    一人哭泣,跟著幾個人一起哭。

    劉芬與劉芳兩人都拉下臉退開,那向個姑娘是從她們的房裏挑出去的。

    全是幾個麵容較好的姑娘,現在親眼見她們要被埋進黃土裏,也不免有些不忍。

    劉芬小聲道:“反正是個死,何不讓她說說話,也是一條命。”

    卜珍轉身:“有什麽好哭的,跟我兒子做伴,是抬舉她們。”

    司馬清遙遙那些哭成一團的姑娘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為何被人如此輕賤。

    她目光向之前發聲之處望一眼,道:“我司馬清,雖生於皇族,但國破家亡如喪家之犬。曆代唯身份論,不怪乎他們所有,全係祖宗所有,而我們,我們這一些人,生是自己掙來的,活是自己向天要來的,死卻從來自不由已!為什麽?我一直在問為什麽?今日我想明白了,死也要為自己,為家人,為我所愛的人。人本無貴賤之分,我死後,隻有一願,誰為司馬清報仇,我來生嫁他。”

    此言一出,人群裏有一名士兵撲了出來,站在司馬清的麵前,雙目灼灼。

    “何須言死?”他道。

    司馬清甚至少見到拓跋城如此沉不住氣,想到以往,他總是躲要人群之後,謀劃著一切,如今卻突然跳出來,她本應該高興的,不想臉上竟然流出兩行淚。

    “卜氏狂放,母親性弱,弟弟年幼……”

    她說到後麵,聲音漸小,士兵之中,有人悄然抹著眼淚。

    “羊獻容,擺什麽譜,一個見了男人,就願意為他掃階漿衣的浪貨。”卜珍見有人同情司馬清,出言怒罵道。

    “你說羊獻容什麽?你再說一遍。”說話的人,從人群的最後麵慢慢往前走。

    他自帶威儀,士兵們自行讓開,等到他站在一堆篝火之前時,身上居然著一身縞素,手裏的馬鞭一下一下打在自己的掌中。

    跋扈的卜珍見著來人,臉色微慌,轉瞬間又恢複成往日的驕傲之色。

    “相國來了。”她近前道。

    侍女捧上一柱香,要往他跟前送,卜珍接過,親手遞到劉曜的身前:“羊獻容與司馬清來吊唁我們的兒子,我看司馬清屢次推諉不肯為我們劉家出力,劉家可是從不養閑人的,讓她給儉兒去做伴,也了了儉兒的心事。”

    “儉兒心儀司馬清?”

    卜珍雖極不願意在兒媳石花麵產承認,但此時她騎虎難下,總要給自己處置司馬清找個借口,哪怕借口都不能稱之借口,“是,我看他日常很少做畫,可是後來就喜歡畫女人的畫像,總數有百餘幅。”

    “她是皇上要的人,你居然敢動她?”

    “三日前,平陽城傳來消息,皇上殺了太宰劉景、太師劉顗,大司空劉驥,現在太傅朱紀和太慰範隆不知所蹤,他這種人你討好他做什麽?司馬清曆來城府心機皆如她羊獻容一般,那皇上又是個好~色之徒,若是送入宮內,不為我們所用,反而操控於他,我們劉家就會毀在她手上!”

    劉曜未料到,卜珍居然對平陽都城之事,了如指掌,這些事發生不過個把月,她卻如數家珍,身為一介女流,何以對國事如此上心。

    且她的分析,他早就想過,隻是他堅持送司馬清進宮,絕對的不是卜珍所想那般。

    隻用一個絕色女子去邀寵,他要的是借司馬清入城之機,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此事關乎長安城的生死存亡,以及他的全部身家性命。

    事情錯綜複雜,哪裏能跟她說。

    且卜珍與石雷是表兄妹關係,她如不是早早在長安與平陽城內安插下了眼線,如何能得知這麽多事。

    他一想到,她跟石家還暗中有來往,心中的疑惑又增加幾分。

    劉曜手一揮,皺眉打斷道:“一個娘們,成天不在家好好呆著,聒噪!軍國之事,休要插嘴。”

    “我隻是處置一個奴婢,這種家事相國你又何必插手。”

    “家事?”劉曜目光帶著寒意在她身上刮過一遍,走到靈位前,伸手拿起靈位,指在那上麵字間撫過,頭也不抬,隻用冷冰的語氣道:“儉兒死得不明不白,你這個做娘的要是怎麽當的?”

    卜珍一愣。

    石花害怕的低下了頭。

    劉曜從腰間摸出胡笳,冷眼對石花道:“會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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