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迴別苑的司馬清,看到陳媽跪在地上,小琪和小嫿被人壓在地上打板子。

    唿痛四起,卻不不見一個人幫忙求情。

    抬眼看到皇後似乎也不忍看,隻側著身子,一聲接一聲的歎氣,而門外站的侍衛一見她來,立時眼色不對:“殿下請迴。”

    迴什麽迴?自己的人被罰被打,能迴避得了嗎?

    司馬清隻恨恨瞪了一眼,向裏喊了一句:“母後,兒臣司馬清求見。”

    侍衛本還要攔,卻被不知明的東西打了頭,打人的不是別人,正是劉鵬。

    “公主要見她的娘,怎麽還攔著,沒有規矩。”

    那侍衛一見劉鵬,馬讓做了一個請。

    司馬清嘴上不說,心裏明白,眼下母後已被劉家控製,自己想見,已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待她入內,打板子的還在揮著手中的粗棍並無停止之意,她本想出就是喝止,突然覺得這樣隻會讓事更壞。

    於是迴首對劉鵬使了個眼色,等他近前便說:“我的宮女,就這兩個最貼心,跟你的兄弟拓跋城一樣貼心,讓他們停手,我日後定報答你。”

    劉鵬自幼被長兄打,也知道皮肉苦的,憐惜的道:“住手,莫打了,汙了皇後和公主的眼。”

    他一聲令下,果有奇效,板子聲立即消失。

    羊獻容在一旁歎道:“陳媽扶她們下去吧。”

    陳媽扶了兩人,慢慢向別苑的側門走了出去。

    司馬清上前道:“母後,打她們做什麽?”

    羊獻容麵色難看的道:“難道還要我說出來嗎?今日你惹下的事,都是他們看護不力所致,你剛迴宮,母後自不會跟你計較,他們不同,可是在宮中待了幾年的。”

    司馬清向四周看了看,見有不少皇後宮中的宮人在往裏搬東西,衣物、首飾無一不少:“母後,你這是做什麽?”

    “我想過了,北宮讓出給司馬越,我住到南宮來。”

    “為何?”

    “北宮那邊死了人,總歸不會安生了。”羊獻容不便多說,隻一句帶過,“即日起,你也要小心才好。”

    司馬清心下明白,定是死了好幾十人之中,跟宮妃們沾親帶故,平日姐妹們叫著無事,相敬有禮,卻不及尋常百姓的妯娌間相處得吵架拌嘴來得真實。

    真到了有難時,誰者顧不得誰,與他們相處,日日與算計相伴,不如到南宮裏,至少劉曜是母後的後台。

    劉鵬在一旁道:“公主殿下何不一起搬來,也好照應她。”

    羊獻容抬眼掃掃劉鵬,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司馬清自迴宮那一日起打她主意的明裏的就數劉鵬最為得罪不起。

    可羊獻容卻明白得很,自己這一生已然沒法脫身泥澤,可絕不能讓女兒也深陷進去。

    寧可她嫁一普通人,做一家主母平淡一生,不要她跟她這樣,富貴如果隻是深宮裏無盡的寂寞,那便是蹉跎了年華,可如今卻是朝不保夕的大亂之世,一腳踏入便萬劫不複。

    她打定主意,當女兒有能力自保時,定要送她離開是非之地。

    羊獻容淡定的笑道:“她從民間歸來,宮中的事情還要慢慢學起,自不能住在這簡室之中。”

    “母後,我已入先登營,那些女紅有何用,我隻想學騎馬。”司馬清指了指屏風上畫的幾匹帶著馬鞍,悠閑吃草的馬兒道,“若之前我會騎馬,就不會讓人捉了去,也不會被人困住後,跑不了多遠便讓人給捉迴去被餓了七天七夜。”

    羊獻容一愣,站起身,撫了撫她的頭:“怎麽從沒有聽你說過些。”

    司馬清輕輕一笑:“說這些,我身也受過的罪也不會少半分。”

    羊獻容目中帶淚:“好,你要學,自要找個好的師傅。”

    司馬清開心一笑,向劉鵬望了一眼。

    劉鵬上前一步,毛遂自薦的道:“臣願意為公主效力。”

    ……

    重陽臨近。

    秋風已盛。

    司馬清跟著劉鵬在宮內的馬場上,找到一匹性情溫良的母馬,做為代步坐騎。

    司馬清人小體量輕,坐在馬上,馬兒也不覺得沉,三下兩下,已能慢慢的從東頭走到西頭。

    劉鵬頂在太陽,哼哧哼哧的牽馬而行,生怕她力氣小,抓不緊韁繩。

    司馬清起初還新鮮感十足,騎得開心。

    但兩個時辰後,感覺到屁股下麵火辣辣的疼,又濕又粘,實在是坐不住,於是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受傷了。”

    劉鵬緊張道:“哪受傷了?”

    司馬清不好明言:“反正受傷了。”

    “那我給去拿藥。”

    司馬清心中一喜,躍下馬,隨他一起去拿藥。

    庫房裏,藥品陳列整齊劃一,且都有名牌記錄。

    看著一屋子的藥,想到之前因為一盒藥而列的阿沁,司馬清心底對劉曜有了一股莫名的惡意。

    真著劉鵬拿藥的當口,她伸手將藥箱之中,跟上次的藥一樣的名了的藥瓶拿到了手中,不聲不響的藏在袖中。

    “這個用來洗的。這個用來擦的。要是出了血用這種。要是沒有出血隻是磨破了皮用這種。”劉鵬一下子拿出四個瓶兒,一個一個耐心的解釋。

    司馬清心想這劉鵬雖說紈絝子弟一個,卻也有善良的一麵,果然劉曜那種梟雄也能生出這等細心的兒子。

    本著是藥就不要放過,不知道哪日就會傷著跌著的心情,司馬清拿了藥,順帶學了一把醫學常識,才跟著劉鵬大大方方從庫房離去。

    同樣本著,藥品要用在有傷的傷患身上,不能用身份高低人做為不給治傷的借口為目標,司馬清捧著所有的藥,躲過幾個崗哨,避開宮女們的奇怪的目光,悄悄的摸進了拓跋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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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正是拓跋城更衣換藥的時間,昨日,他傷得太重,侍衛幫忙給換了藥,今日那位仁兄吃飯未歸,他也不想去另找人,便自己脫了衣裳,試著自己換。

    隻是剛剛把藥拿在手中,似乎覺得背後一雙眼在盯著自己看,迴頭時,頓時僵住。

    司馬清走入房內,看著滿地的血衣,整個人都不好了,直接衝到他的麵前,眼中淚光閃閃的道:“你昨日傷得如此重,為何不逃,為何要死守著永安殿,那裏不是你的先登營,也不是劉曜的軍營,不過是後宮裏一座充滿奢靡陳腐浪蕩之氣的濁地罷了。”

    “……你怎麽來了。”拓跋城斜著眼尾看了她一會,緩緩走到門口。

    “你不要趕我走。拓跋城,我今日來隻是……隻是替你不值。”司馬清指著地上血衣,“你以為你這麽做,劉曜會高看你一眼,那些躲在暗處的人會驚訝你的能力,甚至於我的母後會對你感激在心嗎?”

    拓跋城手把著門,輕輕摳著門縫,半晌才沉沉的道:“你能說這些,我已知足。”

    “你次次都這樣不要命,你有幾條命呢?”司馬清心中愧對他,說話卻不得要領般的一句句傷人,換作別人,可能就淡定的說上一句官話,給個打恩賞什麽的,可這些她已學不來。

    也不屑用那種虛情假意的話來讓自己顯得多仁義重恩。

    “我做任何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邀功請賞,炫耀。”拓跋城忍了一會,舉目看著遠方飛起的鳥,“你來這裏一次就足夠了。”

    “你一次又一次的幫我,是為了什麽?”司馬清身子一矮,鑽到他的跟前,“因為我的母後嗎?因為她是大晉的皇後嗎?你是個聰明人,看不出她很快就會失勢嗎?你在跟代表著司馬氏利益的司馬越做對!你明白嗎?”

    拓跋城目中淡然,似乎孤身一人對抗舊族,已然是他生命之中的一種常態,他桀驁的拍了一下門板:“你也是司馬氏,你不應該跟他們站在一起嗎?”

    司馬氏,這個姓氏在冠於她司馬清身上的時,她的心中說不出是悲還是喜。

    昔日裏顛沛流離窘迫饑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其實除卻那個高貴姓氏的榮耀,對於他們來說,先祖所給的豐厚利益,積累的廣袤餘蔭,在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之中早就消弭得不複往日輝煌。

    沒有皇權的司馬氏,隻是普通到連命都保不住的小小凡夫一個而已。

    司馬清被他說得心中一痛,出言道:“這姓,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想托生於皇家。我出生便在行宮裏長大,記事時,便在流亡之中生長,從不知道父皇的樣子,因我出生不祥,非死不能與之相見。你現在還對我存疑嗎?”

    “我知道你入先登營要做什麽。勸你不要做。”拓跋城麵冷心軟道。

    “我覺得你跟別人不同,說不出哪裏不同,你做的根本不是為了你自己,你的命不是你的自己的。”司馬清上前,看著他背上遍布的傷痕,心中一直發緊,繼續道。

    “每一件事,你用你的立場看是不值,我用我的眼睛看,是不能不做的。”拓跋城眼中閃過一絲難言的隱痛,“就如你不顧一切的選擇維護皇後。”

    “那我們是同一類人對不對?”司馬清想伸手去撫他的傷口,遲疑片刻後,“我知道這次闖了禍,我想彌補,至少下次再有事發生時,我不是那個隻能躲在殿中哭的廢物。”

    “我們怎麽是同類,你是公主。我隻是劉府攻城掠地時,俘虜的一個奴隸。”

    拓跋城眼神驟然生出一片寒冷,側目時將司馬清隔出千萬裏般,他自卑無比又驕傲無比的心尖上,湧出一股辛酸。

    “拓跋城!”司馬清眼中陰沉,環顧他所在的陋室,地上的血衣,最後定眼看著眼前的傷口時,眼淚驟然多起,默默良久,“如果我的身份讓有些人這麽討厭,終有一日,我不這身份,就做一個普通人。”

    八月桂花開,香滿全城。

    拓跋城的傷好複原。

    用司馬清的話來說,他如一片橫於大地上的河水,隻要雨水滋潤,就能生生不息,活過來隻要等一場足夠豐沛的雨水。

    果然,他活過來了,隻是她並不知道,打在他心尖的雨水,正是潤物細無聲的她。

    微而不濕,細而不少,暖入他的每一根血脈,她每看一眼,他便燃起一點鬥誌,煥然一新的將生命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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