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道:“皇後想得周到,隻是皇帝的藥怎麽在永寧殿裏丟了,北宮裏何時多了一位小主子。”

    他雖說得謙遜,眼中卻無半點敬意,倒是讓站在一旁的司馬清看出幾分洋洋得意之色。

    皇後麵上淡淡的喚了一聲:“清兒,是皇上在外時,與一個宮女所生,戰亂不斷一直養在外麵。現如今她生母位卑,沒有入得皇上眼,眼看及?之年,我便將她收在北宮裏,當我的女兒。在這宮內,我便是她的嫡母。”

    劉曜聞言又怒又無語,誰知道皇帝還的這麽個女兒。

    光看容貌與羊獻容生得相似得很,說是皇後所出,別人也是會相信的。

    劉曜轉眼看向司馬清,又向她身邊的劉鵬看了數眼:“我兒昨夜打擾了殿下,請殿下不要怪罪。”

    劉鵬一臉無所謂,直到劉曜瞪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打了打拱手:“得罪了,殿下。”

    偷藥的風波,本以為能雲淡風清的過去。

    司馬清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隻是她迴宮的一道開胃小菜。

    跑出殿內的司馬清,剛剛躍下台階,打算去母親的宮外轉轉,順便問一下姓劉的什麽來頭。

    走下最後一階時,糟亂的唿叫聲,從身後隱隱傳來,仔細聽了一下,有婦人的哭叫聲,還有少女尖利的慘叫。

    太陽初升,當值的也才換過班,不知道為何發出這等聲音。

    等到司馬清尋聲望去,竟然看到一道黑影從她的宮內掠出,兩人相距甚遠,隻遙遙對望一眼後,黑影便躥上了屋脊。

    司馬清從未見過有人能憑借幾個支點,便飛身上房的,頓時好奇心勝過剛剛心間的害怕,向片黑影注視良久。

    隻見那人並未急著走,而是俯身下來,觀察從殿內跑出的人。

    暗沉的殿門口,像一隻怪獸不斷吐出一個接一個的人。

    先是羊仲武,後麵跟著幾個侍衛,架著上了年歲的廚娘,往外拖扯著。

    隨後,北宮各殿的宮女內侍,還有長夜寂廖的美人、夫人、婕妤等,紛至遝來。

    北宮門前,三門盡開。

    一身肥肉的後廚領事阿沁,被押在石階之上。

    司馬清認得此人,這幾日都是她提著食盒往她的殿內送吃食。

    這人本是服侍皇後羊獻容的領事宮女,年約三十幾歲,曾放出宮去幾年,後來戰亂饑荒的,在皇後羊獻容流落各地時,與她重逢。

    那個年月,為了一口吃的,樹皮草根都要吃,想到瘦死的駱駝一定比她家裏這匹命在旦夕的馬大,於是她選擇再入宮門。

    此時,她早被綁得無法動彈,隻有一張嘴還能說話,一雙眼能跟著眼前走來走去的主審官——羊仲武轉悠幾圈。

    司馬清皺了下眉頭,輕歎一聲,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拿著宮裏的那套待人,隻怕是越是如此,人心越是背離。

    “我是皇後宮裏的人,羊仲武你抓我做什麽?”阿沁臉衝著皇後的寢殿大叫大喊著,

    “你偷了永寧殿的藥,不論是哪個宮裏的,自有皇後定奪。”

    阿沁:“偷?你哪隻眼看到我偷了。”

    羊仲武將一盒藥拿出,當眾示人:“你房裏搜出來的。”

    阿沁一見那盒子,臉頓時垮了下來,向站在人堆裏看去。

    小琪和小嫿混在裏麵,一時也想不通為何塞給拓跋城的藥盒兒,在阿沁的房裏出現。

    小嫿想到拓跋城離開時的樣子,想來是為了保下她們倆,不得已做下一個局,好讓劉曜和皇後兩邊都能交待過去。

    一邊的司馬清年紀小倒是看不懂這些,隻覺得這事怪,哪裏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抬眼看向屋脊上的拓跋城時,覺得他膽太大,這麽多人在下麵,他便安生的趴在那一動不動,靜觀其變。

    阿沁眼珠轉了轉,想到昨天夜裏有人偷藥之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偷的,更不知道便是這盒藥,但此時隻管亂咬道:“東西是我拿,可是我並沒有偷,是房裏宮女的,我隻是借來用用。”

    “哪個宮女的?”

    阿沁衝小嫿看一眼,又向小琪看了看,一時分不誰是誰,又隨口道:“是……是北宮永寧殿的宮女。”

    小琪和小嫿互看一眼,臉上一麵慘白。

    司馬清擔心又如昨夜一般,兩個宮女要受罰,聞言後,悄悄的上前來。

    另一邊,劉鵬湊熱鬧般的趕過來,樂嗬嗬的看著已經鼻青臉腫的阿沁。

    “是她!”阿沁一見小琪的手指上包著白布,當即把矛頭對準了她。

    人群如瘟疫般的退開,小琪如海邊退潮後暴露的貝殼,根本沒處躲,隻慌張的低下頭。

    羊仲武道:“拿下,送掖庭。”

    司馬清心底莫名一股怨氣衝天,雖說低調的過活不失為亂世之中的生存之道,但如今無論對錯,黑鍋永遠讓她宮裏的人背著,以後還如何在上萬宮人裏過活。

    眼見侍衛上前要拿人,司馬清緩步上前,正好擋在了小琪的身前。

    侍衛一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一臉淡然的看著他們,身上有衣服也隻是普通宮製的婢女服,自不把她放在眼裏。

    “哪個宮裏的?”

    “不得無禮。”羊仲武說完,轉臉向司馬清卻語氣溫和的道:“殿下不在皇後宮裏休息,跑出來做什麽?”

    司馬清仰頭看了看天,將內心的火暫時壓下:“阿沁拿了藥,此事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怎麽迴事,何必多此一舉,又找上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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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仲武不得不解釋道:“皇後,今早便過問此事,宮內失竊之事茲事體大,且又是專供殿下用的藥,自是要追查到底的。”

    司馬清無奈何地的保持一個不偏不倚的的態度:“如果這樣,隻要看看小琪手上的傷口上,是否上過藥,自是大白於天下的。”

    “殿下何意?”

    “偷藥的人,自是為了給自己治傷的,有誰拿了藥不治傷,擺在床頭看呢?”

    “殿下所言有理。”

    一旁的小琪依令,將手上白布盡數拆開,紅腫傷指比起別的手指大了一倍還多,指上散發著青草的味道,上麵除了一些墨綠色的簡單草藥外,根本沒有就有盒中之藥。

    眾人目光從小琪身上,轉向阿沁。

    阿沁傻眼,後麵的話打著磕巴道:“這藥真不是偷的,就是醒來便在我的床頭。”

    羊仲武哪裏再聽她辯解,揮手道:“帶下去。”

    阿沁被人拉起,一臉暈的看著司馬清,她想不通一個從宮裏冒出不過幾日的人,怎麽能為兩個小宮女得罪她這個皇後的人。

    她扯開嗓子叫道:“打狗還要看主子,我可是省下自己孩子的口糧,送給皇後的人,我是你們皇家的恩人,你怎麽能為了一盒子藥,就治我的罪。藥我沒有偷,就是有人要害我,要害我就是要害皇後……”

    她的口不擇言讓司馬清皺起了眉頭,而身後的那些宮婢美人卻都無動於衷,好像這等事做了,並不希奇,也不用拿出來說一樣。

    她的唿救,沒有贏來同情,反是招來宮人們的笑話與輕視。

    其中一人更是出言道:“不過一個奴才,連命都不是自己的,吃的算什麽?不過是給你一個恩典罷了。”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嘲笑的行列,他們似乎都暫且忘記了,城外的敵軍剛剛退去。

    也忘記了一萬五千人的宮人裏,已有五千人,因糧可食,活活的餓死。

    更把之前用一個少女換來的片刻安寧當做了永世的安逸,理所當然的嘲笑別人。

    司馬清沉沉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或許,她應當加入進去,可她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

    “皇後,事情已查明,藥是阿沁偷的。”羊仲武將一紙罪狀遞到羊獻容的跟前。

    羊獻容並不接,隻看向一邊的劉曜。

    羊仲武躬身轉向,恭敬地將那一張還散發著墨汁味道的罪狀送到了劉曜的跟前。

    在劉曜身邊隨侍的侍衛伸手接過紙,放在了劉曜的手邊。

    “不過是一點藥而已,沒了再從我這拿就是了。”劉鵬微笑的看著羊獻容,並不看那張紙,“皇後為這等小事操心,讓為臣不安。”

    他雖說得謙遜,眼中卻無半點敬意,倒是讓站在一旁的司馬清看出幾分洋洋得意之色。

    劉曜轉眼看向司馬清,又向她身邊的劉鵬看了數眼:“我兒昨夜打擾了殿下,請殿下不要怪罪。”

    劉鵬一臉無所謂,直到劉曜瞪眼,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打了打拱手:“得罪了,殿下。”

    司馬清站在雕梁畫棟的屋內,隔著青銅香鼎爐裏的冒揚而出的渺渺青煙,看著端坐於上的羊獻容。

    此時的母後,明豔照人,端莊華貴,自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但她卻發現,怎麽也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藥,不過一盒子藥,便如此大動幹戈。

    羊獻容隨手將木質藥盒置於紙上,麵整容肅的開口道:“清兒,這事出在你的殿內,本宮不得不處置,現下宮內消息不斷走漏,城外的亂臣知曉後又要大做文章,不論外麵如何亂,宮裏不可亂,你明白嗎?”

    “藥而已,不是追迴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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