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工商局,他沒有片刻停留地來到大街上。小城出租車不多,等了半天才叫到一台,可聽說要去監獄,司機連忙搖頭。那算個小長途了,來迴路途加上探視,怎麽著也要一天的時間。臨近春節出租車生意好,實在不想跑那種晦氣的地方。林俊峰一看他搖頭,也不多說,直接掏出錢包拿出了五百塊錢丟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司機一見立刻換了一副笑臉。這些錢,別說去一趟,就是跑個三、四趟也足夠了,自己就算在市裏跑一天,也掙不到這個數,幹嘛不去?殷勤地招唿林俊峰上車,車子飛快地向郊外開去。

    林俊峰的運氣實在是好。按照規定,今天並不是探視時間,但春節前不少犯人家屬送東西過來,監獄也就特別在這段時間放鬆了探視要求,所以林俊峰見到張軍並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不過,他不是張軍的親屬,這一點讓他費了點口舌。但當得知他是從南方遙遠的h市專程連夜趕來的,警官們倒也就沒有再為難他,讓他跟其他犯人家屬一起,進了探視室。

    中國的人多,在大街上說這話並不稀奇,可到了監獄的探視室還能有這麽多人,林俊峰就有些感慨了。看著四周的人都大包小包地帶著東西,林俊峰有點窘,人來得太急,也忘記給張軍帶點什麽。實在不行,迴頭再來一趟吧。

    當探視室裏麵的大門打開的時候,林俊峰跟所有人看向那個入口。穿著號服的犯人一個個魚貫而入,清一色的光頭。已經有犯人家屬看到自己的親人,唿喚聲、哭聲響成了一片。林俊峰站在最靠邊上的一個探視位上,看著犯人們一個一個都坐到了親人的對麵,這才認出那還站在入口的小個子男人,張軍變得他都一眼認不出了。

    都說北方的人都是高大威猛,可張軍這個北方人卻是個小個子。上學的時候,他的一口東北腔曾經引得班上不少人笑他,可同時也有很多人學他的口音,結果一度這東北腔成了他們工管營銷一班的男生“官方語言”。

    上學時,張軍跟林俊峰的關係並不是特別近,也不算是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中的一個。可後來兩人卻過從甚密,聯係非常多。很多人並不知道這中間的蹊蹺,是因為他們忽視了兩個人關係好轉的那個時間。那個所謂的後來,就是以林俊峰被z大勸退開始的。

    眼前這個男人,林俊峰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張軍那原本就布滿痘印的臉上,添了一道疤痕,從左側的耳根劃到下巴。剃得淨淨的光頭,灰色的囚服,讓林俊峰怎麽也沒法將眼前這個犯人形象、與過去在學校中動不動就犯貧的那個書生印象重合在一起。時間或許可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可張軍的變化,讓他瞠目結舌。

    “張軍!”林俊峰輕輕地喚了一聲。

    低頭站在牆邊的張軍聽到唿喚,抬起頭四處尋找。他並不知道今天是誰來看望自己,家裏人前兩天就已經來過了,他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麽朋友會找到這裏。不過,喊他的這個聲音,很熟悉。

    林俊峰看他尋找的眼神,伸出右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這裏,這裏!”

    張軍遲疑了一下,隨即快步走到他的麵前。林俊峰沒怎麽變,還是那麽高大出眾。看著這個從天而降的老同學,張軍悲喜交加,“俊峰,怎麽是你?”

    “是我!張軍,是我!”林俊峰看著張軍,之前想好的一肚子的話竟然一句都說不出來,隻是一直重複著這一句“是我”。

    張軍沒有想到林俊峰會找到這裏,羞愧難當的同時,心情也格外激動。伸手握住林俊峰,這個北方的小個子漢子紅了眼眶。好不容易把那個勁兒忍了下去,才說出了一句,“俊峰,我終究辜負了你,我對不住你!”

    原本聽到張軍入獄的消息,林俊峰心裏湧起了一陣悔意,早知他有今天,自己當初何必成全。可今天見到張軍,卻發現那一絲後悔蕩然無存。不管過去如何,都已經過去了,就算一切重新再來,他林俊峰可能還會做同樣的選擇。

    林俊峰當年被z大勸退,正是代張軍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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