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燒得人撕心裂肺地慟哭,整個山上仿佛一場人間煉獄。


    山穀拗口出,有山風刮著唿唿風聲,此時伴隨著慘叫聲,在山野四處迴響著。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本就比一般人聽得遠,此時外麵端坐著的商仲卿,接過雲霽遞過來的茶杯,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溢出了些茶灑在了下擺上。


    “抱歉,我斟得太滿了。”雲霽解釋道。


    商仲卿低頭看了眼半掌高的茶杯,裏麵幾乎不剩下什麽了。


    哪裏是雲霽倒得滿,是她撒得多。


    “罷了。不喝了。”她講茶杯放下,仰頭看著天。


    山穀裏麵的聲音仿佛人間煉獄,商仲卿忽地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太狠了?”


    雲霽連忙搖頭。


    商仲卿腦海裏似乎迴想著什麽,緩緩方道:“曾經有個將軍說過,一日之狠,若能永除後患,便是仁。”


    “這句話說得,其實不無道理。”


    商仲卿歎了口氣,仰頭看了眼天空,再次開口道:“隻可惜,我還是婦人之仁。”


    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大風刮起龍卷風,浩蕩迴響著。


    山穀裏,胡不歸幾步之遙便是穀口,可她望著身後痛苦打滾,哀聲陣陣的教眾,忽然下了馬。


    一旁的隨風死死拉住了她:“教主,你做什麽——”


    “前方便是出口,你往迴走,死路一條!”


    胡不歸雙眼猩紅,長時間的缺水使得她嘴唇幹裂,甚至往外滲血,“他們是為了擁護我才從京城折返隴西,身為一教之主,難倒我不能跟他們同生共死,隻身潛逃?”


    “如此懦夫行徑,九泉之下,我如何麵對我爹爹?”


    她說著,一鞭抽在了自己的馬上,“走,你別跟著我——”


    說完,她原地坐下,盤膝而坐,口中默念著教義,竟是打算以身殉教。


    她的坐騎是將蕪特地為她尋來的,跟隨她多年,很是善解人意,明明吃痛,仰頭嘶鳴了一聲,可卻還是站在原地,煩躁地跺著腳,一低頭用牙銜著她的衣領,竟然是將她拖拽出穀……


    胡不歸無奈轉頭:“你放開,放開——”


    她眼淚終於是滾滾而下,可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大片的陰雲襲來——


    接著便是大風唿嘯,雷鳴閃電,隻一眨眼的功夫,天地昏暗,天變成了黑沉沉的一片,仿佛玉帝打翻了墨汁,傾盆暴雨仿佛斷線的珠子一般兜頭而下,猶如洪水爆發之勢,洶湧地砸落大地,拍在人身上劈啪作響。


    沒被大火燒死的人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唿,胡不歸臉上焦黑一片,分不清是血是泥還是灰。


    “親人們,衝出去——我給你們斷後!”胡不歸撕心裂肺喊道:“白蓮降世,天佑天理!”


    活著的其餘人,從死亡的絕望中迴過神來,振奮精神,便直朝著山穀衝去……


    大雨又在劈啪地落下,天雷一道接著一道降落,山野風號怒天,唯有胡不歸安靜地坐著,臉上似哭似笑。


    她強忍,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老天,若是你仁慈,何苦收走我教如此多的教眾,若說你殘忍,你卻又讓我教絕處逢生……”


    豆大的雨珠拍打在她臉上,分不清她臉上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一匹白馬從山穀逆行而來,眾人吃驚。


    來人氣喘籲籲,許是趕得急了,臉色煞白,捂著胸口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他下馬走到胡不歸麵前,朝著她伸出了手:“我說過,我不會放下你。”


    “生,我們一起生。死,我們一起死。”


    胡不歸麻木得神情漸漸有些鬆動,她轉頭看向來人,南宮炎渾身上下都是濺起的泥點子,顯得格外的狼狽,雨水又大又急,長又密的睫毛上掛著水珠。


    胡不歸定定地看著他,昏暗天地間,絕處逢生時,他如一支青翠的大蔥,佇立在麵前。


    瓷白的皮膚,精致的眉眼……件件都長在她喜歡的點上。


    她低頭看向他的手,接著他的力站起了身。


    方才南宮炎迴來之時,馬兒應聲倒地,顯然累得筋疲力盡。


    胡不歸的馬跪著前腿,一個勁地叼著胡不歸的褲腳讓她上馬。


    雨點打在它大大的眼睛上,仿佛它也跟著落淚。


    胡不歸上馬,南宮炎也跟著一躍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後。


    兩人終於趕在商仲卿的部隊打掃戰場之前,衝出穀去……


    兩個人渾身都被淋透,誰也沒說話,不知道前行了多久,雨勢漸緩,淫雨霏霏,胡不歸並沒迴頭,隻是問了句:“為何殺我爹?”


    她不敢迴頭,生怕一迴頭對上他的眼,生怕自己忍不住要殺了他……


    也生怕自己落淚。


    南宮炎氣息極淡,氣息噴薄在她頸邊,仿佛是一聲歎息。


    “是場意外。”


    胡不歸到底還是哭了出來,她哽咽著說:“為何不搪塞我?”


    “你說過,你最討厭別人騙你。”


    胡不歸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有時候人還是要糊塗下才好,她多想永遠當個傻瓜。


    可她到底還是不能裝傻下去。


    “你一開始便是故意接近我?”胡不歸憤怒地抓著馬兒的鬃毛,緩緩問道。


    身後之人先是搖頭,想到她不轉頭看不見,低聲道:“我哪裏知道半路會被你擄走,又哪裏知道你——”會心係與我。


    “所謂的提親,都是假的對麽,你從未想過娶我……”每每想到自己當初待嫁興奮的心情,她就痛徹心扉。


    “並不全是,我會娶你。”


    “是誰殺的我爹?”


    “我不知。”南宮炎實話實說道:“情報是我放出去的,後麵不是我下的手,我也是跟你一起得到的消息……”


    “雖然不是你下的手,可是你樂見其成……”胡不歸聲音發澀,喉頭發緊。


    “因為你以為我爹死了,天理教就會落入到……我的手中,你也會得到天理教的勢力……”


    “但是你沒想到天理教內部勢力錯綜複雜,而我年紀又輕,不能服眾……不,或許你料到了……”


    胡不歸想到受傷逃出的那天,街道兩邊探頭探腦的身影,當時她以為是左右護法的人,後來她才想到,其實可能是南宮炎的人。


    “渾水摸魚,鷸蚌相爭,隻有將水攪和渾了,我們內部互相爭鬥,你才能從中得利……”


    胡不歸不斷地眨著眼睛,強行將淚意逼迴去,“你走吧,我不殺你,可我不能容忍你再在我麵前出現……”


    身後的南宮炎卻伸手摟住了她:“慧極必傷。”


    為何就不能像之前那般糊裏糊塗,他寧願她傻乎乎依仗著他。


    他俯唇到她耳邊道:“不想要逐月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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