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庚希再次猶如鋸了嘴的葫蘆,不聲不響。


    好在安寧侯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眼看著馬上要到京城了,也消停了不少。


    一路上,隻聽到馬車吱呀吱呀攆過的聲音,山路兩旁的花朵,開得倒是鮮豔,好似彼岸花,再招手。


    一騎絕塵,很快到了宮門口。


    宮門口守門的一看到來人,立刻上前行禮,沈煉從馬上下來,往常這些人上趕著巴結,他眼風都不帶掃一下。


    今日守門小兵如往常一般從他手中接過韁繩,沈煉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了句,多謝,辛苦了。


    說完,才大步進宮。


    宮門的小吏整個人一動不動,如同被雷劈在了當場。


    “楊三兒?喂——”


    “賈六,你跟我說句話。”


    “你要我跟你說啥?”


    馬兒不耐地發出噴鼻聲,小吏這才轉頭揉了揉耳朵:“難道是我聽錯了?”


    從宮門到乾清宮,一路上,沈煉走得急。


    可毫無例外,今日的他格外的反常,不僅僅是禦前侍衛,便是上前領路的小太監,他也和顏悅色。


    直到走到了殿門。


    陳桔迎了上來:“陛下候著了,快進去吧。”


    沈煉這才大步進入,可人剛進門,迎麵一個黃色不明物體朝他兜頭砸了過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避開,想到如今的場合,生生忍住了。


    額角被奏折的尖角劃出了一道血痕。


    沈煉垂頭一眼,奏折上麵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無論是連庚希吃空餉,還是他縱兵枉法……


    樁樁件件,他如數家珍。


    “朕剛想要查,這些奏折就擺到了朕的禦案前,很難讓人相信其中沒有你的手筆。”


    沈煉方才還飄在天上的心,此時沉了下來。


    他跪倒在地,“臣惶恐。”


    “嗬,你惶恐……”


    沈煉抬頭不漏痕跡地看了一眼陛下,再次低頭道:“這些奏折,的確很多是陳年舊事,隻是最近陛下要徹查北軍之事,估計是臣的屬下偷懶,將所有的都給尋了來……”


    “臣奉旨去押解逆賊入京,此時才剛得到消息,還望陛下明察。”


    其實兩個人各自的想法都是心知肚明。


    南宮燁先前的確是想殺連庚希,可臨到下旨的時候,又有些不舍。


    沈煉這麽多年的謀劃,手頭所有的證據,如今都擺在了禦案前。


    趁他病,要他命。


    這麽些年,他不是沒有機會往上遞奏折,隻是連庚希簡在帝心,無論是虧空軍餉,還是縱兵枉法,便是送到了禦前,也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影響,無非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可如今不同了,連庚希到底是觸及了陛下的底線。


    陛下遇刺,想稱病看看朝中人的反應,其他的人倒是沒跳出來,反而是連庚希的北軍,異動了。


    陛下可以信任朝臣,放心的將軍隊交給臣子,士兵可以擁戴自家的將軍,但是要知道主子是誰。


    北軍一旦出了北地,便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沈煉耷拉著眼皮,盯著麵前的地磚。


    陛下病重的消息,陛下有意隱瞞,但是憑借連家這麽多年京中的人脈,想要探聽隻言片語也是輕而易舉。


    而連庚希到底是沒收到陛下康複的消息……


    隻因傳消息的人,早被錦衣衛給控製住了,詔獄許多牢房裏,人都關滿了。


    沈煉跪得筆直。


    作為一把刀,唯一的意誌,便應該是陛下的意誌。


    本不應該有個人的愛恨情仇。


    南宮燁冷冷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厚厚的罪證。


    此時太陽西下,大殿裏不複白日的明亮,古老的宮殿,黑沉沉地壓抑。


    整個殿裏也格外的安靜。


    空氣好像都是沉悶的,就連不遠處的草叢,也安安靜靜,沒有絲毫的聲響。


    唯有角落的更漏,滴答滴答清晰地發出聲響。


    帝王威壓有時候讓人格外地喘不過來氣。


    終於,南宮燁發話了。


    “先前朕已經將連家之事,交予了西廠,既然你執意,那這件事便交予你去辦吧。”


    “微臣,遵旨!”沈煉匍匐跪倒,行了個大禮。


    “朕先前對他有過承諾,見天不殺,落地不殺,見鐵不殺。”


    南宮燁想到以往的樁樁件件,臉上露出了懷念又感慨的神情,可很快消失得一幹二淨。.


    “朕的允諾,永遠奏效。”


    沈煉木著一張臉,跪地道:“臣遵旨!”


    “行了,下去吧。”南宮燁揮了揮手,沈煉行禮轉身離開,南宮燁站在迴廊前,看著沈煉的背影一點點,在夕陽之下拉長的身影,又看了看終將落山的太陽,手摸了下漢白玉上的獅頭像。


    孤寂地站在那裏,讓人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太陽落山,清顏在院子裏剛跟幾個孩子玩完了跳大繩。


    出了一頭的汗,嚴碩嚴果玩的也是一頭的汗,清顏讓人帶他們下去洗漱。


    反而對嚴嬌說道:“二丫,咱倆一起洗。”


    嚴嬌笑著應了是。


    兩個人洗漱的時候,清顏給她擦著後背,又捏了她臉一下:“轉眼功夫,你都是大姑娘了。”


    嚴嬌靦腆地笑,反而拿著毛巾要給清顏擦背。


    清顏轉身背對著嚴嬌,“二丫,你知道我為什麽給你取名叫嚴嬌麽?”


    嚴嬌搖頭,許是想到清顏背對著她,又開口道:“女兒不知。”


    “你懂事又善良,可女孩子往往不能太過於懂事,容易被人欺負,要有自己的想法。否則你將來嫁人,被人欺負了,可如何是好?”


    嚴嬌搖頭一笑:“有娘親在,誰能欺負我?”


    清顏隨即一想,倒是,如今便是沒有清顏,也有南宮燁,嚴碩給她做主。


    將來她嫁人,一般也的確不會有人想不開想要欺負她。


    “娘家勢力,的確很重要,可我又不會一直活著,還是要你自己性格能立住,才不會被人欺負。”


    “你明白麽?”清顏問。


    嚴嬌感激地笑了:“我明白的,娘親。”


    清顏又轉頭問:“你明白還老讓嚴果欺負?”


    嚴嬌搖頭:“果兒哪有欺負我,她隻是依賴我。”


    清顏知道這幾日聖旨落下之後,他們將來都要在後宮生存,以後開誠布公說話的機會,可能未必有此時好。


    所以她摸著嚴嬌的頭:“可是娘親希望你性格強硬一點,你其實可以不必非常懂事,人不會永遠讓任何人滿意,所以娘親希望你可以有說不的權利。”


    “真的麽?”嚴嬌眼眶有些發紅,認真地問道。


    清顏點頭:“當然是真的。”


    嚴嬌眼神有些猶豫,很快又變得堅定起來:“那您為何從來不罵我?”


    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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