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娘娘,可如何是好呀……”秀蓮反反複複隻會說這一句。


    “娘娘,先皇駕崩,太子在太和殿被亂軍射成了刺蝟……梁王登基為帝了,列出了後宮嬪妃殉葬的清單,據說密密麻麻,都讓她們跟隨先帝而去,聽說坤寧宮皇後在太子薨了之後,就一根白綾吊死了……”


    還是小鄧子口齒伶俐,幾句話就交代了目前的形勢。


    “哦,知道了。”跟別人的哭哭啼啼不同,清顏十分淡定,仿佛殯天的不是她的夫君,要陪葬的人員名單裏也沒有她一樣。


    “別嚷嚷了,太鬧了,你們先下去,讓本宮靜一靜。”清顏捏了捏鼻梁,懶懶揮手。


    眾人欲言又止又不敢違命,猶猶豫豫地躬身退出了大殿。


    邊走還邊想,齊妃歲數不大,難得就是沉穩。


    先皇武帝比她大了三十多歲,稱讚她,說她性子波瀾不驚、老成持重,不像她這個年紀的樣子……


    眼下真是應著了!都啥時候了,梁王逼宮啊,太子皇後都薨了,現在後宮亂成了一團,火燒眉毛了,是拿著盤纏跑啊,是找人通個消息可得抓緊著啊。


    齊妃呢,她可倒好,穩如金鍾。


    幾個人出了大殿就狗攆似的,急匆匆跑迴各自的屋裏,收拾盤纏準備跑路。


    殿裏仍燃著百濯香,香氣淡雅,一旦燃了這個香,衣服就算是下了水,香氣也不散。


    清顏去衣櫃裏拿出一件自己封妃時候穿的禮服,換好後安安靜靜的在梳妝台前上著妝。


    她身為齊妃,跟武皇帝相差了三十四歲,她掐指算過,武皇帝比他爹要大上十四歲,比她爺爺隻小五歲,但凡她晚出生個幾年,管武帝叫爺爺都不為過。


    這對黃昏戀的昏招是皇後出的,讓她進宮是皇後的主意。


    她爹是太子太傅,不想站隊都沒用,已經穩穩地歸入了太子一黨。皇後此舉,唉,屬實是有些多餘。


    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還非得把繩子打個死結……


    不過,既已入宮,作為一名合格的,穩固太子地位的吉祥物。


    自己屁股該坐在哪頭,向著誰,那還用問嘛!


    梁王?嗬,她就沒少當著先帝的麵擠兌他。


    她乃太子太傅之女,論學識她耳濡目染,論口才她也不遑多讓,常常當著武帝和皇後太子等眾人前,擠兌得梁王無地自容。


    梁王不是不可以迴嘴,可當著武皇的麵,她的位份是齊妃,輩分上就比他大了一輩。


    男子跟女子鬥嘴,贏了也輸了風度,又何況是長輩。


    所以輸的隻能是他!


    清顏的印象中,他倆交鋒,占上風的永遠是她!以致於到後來,他在禦花園遠遠看到她攙扶著武帝散步,不但不上前見禮,反而掉頭就撤……


    清顏描好眉,又拿了唇紙在嘴巴上抿了抿。


    梁王既已擬出了陪葬名單,除去皇後和太子,她霍清顏的名字,必然是要板上釘釘的。


    跑有什麽用,她能跑得過騎馬的士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新帝想要清算她,她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他捉迴來。


    怎麽辦?還用問麽,她嘴唇勾起,皇後不是都給她打了樣麽。


    成王敗寇而已。


    自己了結好歹還能落個全屍。等新皇帶兵集結過來,憑借她以往屢次三番,三番五次擠兌他的行為,還不得把她剁手剁腳,放到壇子裏醃酸菜啊!


    感覺窗外開始有聲音,似乎是遠處軍隊集結,整齊劃一的步伐,甲胄兵革的聲音。顯然,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利索地從箱子裏翻出白綾,拿好圓凳,踩了上去,然後把白綾往梁上瀟灑地一拋——


    沒拋上去!


    就這麽簡單的一步都如此困難,和她想像的不一樣。


    白綾太軟了,拋出去就掉到她臉上,拋出去就掉她臉上,甩得她膀子都疼了,也沒拋上去!


    她皺眉,轉頭四處尋摸了一圈,把梳妝台上的首飾盒嘩啦倒了出來,把盒子纏繞在白綾的一端上,這次有了負重,終於拋出去後,穩穩地掛在了梁上。


    她這次站到凳子上,打好了節,又用手往下使勁兒地拽了拽,結實!她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有亮起的火把由遠及近在往她宮裏來了。


    她快速把頭放到了圈裏,“爹爹,女兒殉國了!”她大聲地吼了一聲,全了最後的儀式感。


    她用盡了渾身力氣,死勁兒往後一蹬——


    腳下的凳子就被她踢得老遠,她被繩子勒得唿吸不能,手下意識地想要扯脖頸上的白綾——


    她臉憋得發青,很快就後悔了,死有什麽好,說不定他也沒那麽恨她呢,說不定殉葬名單沒她呢,說不定……


    她漸漸開始失去神智,耳朵裏傳來吵鬧得聲音,隱約是聽到有人跪地請安,又是咣當一腳破門,映入她最後一眼的,是明黃色輯裏湖絲龍袍和金地龍靴。


    她恍惚意識到,唔,是先皇來接她了……


    終於解脫了。


    她心下一鬆,沒等放心地閉眼,就感覺自己吧唧一聲,從九天摔到了地獄。


    先是失重感,然後屁股上傳來的痛感,也很真實。


    最後,窒息地感覺忽然消失了,脖子裏似乎有空氣灌入進來,她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著。


    周圍唿啦湧上一堆人,七嘴八舌開始嚎:“娘娘,你怎麽這樣想不開啊——”


    “我滴個老天爺呦喂,娘娘你有個好歹讓奴才怎麽辦呐——”哭聲抑揚頓挫,邊哭還邊上前拉扯搖晃她。


    她沒防備,又摔了個後仰殼。


    清顏的神色有點呆滯,眼珠子動也不動一下,心裏尋思:這地府的迎接儀式挺特別啊,一上來就都是熟人局,才到地方就被奴才熱情迎接了?


    偏偏這時,她聽到沉穩的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映入眼前的是倒映著的,梁王的臉!


    哦不,現在應該說是新帝。


    她一個猛子坐了起來,伸手下意識捂住脖子,脖子上的劇痛,讓她清晰意識到一個艱難的事實:她沒死成!


    她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


    卻看那人居高臨下,看她猶如螻蟻般,冷冷笑道:“齊妃向來口舌伶俐,本來朕剛過來這一路還在想,是要把你舌頭剪掉好呢,還是燙熟了好,想不到齊妃這麽心急,沒等朕過來就要先行一步了,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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