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後海冰麵上,永遠少不了釣魚的、溜冰的人。


    周末更是熱鬧,除了那些個沒有工作,成天來晃蕩的年輕人,休息的工人、帶孩子的母親、談對象的情侶這些,也都在冰麵上玩兒。


    其中有一個老人很有意思,他和其他人很不一樣,不釣魚、也不滑冰,一個人蹲在海子邊上,拿著個小棍在地上寫寫畫畫的。


    陳平安一到海子邊上,就看到他了,果然跟他家裏人說的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與眾不同嘛!


    陳平安按照傻柱給的地址,去了羊坊胡同11號,說明了來意,人家叫他來找這老頭的,他是厲家當家的。


    厲家全家七口人,夫妻兩人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連同老嶽母一起住在三間平房裏。


    這個時代的人,日子都過得緊巴,陳平安也是問過了之後才知道,厲家的當家人厲善麟還是教授呢。


    這樣的話,陳平安就犯了難了,這種人可不好請呀。


    “老同誌,你這是算什麽呢?”


    陳平安走進厲善麟身邊一看,老人在地上寫滿了數字,不知道在驗算什麽。


    厲善麟抬頭看了陳平安一眼,也不理他,繼續自己的演算,陳平安隻能撓撓頭在一旁等著。


    “看得懂嗎?”


    “不懂。”


    “不懂還看,你是有事兒啊,小同誌。”


    “想請您了去掌勺。”


    陳平安對這次請厲家人出山有些信心不足了。


    “婚宴還是喪宴?”


    陳平安表達的不夠清楚,厲善麟還以為就是普通的給人做席麵呢。


    “我是軋鋼廠招待所的所長,準備在招待所開食堂。規模不大,每天幾桌菜,想請您老出山!”


    厲善麟詫異的看著陳平安,這麽年輕的小夥子,還是個幹部,他還真沒想到。


    “軋鋼廠想找好廚子,應該去找名廚啊,怎麽找到我這兒來了?”


    “我們就是家傳的手藝,給街坊鄰居做個席麵還成,進廠了的話怕是不成啊。”


    厲善麟直搖頭,陳平安知道他是個教授以後,就明白不會很順利。


    “我看來,不管是傳承還是名廚,都太墨守成規了。時代在改變,口味也會改變,懂得變通,懂得改進的,才能後來居上。”


    “何雨柱您認識嗎?他也是個廚子,他非常推崇您的手藝。”


    厲善麟詫異的看著陳平安,他那套“與時俱進”的理論,倒是讓厲善麟刮目相看。


    厲善麟對做菜的標準,從來不是秘方、技法這些,他是唯口味論,好吃永遠是第一位。


    這和陳平安的理念不謀而合,陳平安知道,很多老店,如果不求變通,味道也很難適應時代。


    比如這個時代,人們偏愛肥肉,覺得滿嘴流油那才叫香!但是等物資豐富起來以後,人們肚子裏有了油水,就會吃膩肥肉,偏愛瘦肉了。菜品也是這個道理,死守規矩和秘方,不知變通,就會被時代拋棄。


    “你說的小何是你們廠的大廚吧,他的手藝很好,我們還討論過廚藝來著。”


    “你知道,我剛才在地上算什麽嗎?”


    陳平安說出傻柱,是點明自己來的原因,怎麽扯上他那些算術題了?


    “我剛才在計算一道菜的用料配比,你說的變通,我是認可的。”


    陳平安被這老頭震驚了。


    你一個數學教授,拿你的專業來研究食物配料?可真有你的啊。


    看來,這老頭是真的“好吃”啊,比傻柱形容的還要更“好吃”。


    這樣的話,數學教授也不是沒有可能去廚房做飯啊。


    “我冒昧的問一句,您為什麽從學校裏病退啊,是發現了什麽?”


    今年中,大風起,這批帶著舊時代烙印的學者可都遭了殃了,而這位居然提前一年病退了,是發現了什麽嗎?


    “發現什麽?”


    “什麽教授,我就是一半吊子。”


    “參加過北洋,學過航空,還學過建築,最後被調劑到數學,臨了了,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吃,所以就退了,省著被人說占著位置不拉屎。”


    這老爺子一生挺精彩的呀,陳平安無語,還以為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哪有那麽多高人?


    厲老爺子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自己的一生。小時候家世顯赫,錦衣玉食的,住在慈惠殿胡同,家裏光下人就30多個。


    後來家道中落,到了平安裏,中年的老爺子也是吃盡了苦頭。現在更不如從前了,在平安裏的時候起碼還有幾十間房子呢,現在搬到羊角胡同,一家人擠在兩間平房裏,還要出去做席麵補貼家用。


    老爺子一生雖然起落落落落……但是唯獨沒放下的,就是這吃了。


    不僅僅是他,在他的教育下,家裏孩子也個個有手藝在身上的,出去做席麵也都是一家人出動。


    一家子都是好吃的?那好辦呀!


    “老爺子,我辦的這個招待所,主要是招待領導用的。”


    “和大食堂大鍋飯不同,要的就是口味!”


    “而且,咱們軋鋼廠的食材也夠多,牛羊豬肉頓頓有,各種蔬菜也不會少。”


    “甚至鹿肉、野雞、野豬這些野味也常有!不管是吃還是改良口味,研究菜譜,這才是好去處啊。”


    厲善麟笑了,陳平安要是跟他談待遇,他並不感興趣,以他的經曆,什麽沒見過?小時候,他們家裏可是有專門的銀庫的!


    而陳平安聰明的提到了食材,這就讓厲善麟來興趣了,研究菜譜和口味,怎麽能少得了食材?


    以他現在家裏的條件,可供不了他各種食材研究。


    “我有個條件,我要帶我小女兒進廠。”


    “沒問題,這個我就能做主。”


    “但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到時候我得嚐嚐您的手藝才行。”


    陳平安一口答應了厲善麟的條件,就怕他不提條件,別說一個人,陳平安想的是把他們厲家的人一網打盡呢!


    這一家子,可都是未來的名廚。


    不過,事情有了開頭就不急,陳平安是知道未來大勢的,等起風了,這一家人就知道工廠工人的身份有多可貴了,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陳平安去請厲家人掌廚,雖然有波折,但還是圓滿達成了,這個周末,他也算不白過。


    騎上車子,趁著還有時間,陳平安又去了趟百貨大樓,還要給員工買工服呢。


    他這休息日的一天,全忙工作上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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