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動靜,李蓮花自然不可能還睡著。


    幾乎是聞到血腥味的瞬間,他便撈起壓在自己身上的方多病,向一旁滾去。


    玄夜指尖纏繞著黑煙,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卻是先抬起了另一隻手,揮袖在屋內布下了一道結界。


    這個世界是凡俗世界,沒有靈力,更沒有煞氣,他能動用的術法也有限,但也足夠兩人死個八九迴了。


    李蓮花看著爬起來後下意識地又攔在自己跟前的方多病,目光越過他喘著粗氣的身體看向滿身邪氣的玄夜。


    在自己睡著的時候這小子到底是跟對方說了什麽,明明昨日瞧著還不是這樣的,怎麽今日就毫不遮掩地露出真麵目了。


    他按住方多病的肩膀,試探道:“閣下的目的還未達到,這便打算放棄了嗎?”


    玄夜眉梢一挑,霎時間又笑了起來:“這小子都打算同歸於盡了,本尊的目的達沒達到,還重要嗎?”


    察覺到掌下的肩膀掙動了一下,李蓮花安撫地輕拍了拍。


    他麵容平靜,似是絲毫沒為對方所說的同歸於盡而觸動,隻是輕聲又道:“既然閣下已經將小寶逼到了這一步,想必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那便動手吧。”


    叫攔在他前麵的方多病忍不住轉過身來,愣愣地看著他。


    他垂眼看向嘴角跟胸前都是血的臭小子,抬手幫他抹了抹,“江湖中人,本就是將腦袋掛在腰帶上,又何懼生死。就是有些對不住師娘,還有你爹娘。”


    他的話太過平和輕柔,方多病聽得鼻尖有些發酸,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將臉貼在他沾了血跡的手上,叫原本白淨的麵頰也沾上了血色。


    李蓮花不免無奈,卻也沒有再將手抽出來,反倒是用拇指的指腹輕輕蹭了一下臭小子已經不算幹淨的臉,輕笑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跟前的玄夜,看著對方眼中翻湧的濃烈黑暗,揚起了嘴角,“閣下,動手吧。”


    若是可以,玄夜確實想迷了兩人,成了事後就這麽弄死眼前的他們。


    但隨著這縷分神的話音落下,方多病的靈台竟真的動蕩起來。


    本來以為以這小子對應淵的在意,該是怎麽都不舍得斷了應淵的生路才是,沒想到這縷分神的兩句話就叫這小子徹底迷了眼。


    方多病迴了這具身體後雖說沒了神力,但靈台卻是藏在神魂之中,加之體內有可以用作引子的四葉菡萏藥力,若是這小子真要將靈台自毀,他未必能完全阻止。


    神魂沒能收集到,尚且能耗費煞氣用轉息輪重啟這個世界,但方多病的神魂一旦自毀,他的計劃必定會受影響。


    玄夜不可能見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功虧一簣。


    正如方多病所說,他早就等了上千年了,如今不過是再等個幾十年,於他不過是睡一覺的事。


    大不了在這小子魂飛魄散之前,將他抽筋拔骨一番。


    他微微眯起眼,一甩袖,便將指尖纏繞的黑煙揮散開去。


    “你很聰明。”他意味不明地誇獎了一句。


    李蓮花朝他拱了拱手,“哪敢在閣下麵前班門弄斧,不過是仗著幾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價值,狐假虎威罷了。”


    “幾十年時間,本尊還等得起。”玄夜撤去了房間的結界,似笑非笑地掃了方多病一眼,才又對他道:“你該知道,怎麽治好他。至於怎麽選,就看你自己的了。”


    說罷他當著李蓮花的麵便化作黑煙,鑽迴了方多病的靈台中。


    也是到了這時,方多病才渾身一軟,癱倒在了李蓮花身上。


    玄夜沒打算真弄死他,卻鐵了心讓他不好受,那一擊落在背後鑽心刻骨的疼,再加上四葉菡萏的藥性不斷修複著他的傷口,他如今疼得整個人都在打顫。


    李蓮花被他滿是冷汗的側臉貼得一顫,手就著摟人的姿勢便往他背後摸。


    隻是玄夜用的是術法,方多病的背後沒有外傷,左邊肩胛骨的位置卻好似塌陷了一塊,摸上去觸感綿軟,叫他不由擰緊了眉頭。


    他解開方多病染血的衣衫,將他放倒在床上,又下床點燃了燭火,借著燭光看清了他幾乎紅透的後背。


    李蓮花將手放在他肩頭,順著肩骨一寸寸地往下摸,直摸到了腰上。


    等確定了隻有左肩胛骨那一處斷折後,他才鬆了口氣,垂首去看已經疼得兩眼都是血絲的臭小子。


    “你肩胛骨被打斷了,我得幫你接上。”他輕聲道,目光掠過方多病顫抖的嘴唇,指尖湊上前去,幫著抹去了一滴快要落進眼睛裏的冷汗。


    方多病抬起眼看他,已是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看著他還未收迴的指尖,卻仍是吃力地將腦袋偏了偏,靠過來蹭了下他的手指。


    果然跟狐狸精似的。


    李蓮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知道你疼,再忍一忍。”


    說著便收迴了手,運轉起內力,輕輕地點在了斷骨的側麵。


    肩胛骨這處骨頭極不好處理,但好在李蓮花醫術不太行,推拿接骨這塊卻是一流,雙手利落地以內力牽引推拉,隻眨眼功夫,便將斷開的肩胛骨複了位。


    他撕開了衣擺,調整了一下方多病的姿勢後,用撕下來的布條固定住了他的半邊身體。


    隻是等他做完了,方多病也已經受不住地疼暈了過去。


    李蓮花看著他臉上已經幹掉的血痕,起身拿過桌上的水壺,將大半壺水都倒在自己又撕下了一塊的衣擺上。


    今夜若是他們歇在了竹屋小院,興許便不用這麽麻煩了。


    方才他們的動靜那麽大,但師娘並沒有起身來詢問,想來是那人用了什麽術法,所以才沒有驚擾到師娘。


    既然如此,此事自然是不叫師娘知道為好。


    他將撕下的衣擺沾濕後疊成小塊,輕輕地擦拭著方多病的臉頰,將血跡一點一點擦拭幹淨。


    也好在方多病吐的那口血幾乎都落在兩人的衣服上,沒沾到旁的地方去。


    李蓮花脫掉身上這身已經破破爛爛的褻衣,從籠箱裏取了件新的換上,才將地上兩身血衣收好,等明日一早再想辦法處理掉。


    等弄好躺迴床上,他看了眼仍皺著眉的方多病,抬手幫他掖了掖被褥。


    一切都等明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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