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儀是喜歡沉玉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無需置疑。

    滿朝文武對此心照不宣,都在估摸著華儀懷孕、沉玉成為皇夫的時機——至少不是現在,沉玉如今風頭正盛,不可能將手中之權放開。

    也或許,女帝與他不過逢場作戲,並未打算給沉玉名分,也不打算此刻生下繼承人。

    可無論如何,沉玉是不能得罪了。

    上迴劉敬之觸了女帝黴頭,更讓他們看清,沉玉如今的重要程度。

    帝王日益倦懶,上朝時間越發縮短,便連每日朝臣會見帝王,也越來越難。

    此刻不巴結沉玉,更待何時?

    可巴結又不能明著來,女帝何其敏銳,沉玉何其孤傲,若非當朝重臣,誰敢貿然行事?

    於是,有些人想要委婉點,譬如碰麵了打聲招唿,笑得熱情點,多噓寒問暖一點,能讓沉玉感覺到自己是向著他的就行。

    於是朝中風向,就慢慢地變了。

    邊境戰事停歇,卻還有一些議和之類的問題需要商討,軍機重臣這幾日頻頻出入禦書房,華儀格外倦懶,總是在談完事後直接掛著沉玉打瞌睡,沉玉對此也實在無可奈何。

    這日,華儀依舊如往常一樣坐著,單手支著腦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兵部尚書陳昌書細稟朝中軍隊部署細況,衛陟身著朝服站在一邊,抬頭便見華儀眉心難掩的疲倦之色,不禁擰起了眉。

    春困的時候也當過去了,而且陛下飲食睡眠並未紊亂,為何累成這樣?

    許是出於多年行軍作戰練出的敏銳,衛陟總覺得裏麵有一絲不太尋常的氣息。

    陳昌書說完,氣氛有一瞬間的安靜。

    華儀驀地迴神,睜開眼看向陳昌書,一本正經道:“陳卿以為如何呢?”

    其實她隻把方才上稟之言聽了四成,旁的東西早被她亂飛的思緒帶出了十萬八千裏。

    陳昌書老來古板嚴肅,此刻倒是沒看出華儀的敷衍,認認真真地陳述道:“臣以為……”

    陳老尚書一開口,華儀的眼皮又開始耷拉。

    她支著下巴,眉眼惺忪,之前估計是在別處趴著睡了,垂到肩頭的一縷長發被壓得翹起。

    原本儀態威嚴冷酷,此刻倒覺得有一絲嬌憨。

    衛陟一直看著華儀,許久才驀地迴神,迴想起自己方才胡思亂想了些什麽東西,臉色古怪地變了變。

    他居然對她……抱有那等想法?

    他袖中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竟一時五味雜陳。

    昏昏欲睡的她,蹙著眉心的她,高高在上的她,竟讓他此刻挪不開眼。

    華儀這迴議事極快,待所有大臣齊齊退下時,華儀忽然道:“衛卿留下。”

    衛陟腳步一頓,心底湧起一股奇怪的喜悅和疑惑感,腳步已不受控製地停了下來,低頭安靜地候在那兒。

    小姑娘輕而緩的腳步聲響起,他的麵前出現一隻淡粉的緞麵繡花鞋。

    龍涎香的氣息陡然濃鬱起來。

    她遠不如他高,他隻要轉動眼睛,便能輕易看見她光潔的前額。

    華儀站在他跟前,道:“看著朕。”

    衛陟遲疑了須臾,便立即抬眼,撞入一雙墨玉般的眼睛裏。

    華儀微抬腦袋,直視著他道:“朕此刻與你單獨說話,是因為朕相信你。”

    衛陟微微一驚,立即問道:“陛下可有吩咐?”

    華儀轉身,眼神落在不遠處的雕花屏風上,語氣淡得如揉碎了的風,“朕生辰將至,屆時平南王世子入京賀壽,你尋個借口脫身,悄悄繞到平南王轄地後方榮安縣裏,與太守接頭。”

    衛陟皺眉道:“陛下難不成是想要……削藩?”

    “不。”華儀淡淡道:“臣服於朕,朕永遠都不會拿他開刀。平南王……嗬,朕眼裏揉不得這粒沙子。”

    “此事難免大動幹戈,陛下想清楚了嗎?”衛陟忽然想起許久前遇刺之事,大理寺卿的話在他腦中再次滾過,“有些事情,臣總覺得有些奇怪。”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華儀卻斜眼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歎道:“朕也覺得奇怪啊。”

    “陛下……”

    華儀走迴禦座,拂袖坐下,掩唇喝了口茶定神,道:“衛卿,朕信你,是因為你所代表的一方,而非你是衛陟,懂嗎?”

    衛陟不值得信,女帝不會去信一個人。

    但是她信切切實實的朝中利益,她信一個聰明人,一個合格的將軍該有的抉擇。

    衛陟心底驀地一顫,驚疑不定地抬眼,猝然對上華儀深沉的眼神。

    華儀道:“朕雖然凡事有主見,但畢竟是個凡人,心力有限,總有不察之時——你懂朕的意思嗎?”

    她說話虛虛實實,並不說透。

    可是話裏有話,藏著某種讓他心驚的暗示。

    華儀又道:“你這迴行事隱蔽一些,千萬小心,不要中途出了意外……你過來些,朕還有事情交代。”

    衛陟聞聲上前,躬身讓華儀夠到他的耳朵,她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些,此刻禦書房中並無他人,衛陟看她如此謹慎,心也微微沉了下來。

    “你退下罷。”華儀說完後,轉過身揮了揮衣袖,衛陟沉默了片刻,對著她的背影行了一禮,慢慢地走了出去。

    甫一出去,便見沉玉站在外麵,雙袖攏起,眉目冷淡。

    衛陟和他的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對上了,沉玉不動聲色地頷首,衛陟撤迴目光,連招唿也不打,便大步離去。

    沉玉偏頭瞥了一眼衛陟的背影,黑眸寒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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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比起區區衛陟,他更需要關注女帝。沉玉推開門走了進去,把站立著沉思的女帝摟進懷裏,低聲說道:“我帶儀兒出去走走吧。”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掙脫了他的懷抱走到椅子中,說實在是累了,又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麽,最後還是趴在桌上犯困。

    她其實不是一天到晚都想睡,隻是現在累得早,說不正常又算不上,華儀覺得自己大抵是真的倦了。

    人是奇怪的生物,平時精力無限,一想起倦字,便更累得一發不可收拾。

    沉玉過去把她抱起來,不讓她就這麽趴著睡。他把她抱到內殿的軟塌上,她任由他一一除下袖衫鞋襪,散開鬢發,一頭紮入他的懷裏,由他抱著睡了。

    再醒時,她已經躺在了龍床上,明黃的簾子隔處了她所有的視線,隻聽見太醫壓低了聲音稟報道:“陛下身子並無大礙,隻是今日天氣使然,加之過於疲勞……”

    沉玉低聲問道:“勞煩太醫開個方子,用以給陛下調理身子。”

    那太醫點點頭,起身道:“那在下便告退了……”

    沉玉不再說話,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隨即簾子便被掀開了。

    沉玉赫然撞見一雙明亮的眼睛。

    他不由得輕笑,“陛下醒了。”

    “睡了一覺倒是舒服了許多。”華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嗓音慵懶道:“太醫都說沒問題,朕大抵真把日子給過糊塗了。”

    “糊塗也未必是壞事。”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比如現在,什麽都不必念著,有我替你一一做好。”

    她小聲道:“朕強硬慣了。”

    他笑:“床上若也能強硬些,才是好事。”

    華儀臉色一紅,嗔罵道:“你下流!”

    “何謂下流?”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肢,調笑道:“如此?”

    “你、你放肆!”

    他笑:“陛下好生無趣,你我二人私下親熱之言也算放肆……”

    他的手還在逗著她,她不住地往後縮,拍開他的手道:“朕警告你——”

    “嗯?”

    “朕不與你說了。”她泄氣,下了床榻,披衣坐到別處去。

    沉玉好笑道:“坐那麽遠做什麽?過來,乖。”

    她偏不過來,冷著臉和他僵持著,沉玉便也不動。

    她剛從溫暖的被褥裏出來,披著單衣仍也是有點冷,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沉玉餘光撇著她,看小姑娘做了很長時間的自我鬥爭,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一邊,去拉被褥。

    被褥一角被他壓住,她拽不動,豎眉冷道:“你動一動。”

    沉玉也不為難她,倒是配合地動了動,華儀把被褥全裹在身上,一句話也不說,便又麻溜地縮迴原處,滑稽嬌憨如個圓滾滾的球。

    好歹是個皇帝,華儀在心底裏罵自己越來越沒出息,又還是在和沉玉僵持著。

    沉玉坐了小半個時辰,在外間傳膳時才起身,大步走向華儀。

    “啊——放肆!”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不顧她的驚叫,把她身上胡亂地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被子剝開,露出裏麵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華儀惱他極了,嚷道:“朕要治你大逆不道之罪……啊……”

    那一聲低叫又軟又酥,尾音撩得他眸子暗沉三分,華儀赤著腳丫踢他肚子,身子滑溜地從他腋下穿過去,又縮到了龍床上。

    沉玉轉身看著她,哭笑不得道:“陛下再鬧,時辰一過,晚膳就沒得吃了。”

    她困了就沒食欲,說來一整天也沒怎麽進食,原本還不覺得餓,被他如此一說,她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叫。

    華儀瞪他一眼,道:“傳膳,你出去。”

    他起身,作勢要出去,隨口問道:“陛下自己會更衣嗎?”

    帝王衣飾繁瑣複雜,她沒有一次不是被人伺候著穿的。

    華儀內心掙紮了片刻,又擺著架子,給自己找台階道:“朕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伺候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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