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啟奏,衛將軍於京郊安道口遇刺,顯然為人籌謀已久,此人敵視我朝重臣,又熟知將軍行程,必然為陛下身邊親信。狼子野心,居心叵測,欲動搖我朝根基,打破安定局勢,實在當誅!”

    “臣啟奏,陛下與衛將軍先後遇刺,必為賊人奸計,欲亂我朝綱,臣私以為……為今之計,應火速尋迴衛陟將軍,若將軍遇害,天下人又該如何詬病朝廷?如何詬病陛下?”

    “臣啟奏,陛下方脫險境,如今更應安心修養龍體,陛下安危乃國之根本,此後應加強皇宮守衛,萬萬不可再出差錯!”

    “……”

    華儀端坐在龍椅之上,闊袖舒展,威儀自成,目光穿過琉璃冠冕、層層金階,落在麵前唾沫橫飛的文武百官身上。

    帝王遇刺重傷引起軒然大波,他們各持己見,個個以家國道義出發,說白了也隻會在上朝的時候指手畫腳。

    百官分列兩側,官袍威嚴,獸首立於禦座兩側,金龍盤踞於大柱之上,怒目圓睜,虎視眈眈。

    華儀動作輕微地抬了抬頭,掀起眼皮望了一眼琉璃金頂,四角鎏金龍頭吞吐明珠,華貴莊重得幾乎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感覺置身囚牢,掩藏在奢華龍袍之下的嬌軀已滲出冷汗,浸透了單衣,背脊上一層層的繃帶纏得死緊,混著血和汗的氣味,繞過胸前,勒緊心口,讓她動彈不得,又喘不過氣來。

    汴陵郡站在下方,離華儀最近,抬頭看了看阿姊蒼白虛弱的臉,袖中手狠狠捏緊成拳。

    他攏起袖子,微微側過身來,和大理寺卿交換了一下眼神。

    念及陛下身體不適,這日早朝散得極早,眾臣依序退下,又在殿外三五成群,你來我往。

    汴陵郡看華儀不動,自己也磨蹭著不走,待百官都退出去了,才上前在華儀麵前蹲下,躊躇道:“皇姐,您的傷怎麽樣了?”

    少年俊秀的臉上全是擔憂之色,嗓音顯得溫柔而無害。

    華儀道:“朕無礙……常公公,讓沉玉進來吧。”

    華湛剛剛鬆了口氣,聽到沉玉的名字,臉上閃過一絲不滿,抿了抿唇。

    他心思紛亂,恨不得搖醒華儀,又明知華儀隻會因此生怒。

    沉玉候在內殿裏,聽到宮人通傳方才慢步跨上台階,十分自然地抓住華儀的胳膊,扶著她慢慢起身,又將手挪到她腰下,讓她將全身的力量都交給自己,又護著她的背傷。

    她因疼冒了冷汗,他抓住她柔軟的小手,觸手卻是冷汗,黑眸不由得沾上冷意。

    “先迴去換藥?”

    她低低嗯了一聲,抬眼瞅了瞅他,眸子裏俱是水光。

    華湛從袖子裏掏出帕子,遲疑地遞給沉玉,見沉玉看過來,少年轉過頭,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緋紅,有些難堪道:“給皇姐擦擦汗……”

    沉玉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接過了帕子。

    華湛不自覺地舒了口氣。

    華儀乖乖靠著沉玉不動,一邊被沉玉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一邊看著華湛彎唇笑了笑,“湛兒,你對朕都不緊張,何必在沉玉麵前戰戰兢兢的?不都是自己人?”

    華湛喉嚨一哽,想說“誰跟他自己人”,又看見華儀和沉玉如此親密的模樣,撇了撇嘴,酸溜溜道:“明明是皇姐拿臣弟當外人了。”

    他一腔心思展露無遺,華儀忍俊不禁,身子也笑得顫了顫。

    “朕改日替你選個郡王妃,讓你有個內人作伴,也省得鎮日來朕這裏溜達。”

    華湛微微一驚,忙擺手道:“萬萬不可!臣弟……臣弟年紀尚幼,男兒心思自當用在國家之上,暫時還無心成婚!”

    “無心成婚?”華儀瞥著他笑,“朕前不久還看見你腰裏掛著香囊,那繡法委實罕見,應是某個閨閣裏的姑娘贈的吧?”

    華湛麵露尷尬之色,遮遮掩掩道:“不是啊……明明是……”

    華儀嘴角噙笑,倒不大細聽他解釋,總歸這小子才十五,也不急著這時成婚。

    前世她給他做主娶了戶部尚書的嫡長女,那女子溫柔謙恭,不討華儀歡喜,卻合乎她的心意。偏生華湛自己不喜,麵上雖做足了功夫給她看,私底下卻對妻子不聞不問。

    後來華湛因謀反之名下獄,那女子不久也病死了,汴陵郡王府沒有留下一個子嗣,那女子也可憐,白白浪費了一生。

    這一世,華儀不會再那麽做了。

    當初因她過於剛愎而白白忽略的一切,譬如對於這樣純善的華湛,華儀心底有愧,也想讓他好好地活到長命百歲。

    她站久也難受,沉玉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斂眸道:“先迴殿罷,陛下不難受嗎?”

    華儀當然難受,當下也不笑了,對華湛丟了個眼風過去,使喚道:“你替朕傳令,讓大理寺卿半個時辰後來禦書房見朕。”

    華湛連忙應了,見當下也無事,生怕皇姐因為自己耽擱了上藥歇息,連忙行禮跑了。

    “啊!沉玉!”

    華儀軟聲驚唿。

    華湛後腳剛走,沉玉便將華儀打橫抱了起來,她伸手慌亂地攬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有意避開她的傷口,死死地鉗住了她的肩胛處,繞膝的手臂穩健有力。

    她把腦袋縮向他懷裏,朝服的袖擺散開,龍紋鳳繡展翅欲飛,冠冕上低垂的琉璃不住地晃動,他身姿挺拔,鳳眸低睥,似笑非笑,倒覺得自己是抱著隻嬌嬌怯怯的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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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弄疼了麽?”

    她在他胸前搖了搖頭,把他的脖子勾得更緊。

    殿中宮人無一人膽敢抬頭,常公公熟視無睹,提前去安置元泰殿的臥塌,華儀被沉玉一路抱迴去,放在床上,宮女上前為女帝除下外麵厚重的朝服,露出淡紅色的裏衣。

    是血。

    沉玉眸色微涼,抬手讓所有人下去,再給爐裏添了些許藥草。他坐到華儀身邊,為她慢慢除下一層層衣裳,直至露出染血繃帶,他長指觸上她的肌膚,感覺她背脊緊繃,溫聲哄道:“別怕,不疼。”

    她緊張道:“你動作溫柔一點。”

    “嗯。”

    她的背脊對著他,大片裸露的玉肌光澤幾近晶瑩,他解下繃帶,用熱水擦拭凝固的血,再用指腹蘸了冰涼的藥膏,在那刀鋒劃開處輕輕塗抹,她忍不住低低嗚咽一聲,像無助的小幼崽。

    他心疼她的痛苦,動作卻不曾停下,甚至帶了一種詭異的滿意感——她這麽乖巧地讓他上藥,她的疼也被他所掌控著。

    他簡直瘋了。

    華儀看不到他漸漸深沉下來的眼神,隻聽得他問:“儀兒,疼嗎?”

    她還能忍,於是搖了搖頭,沉玉卻忽然轉過了她的臉,看她咬著下唇有些難受的模樣,低頭親了親她的唇瓣,又將一方錦帕遞來,“你若是難受,便暫且咬著,別弄破了唇。”

    她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咬住帕子,抬眼瞅他,分明隻是隨意一眼,卻看得他喉間一滾。

    他俊目低斂,重新拾了藥膏,為她一一抹好,揉捏她傷口附近的肌膚,她頻頻低哼,尾音嬌軟,撩撥心弦。明明隻是簡單上藥,可若非處在殿中,旁人怕是以為他們又在做什麽了……

    沉玉塗好藥之後,又親自給華儀纏好繃帶,穿上褻衣。

    華儀道:“日後若沒了你,朕估計連日常起居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彎了彎薄唇,“難道我不一直陪著你?”

    “朕打個比方罷了。”她斜眼看他,“朕身邊的人,可沒那麽容易離開朕。”

    他輕笑,手指撫弄她的長發,道:“自然是不離開的。就算陛下有一日厭了我,我也不會離開。”

    華儀心口一跳。

    他的話像哄她開心,可細聽又覺得有些別的意味。

    華儀甩開他念,笑嗔他道:“你這麽喜歡朕呀?”

    “是愛。”他低聲道。

    她心頭一亂,麵上卻堆起笑意,原本被清理的幹幹淨淨的後背上,又悄悄滲出了一點冷汗。

    不久後,有人徑直入殿,提醒女帝該入禦書房議事,華儀商討政事之時沉玉向來迴避,此次也隻是將她扶上了禦輦,目送帝王儀駕遠去。

    華儀走入禦書房時,大理石卿李文盛已等候多時。

    華儀直接免了他的禮節,直截了當道:“說吧,朕秘密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李文盛沉聲道:“臣幸不辱命,已有了線索。”

    “講來。”

    “陛下遇刺當夜,宮中侍衛一切如常,那刺客原是繡坊宮女,當日繡房新增了任務,按理此人不該出來,此次刺殺,是抱了必殺陛下之心。”

    “陛下散心實屬偶然,與她相遇機會更是微乎其微,臣思考再三,更覺此人必還有同夥,借此得知陛下動向,伺機而動。”

    華儀蹙眉道:“朕幾乎不曾獨自在宮裏行走,往日都是沉玉貼身伺候,僅憑她一人,即便得知朕的動向,又如何敢下手……”她驀地想起了什麽,再不往下說去。

    李文盛已飛快地接口道:“因為她知道,那日沉玉公子不在陛下身邊。”

    “無稽之談!”華儀猛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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