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夢離卻已微微一笑,再將折扇打開道:“王爺的武功舉世聞名,在下甚是佩服。隻是在下的學問遠勝於武功,實不敢勞王爺前來試武功。若知王爺的意思,方才在下便向王爺告罪便是。”


    蘭陵王的手尖痛得厲害,他素來勇猛,武功天下罕逢敵手,何曾吃過這樣的虧。


    隻是他也是行家裏手,隻這一招,他便看出鬱夢離的武功隻怕還在他之上。


    他心裏頓時有些吃不準了,若他是病得要死要活的鬱夢離,又豈有這般厲害的武功,若他不是鬱夢離,他又是誰?


    鬱夢離輕輕施了一個禮後卻已不再理會蘭陵王,徑直坐著吊籃離開,徒留下蘭陵王站在原地發呆。


    鬱夢離站在吊籃上冷冷地看著蘭陵王,多年前他差點凍死在這裏,蘭陵王今日到了這裏他自不會讓他輕易離開!


    鬱夢離坐在吊籃裏,十幾年前的深夜,他曾無助地坐在這裏,透過蒼茫的寒氣看向遠處的村莊,他的心思也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深沉。


    多年前的黑夜裏,饑寒交迫之時,他曾那麽的渴望蘭陵王會出現來救他,可是等來的隻是絕望。


    他對蘭陵王的親情,也在那一夜徹底斷絕,所餘的也隻有淡淡的恨。


    而今再坐在這個吊籃裏,心情卻已和當年不再一樣。


    當年他不過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孩子,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隻能在這裏等待,而今的他,再不需要任何等待,殺伐決斷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念之中的事情罷了。


    他就那麽居高臨下的看著蘭陵王,那雙眼睛裏透出了一分涼薄之色,蘭陵王的心裏也有萬千的猜想,便也直直地看著他。


    兩人都沒有動,而吊籃已緩緩地朝上升去,兩人的距離卻已拉開,隻是兩人的視線還粘在一起。


    蘭陵王越看他的樣子,越是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無比的熟悉,那眼神裏沒有恨,隻有滿滿的不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鬱夢離兒時曾被困在這裏幾天的事情。


    正在此時,鬱夢離卻說話了:“王爺是否覺得這個吊籃很是有趣,在這裏,可以一念上天堂,也能一念下地獄。若是無事,這裏最是看風景的好地方,若是有事,這裏便會成為人間地獄,因為上不能升天,下不能著地。”


    蘭陵王的眸光深了些,鬱夢離又淺淺地道:“而我今日站在這裏,卻給俯視整個京城,遠處可以看到萬山連綿不絕,近處可以看到炊煙四起,處處都是人間的美妙風景。風更不會管你站在哪個地方,都會一樣的吹,不管是冰冷的冬日寒夜,還是灼人的夏日正午。”


    蘭陵王的眉毛輕輕跳了跳,他的心卻不自覺的抖了一下,他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


    “王爺方才不是已經問過我了嗎?”鬱夢離的嘴角微勾道:“我自然是李正。”


    蘭陵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鬱夢離的身形道:“你絕對不是李正,你就是鬱夢離!”他這一句話說得很有氣勢,卻在不自覺間少了一分氣勢,還有些底氣不足,這些年來發生了很多的事情,他的心裏更是愛恨交加,卻又無能為力。有些傷,有些痛,夾雜在歲月之中,變成了傷者更傷,痛者愈痛,全然沒有被歲月撫平。


    鬱夢離聽到他這一句話時嘴角微微一勾,卻笑得有些妖嬈地道:“是嘛,王爺真的如此確定?”


    蘭陵王聽他這麽一問心裏自是更加的篤定,隻是不知怎的心裏卻有更多的不安,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如刀一般看著鬱夢離。


    鬱夢離單手負在身後,山風吹起了他淡紫色的長袍,也吹動了他一頭的墨發,他那般站在那裏,比謫仙還要謫仙,縱然此時那張麵具遮住了他的麵容,卻依舊遮不住他的絕世風華。


    他卓然出塵的氣質在這一刻卻又稍稍帶了一分婉惜,他緩緩地道:“家母生前曾萬般囑咐於我,讓我好好活著,除了這一件事情之外她還說過一句話,讓我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要傷及王爺的性命。是以就算以前我被王爺逼入絕境,也沒有把事情做得太絕,但是你我之間,若非父子,那麽就隻能是仇家,而且隻能是那種隻能活一個人的仇家。家母的遺命,事到如今,卻也是顧不得了,畢竟你我從來都沒有半點父子之情。”


    蘭陵王聽到他這一番話眸子裏滿是震驚,他和鬱夢離生母的事情,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他認為她不潔,待她自是不好,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恨得也極深。


    在他的心裏,自也一直認為,她必也是恨透了他的。


    而此時鬱夢離的話,卻讓他知曉,縱然當日裏他恨不得殺了她,而她的死也和他有直接的關係,卻沒有料到她臨死前竟對鬱夢離是這般交待的!


    他一向剛毅,此時卻覺得心裏有塊柔軟的地方在蘇醒。


    蘭陵王的眸子裏也泛起了淡淡的淚光,他的心裏頓時滿是傷感,卻又是滿滿的無助。


    愛恨交織的在他的心田再度泛起巨浪,曾經愛過恨過的畫麵更在他的眼前浮現。


    他突然覺得有些難過,沒來由得難過,那情緒一在他的心田泛起,立即席卷了他的全身。


    鬱夢離看到他的樣子冷笑一聲道:“王爺倒真是一個有心的人,我也發自內心地感謝上蒼,讓我跟在王爺的身邊這麽久,看清楚王爺是怎樣的人。隻是自古多恨空遺恨,到頭來悔的終究是自己。”


    蘭陵王微微抬頭,卻見鬱夢離的吊籃已越升越高,他終是忍不住半蹲在地上,心裏卻又升起了前所未有的無措,若鬱夢離是他的親生兒子,那該多好!


    沒有這樣的相互殘殺,沒有時刻提心吊膽的擔憂,他的虎目裏泛起了淡淡的哀傷和後悔。


    當年他若是沒有出征多好,當年他若是將她藏在深閨不讓任何人看見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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