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過一片冷杉和箭竹林,再繞過一條飛流而下的瀑布,種諤在一個峭壁前停了下來。

    “怎麽?到了麽?”安心看看四周的景致,還是沒有熟悉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滄海桑田、萬物變遷吧。

    “就是這裏了!”種諤遙遙指著一個被荒草遮蔽,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到的山洞道。

    安心站在那裏,盯著那黑漆漆的洞口,終於有了點眼熟的感覺。

    白玉堂急著走到山洞之前,一把拔開了洞口的荒草蔓藤,探頭向裏麵張望了一下,正要跨進洞內之時,忽然停了下來,奇怪道:“這個洞位置如此好,又陰涼幹燥,為什麽沒有野獸在這裏做窩?”她在碧波島生活了那麽久,對島上林中的野獸也有些了解。照理說,這麽好的地方,一定會有一些野獸占據了當作巢穴的,可是這裏卻沒有,難道說,有什麽古怪的地方不成?

    種諤聞言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呢!總之,這裏原本是小白帶我來的。可是每每,它走到洞口卻不肯再進去了。我看得出來,它很喜歡這個地方,隻是這洞內又沒有猛獸留下的氣味,我不知道它到底在害怕些什麽。”一麵說著,一麵輕撫著抱在他懷裏的小白狐。

    那小白狐卻很興奮的模樣,不停地叫喚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山洞,隻是沒有一點想要進去的意思。

    蘇子揚也走到了洞前,向裏望了望,裏邊漆黑一團,看不清到底有沒有東西。但是,明顯洞內的空氣很幹淨清新,沒有野獸身上特有的騷臭味。他皺了皺眉向著種諤道:“你進去過沒有?”

    種諤點點頭,道:“進去過的,我原本以為裏麵有藏匿的危險植物或是動物,可是進去之後,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隻是一個空蕩蕩的山洞罷了。”說著又無奈地望著懷裏的小白狐道:“我也試著帶小白一塊進去,可它——就是死也不肯。”

    白玉堂此時在洞外走來走去踱著步子悶頭思索,忽道:“我總感覺這裏的氣氛與別處不同,有些——有些讓人迷惑。”白玉堂滿臉迷茫,又道:“我不能很好的形容我的感覺,隻是冥冥之中像有什麽在召喚我卻又讓我感覺有些害怕。”

    安心撇了撇嘴道:“是了!我也不知道上迴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隻是感覺這裏邊仿佛有什麽東西呢,便進去瞧了瞧。”說著又道:“可是為什麽種諤走進去卻沒有——沒有出現我那種現象呢?”

    白玉堂聞言一笑道:“因為我還未布陣!”

    “你的意思是——”安

    心有些恍然,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磁場與別處不同,能夠更好得發揮出陣法的威勢?但未布陣前,卻隻能給人帶來一些心理上的變化,無法扭轉時空?我當初能夠穿越到宋朝,就是因為你今日布下的這個陣,在千年之後還有效用?”

    安心這一連串話,說得眾人都頭昏腦漲。種諤最慘,他還沒有習慣安心的言語,而且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若不是字字都聽得懂,連起來卻不明白意思的話,他也許以為安心說的是某類土語方言了。

    “好啦!我不懂你說的什麽磁場、扭轉時空是什麽玩意。我隻能保證,若是在這裏布下陣法的話,我有一半的機會可以成功。可是原來,我卻隻有一成的把握。”白玉堂蹲下身子,順手抓了一把洞口的泥土,放在手裏搓了搓。

    “管你咧!”安心才不理會她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呢!既然她布下的陣法是自己穿越到宋朝的前因,那麽,就一定會成功。想著又道:“隻要你好好布陣就行了。還需要什麽東西麽?”

    “東西啊?”白玉堂想了想道:“給我弄點大些的石塊,再伐幾株樹來!”

    丫丫滴!說的倒輕巧!這裏的石塊是有,隻是搬運過來還得費好大氣力。若是樹木的話,就更麻煩了。近旁多半都是上百上千年的老樹,這該怎麽伐?就算伐下來,也沒人搬得動啊!安心鬱悶了。

    白玉堂見安心那一臉為難的表情,悠悠道:“那我不要樹了,你去弄幾株竹子來總行吧?方才一路上,可是看到不少箭竹林的。”

    這個好辦,眾人都沒有猶豫,當下便分頭去尋了。隻有種諤,因他年紀幼小,安心留他在白玉堂身邊幫忙傳遞些東西。可是種諤臉上明顯帶著不滿的神情——難道年紀小就什麽也做不了麽?自己可是一個人在這原始森林裏待了一年,他們這些大人,哪個能辦到?但安心一句話,就把種諤的不滿給壓了下去。她道:“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在種諤正想反駁她嘴上也沒毛的時候,就已然轉身逃開了,留下這個鬱悶的小孩自在那裏嘟嘴生氣。

    白玉堂這陣,足足布了有三四天的功夫才粗粗而成。她歎息一迴道:“我已盡了力了,若是不成,我也沒法子了。要是師傅還在就好了,布這麽一個陣法,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說著,有些傷感起來。

    安心蹲在她身旁,插嘴道:“這陣法叫什麽名字?”

    “名字?沒有!”白玉堂幹脆道:“書裏哪有這麽古怪功用的陣法?隻怕前人想都沒想過!這

    是我用碧波島上那九天陰陽輪轉陣再配合了幾個小陣法合成的,至於成不成,我就不知道了。但按理來說是沒有問題的。”白玉堂嘴裏雖然說著沒有把握,但麵上卻隱隱有自得之色,畢竟這是前所未見的創舉,也許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一代宗師呢!

    “安心,你決定什麽時候試陣?”蘇子揚站在一邊擔憂道。

    “我想想。”安心猶豫了,站在洞外看了看洞頂橫七豎八固定好了的箭竹杆,再看看洞裏地麵上散布的那些零亂的石頭,奇道:“這樣就好了?你不用像碧波島那樣在地上布個太極八卦陣?”

    白玉堂搖搖頭道:“那樣太明顯了。我怕以後有人來看到了會亂破壞,那麽,千年之後,你就不可能穿到這裏來了,也不可能遇見我,那我在碧波島上待得豈不是要煩死?”

    安心聽了快昏倒,差點就想衝上去掐死白玉堂,都是這家夥害的,害她居然——居然穿越了!怒道:“這樣就不會有人破壞了麽?隨便搬走一塊石頭或是弄掉一根竹杆不是一樣也可以?”

    “那不一樣,外行人是認不出這是陣法的,隻會以為這些石塊是天然在這裏的。這裏洞頂又高,光線又暗,誰會抬頭去細看?隻要一走進來——嘿嘿,那他就別想出去了!”白玉堂邪惡地笑了笑。

    “誰說的!我在這裏蹦跳了半天,一點事都沒有,你這陣法到底有沒有用!”安心反駁道。

    “廢話!最重要的陣眼我還沒布呢!若是布好了,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裏?”白玉堂不屑與這個對奇門陣法一竅不通的家夥多說了。

    “哼!我看也未必牢靠!這些石頭就算過千年不腐,那些竹子可是會爛掉的!”安心自認為得意地打擊白玉堂道。卻沒想到,若是這竹子也腐朽了,她又是怎麽來到宋朝的!

    “你以底是人腦還是豬腦啊!平時看你蠻聰明的,尤其是在敲詐別人錢財的時候,現在怎麽這樣蠢!”白玉堂瞟了安心一眼道:“陣法陣法!這是轉換——嗯,用你的話來說就是轉換時空的陣法!在陣法之內,一切時間都是靜止的,竹子怎麽會腐?”

    安心簡直想去蹲牆角畫圈圈詛咒白玉堂了!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了。若是不布這個陣法,自己迴不去。可若是布了這個陣法,自己卻又是因為這個陣法而被送到宋朝這個時空來的。那麽,到底該怎麽辦?就像那個古老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她怎麽也搞不懂了。也許——撤了這個陣法,自己以後就不會被穿越到宋朝了?想著,安心使勁拍了自

    己一巴掌!真蠢,現在的自己要迴去才是最重要的問題,哪裏管得了前一刻的自己會遇到什麽。何況,既然能迴去,穿越也算是段不錯的經曆了,穿就穿吧!

    蘇子揚搖搖頭歎道:“即種因,必得果!這個因果的先後問題,你也別再想了,想不通的,也許因果之中還有因果。”

    丫丫滴!師傅改行當和尚了?安心頭昏昏地瞪著他,自己已經夠頭痛的了,他還要在這裏念經。於是不滿道:“師傅,注意點形象!你的頭型若是剃了光頭是不會好看的。切記切記!”

    蘇子揚簡直哭笑不得了,自己隻不過瞧這蠢徒弟想不通才出言提醒一下,沒想到她蠢到這個地步。自己要是想去當和尚,還會在乎光頭是否好看這個問題麽?

    安心轉頭望著白玉堂道:“你的陣眼要布多久?”

    白玉堂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悠悠然道:“扔兩塊石頭進去就行了。”

    默。安心沉默了半晌又道:“你確定我能迴到我那個年代?萬一穿到未來怎麽辦?萬一穿到侏羅紀怎麽辦?我可不想見恐龍。”

    “不要總是在我麵前說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詞!”白玉堂鬱悶了。侏羅紀是啥?恐龍又是啥?她這樣聰明的人,為什麽與安心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感覺到自己其實很白癡呢?算了,原諒她!畢竟她是從未來來的,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她不也對奇門遁甲一竅不通嘛!白玉堂正在憤怒中,轉眼就看見安心那貌似無辜可憐的雙眼正水光閃閃地盯著她,隻得歎口氣道:“我不確定。這陣法我是第一次布,我怎能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果——”說著看見安心的臉色漸漸變得鐵青,急忙補道:“不過,我可以保證,前後時間差距不會超過一百年!畢竟這陣法有限,沒那麽強的法力可以讓你穿越到差距太大的年代去。”

    安心極為不雅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天哪!天哪!一百年!夠我死去活來輪迴一世了!但又能怎樣?這已是白玉堂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隻能碰碰運氣了!也許就此,她就要消失在時空裏,找不到迴去的路。想到這裏,她更是猶豫了起來。

    “想好了說一聲哦!”白玉堂又恢複了她那冰冷淡漠的神情,手裏拿著塊石頭拋上拋下,仿佛安心想要怎麽決定都與她無關。

    “你——”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種諤開了口,喃喃道:“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裏?”雖然安心與白玉堂的對話他都聽不懂,但大概也能明白這個“壞女人”好像是要離開這裏了,心裏不知為何,開

    始難過起來。

    安心感慨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輕輕撫了撫種諤的頭發道:“是啊!要離開了。”說著,突然惡狠狠瞪著白玉堂道:“若是這個家夥的陣法沒有出差子的話!”

    白玉堂無所謂地別過臉去,不再去瞧安心。蘇子揚也不知為何,背轉了身子仰頭望天。

    安心笑笑,用衣袖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濕潤,深吸了口氣道:“撿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實在是她已經快要忍不住了,若是現下再不走,也許就要當場哭出來了。

    種諤突然將懷裏的小白狐遞到安心手裏道:“我知道你很喜歡小白,如果我將它送給你,你能不能不要走?”說著,又瞧了小白一眼道:“隻要對它好一點,以後時常讓我看看它就好了。”

    小白狐仿佛也感受到了四周傷感的氣氛,乖巧地蜷著身子躺在安心的臂彎裏,眯著眼任由安心輕輕地撫著它的皮毛。

    安心仔細地用手梳理著小白狐蓬鬆鬆的白毛,感覺細柔的狐毛在指間穿行的舒適。半晌,對著種諤笑笑道:“謝謝你,可是,我還是要走。你知道,在那個世界也有人在等著我歸去呢!”

    種諤似懂非懂道:“是不是那裏也有你的小白在等你?”

    安心微笑著點了點頭,隻是那笑容卻那樣憂傷。種諤望著麵前的這個女子,一時呆怔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這樣憂傷到讓人想要放聲痛哭的神情。多年之後,再次想起,還是覺得安心是他所見過的最最美麗的女子。

    他永遠無法忘記當時安心將小白遞還給他後,毅然走進了白玉堂布好了的陣法之中。而後,便看見她站在陣中一動不動,變成再也不會笑,不會說話的模樣,就仿佛是靜靜睡著了,可麵上的表情,卻還是憂傷。他第一次懂得了——執著!到底是什麽!也開始能夠體會和了解他父親的心情了。

    他在安心離去的那一刻,瞬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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