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心與蔡襄見麵的時候,兩個人多少都有些不自然,更沒有了以前嬉笑打鬧的情形出現。尤其是蔡襄,一臉灰敗,垂頭喪氣,簡直就差在臉上寫上大大的四個字——別來煩我了。慕容修與慕容雪初來乍到還沒感覺有什麽不對,別人卻都不時奇怪地在飯桌上抬起頭來打量他們。

    飯後,安心很沒安好心地將慕容修打發去掃院子,對慕容雪卻沒有安排什麽事情做,隨她高興幫忙蔡氏或是蘭汀做些活兒。引得慕容修不時仰天長歎遇人不淑,竟然重女輕男到如此地步。安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走到正在讀書的蔡襄房中。

    “有什麽事麽?”蔡襄見安心進來,放下書本,語氣卻明顯冷淡。

    “我得罪你了?怎麽動不動就給臉子瞧?”安心找了個地方坐下。

    蔡襄耳上一熱,臉立時紅了起來,低下頭,明白是自己的小家子氣。安心並未如何,隻是不能接受他的示愛而已,怎麽能夠因為自己鹵莽的舉動卻連帶的將怨氣發泄到安心身上。

    “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說了你也未必會明白。”安心沉吟著緩緩開口。她知道自己來自未來這種事情是不能隨便告訴人的,就算說了,別人也隻會以為她神精錯亂。看了那麽多穿越小說,每個主角都將這種事情再三緘口,雖然悶在心裏不太舒服,卻總比讓別人拿怪異的眼光來打量自己好的多。

    蔡襄還是悶頭不語。

    安心歎口氣接下去道:“這件事情是我沒有想到的,卻也誰都怪不了。但是你有自己的命運,你命中的女子絕不是我。我一向將你當成親弟弟一樣看待,我希望隨著你慢慢長大,能夠明白也能夠漸漸淡然釋忘這份不該有的感情。”

    蔡襄忍不住抬起頭道:“可是我明明比你大,我不要你像看待親弟弟一樣看待我。何況命是什麽?隻是虛無飄渺的東西。你又不是老天爺,你又怎能知道我的命運將會如何?”

    安心悶悶想了想,是嗬,命是什麽?既然將自己送到了這個千年前的世界,又怎能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呢?又或者,正是自己的到來才推動著命運按著曆史原來的道路前進。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對蔡襄真的沒有一絲除了友親、親情之外的別的感情。

    “這些正是我無法對你說明的地方,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安心站起身來,直直望著蔡襄道:“我們是不是還能夠像從前一樣?”

    “你覺得還能夠麽?”蔡襄

    苦著臉道。

    “那要看你如何想了。”安心歎息著搖了搖頭,他的心結,隻有他自己才能夠解開。

    安心走出房門之前迴過頭來又說了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夠做出頂天立地男子漢的模樣來,哪怕你僅僅是假裝的。而不是為了些兒女私情便如喪考妣萎靡不振。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你母親想想。”

    安心出去之後,蔡襄一個人默默思索了良久。安心最後的那句話,給了他不小的震撼。是啊,母親年紀大了,自己做兒子的怎麽能夠再多讓她操心。何況,不就是安心將自己拒絕了麽?這有什麽大不了,男子漢敢做敢當。心裏雖然有受傷疼痛的感覺,但怎能因為別人不接受自己的情意就從此將那人視同陌路?那也太小心眼了。

    想通了之後,蔡襄再走出房門的時候,心情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和。安心坐在石幾上晃悠著雙腿正剝桔子吃,見他出來便取了一枚扔給蔡襄兇巴巴道:“吃完給我幹活去,別以為你難得迴家就能偷懶當甩手少爺,哼,想都別想!”她自然知道蔡襄能夠想的通,畢竟兩人相處下來時日也不長,更何況小孩心思一向多變,雖然感情純樸真切,但要求也很簡單,隻要喜歡的人在身邊就好了。不會像成人一樣有太多欲望和雜念。

    蔡襄接過笑笑,隨手將桔子剝開,取了一瓣放入口中緩聲道:“你自己都不幹活,憑什麽要我去?要不……”話沒說完,就見到安心比劃了一個威脅的姿勢,立刻識趣地住嘴。

    蔡氏在一旁看著兩人不像方才那樣漠然相對,不禁也微笑著放下了心。

    如果用地主老財這樣的詞來形容安心顯然是頗為貼切的,安心就是那種你出了十分力還非要從你身上壓榨出十二分力的人。慕容修在接下來的幾日裏簡直被安心整得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才知道自己剛來的那天,安心讓他打掃院子那算是優待了。

    自從蔡襄和蘇舜欽迴了書院之後安心欺負的目標明顯銳減,成天在她眼前晃悠的就隻有慕容修了,不欺負他欺負誰?想想一天有多少事情要做呀!早上起來,打掃院子,劈柴擔水,然後陪著安心去大街上逛上一圈,迴來的時候必定大包小包壓得慕容修快要趴下。下午得陪著這位姑奶奶練練拳腳,原本這蘅蕪苑裏除了癱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蘇子揚之外沒有會武的人,安心也玩不出什麽新鮮花樣。慕容修來了卻又不同了,明顯是有兩把刷子的角色,不拿來喂招試毒什麽的不就是浪費人才麽?晚上還好些,安心要給蘇子揚解毒沒時間去折磨他,但時不時

    半夜三更的想起要吃什麽東西,自然少不了慕容修這個跑腿的上好人選,還必定指定要哪家哪家的正宗口味,買迴來還要帶著熱不許涼了。偶爾安心有事沒空欺負他,也得找個讓他空閑不下來的活去做。一個月下來,將這個自小嬌生慣養的慕容修折騰的見到安心就兩腿直打哆嗦,不知道這小魔頭今兒個又要玩什麽花樣。惹得他妹妹慕容雪時常笑著打趣說他見了老爺子也沒比見了安心恭敬規矩。慕容修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誰讓自己當初目光短淺的為了能夠吃飽一日三餐不小心說了無論安心讓他做什麽都沒有意見的話呢。敢情這個小魔頭還有虐待男人的嗜好,家裏蘭汀和慕容雪她都好顏相對不讓她們幹重活,隻有自己是個做苦力的命。安心還美其名曰能者多勞,要發揮慕容修的騎士精神,不遺餘力地為女性服務。天知道那騎士精神是個什麽玩意兒!慕容修心裏暗暗後悔,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迴家讓老爹打罵一頓來得痛快些。

    這一個多月來,變化最大的就是蘇子揚了。雖然體內的毒素還未完全撥除,但已神誌清醒能開口說話了,偶爾還能小小的挪動下老胳膊老腿。

    “你這小丫頭看起來笨的很,原本我還在想收你為徒是不是我這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解掉連我也解不了的毒,看來為師的眼光還不是太差。”這是蘇子揚能開口說話之後吐出的第一句口齒清晰的話。說完這句話的下場自然是在安心那能夠殺人的目光下歎息閉口。這小丫頭沒什麽尊師重教的心腸,在自己還不能夠完全動彈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擺出師傅的架子好了,免得她一怒之下不給自己解毒就虧大了。

    其實這個家裏雖然說話最大的是安心,可最忙的也是她了。又要料理店中生意,又要準備皇帝大婚進貢之事,還要給蘇子揚解毒,指點教導蘭汀煉製脂粉,偶爾閑了才能折磨折磨慕容修來尋找一些生活的樂趣。這樣的日子讓她煩惱的不得了,幾次三番都想撂手不幹了。

    這天正在她唉聲歎氣抱怨生活沒有樂趣的時候,蘅蕪苑中來了一個不素之客。

    此人身材壯碩,紫膛臉龐,太陽穴高高聳起,一看就是個武林高手。往蘅蕪苑後院這麽一站,不俗的衣著配著他那剛毅的麵容,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不怒自威。

    慕容修老早就躲到牆角低著頭拿著把掃帚裝著在掃地,心裏不住地念叨,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慕容雪更是躲在房裏打死也不肯露出頭來。隻有安心閑閑地拿著杯飲料坐在一把老藤椅上,沒規沒矩地前後搖晃,一麵饒有興趣地

    望著這個站在自己麵前眼中快要噴出火來的中年大叔。

    “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叫出來。”那中年大叔望著安心低沉著嗓子開口道。

    “閣下誰啊?怎麽大清早就跑到我家裏來大唿小叫,我記得我家可沒請這麽個仆人。”安心不知死活地開口道,一麵拿著根麥管在杯子裏攪呀攪。這是她剛發明出來的熱飲,將一堆草藥配著茶葉熬製出來的,口感很不錯,讓安心覺得自己還有向飲食行業發展的潛力。

    “就憑你這小丫頭還不配過問老夫的名字。乖乖把慕容修和慕容雪給我交出來,我便饒了你這不敬之罪。”那中年男人眼神一沉,語氣中帶了些怒意。

    丫丫滴。老頭子看起來蠻有氣勢的樣子,怎麽開口說出的話這麽沒有營養!要是比誰更無禮,我難道還會怕你不成?安心翻了個白眼道:“口氣倒是不小!可慕容修和慕容雪又是閣下您哪隻手交給我保管的?我為啥要交給你?你要找人與我無關,但到我這裏來撒野可不行!”

    慕容修和慕容雪聽著安心這樣針尖對麥芒的尖銳話語,不由都在心裏默默念佛。我的大小姐哎,你對誰蠻橫都可以,但和他作對不是自找苦吃麽?想歸想,他們兩人卻誰也沒有膽子上前去勸解。

    那中年男人唿吸愈來愈急促,眼見怒氣就要暴發,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小丫頭脾氣古怪,倒也有點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和你老爺子無關。你要沒什麽事就請便吧!”安心下了逐客令。

    那中年男人眼裏精光一閃,向著院中掃了一圈,怒聲喝道:“慕容修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慕容修聞言渾身一個哆嗦,還是被認出來了。他不敢不從,隻好拿著掃帚默默地走到那中年男人身前恭敬地叫了聲:“叔叔。”

    那中年男人悶哼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叔叔?你妹妹呢?”

    慕容修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鬼鬼祟祟看了看身後的屋子又看了看安心,沒有說出話來。這中年男人正是慕容家當家慕容浩的親生弟弟慕容瀚,也就是慕容修的親叔叔,在慕容家的權勢可不小,為人一向方正嚴厲,小輩的見了他都不敢吭氣。

    “雪兒你也給我出來!”慕容瀚的語氣稍稍緩和了點。

    隨著他的指名道姓,慕容雪也一步一挪地慢慢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跟著我迴去!你們爹爹快被你們氣死了!”慕容瀚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甩了甩衣袖轉身就要離

    開。

    慕容修和慕容雪不敢吭氣,隻是在慕容瀚身後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安心。

    安心皺了皺眉,這也太不給她這當主人的麵子了吧!他以為他是天王老子呀,這樣隨隨便便闖進她家還輕易的就要把人帶走。若是讓他這樣來去自如,自己的麵子往哪擱啊!

    “等等!”安心開口道。

    “怎麽?你有意見?”慕容瀚轉過身來,氣勢迫人道:“我還沒問你個藏匿慕容家未來主人之罪呢!”

    “你們慕容家的事情我不管,可這兩個……”安心指著慕容兄妹道:“現下可是我家的人,你憑什麽帶走!”

    慕容瀚眯起了眼,語氣不善道:“難道他們欠你錢?”

    安心搖了搖頭換了個舒適的坐姿道:“這倒沒有。不過我在他們落魂的時候收留了他們,自然要收點利息迴來。”她悠悠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商人,虧本生意可不能做!”

    慕容瀚哼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擲了出去,金子穩穩地落在了安心身旁的石桌之上,開口道:“這些夠利息了吧!”

    安心瞧了瞧那金子吐了吐舌頭,慕容瀚看似輕巧一擲,竟硬生生將那錠金子嵌進了石桌之中,這份功力可是相當了得。但自己最討厭別人的威脅了,這樣赤裸裸的警告她可不感冒,隨即輕笑了笑道:“老爺子倒好手勁,這下,你又要陪我桌子了。”

    慕容瀚就算再好脾氣,從方才忍到現在也已是忍無可忍,但又不能當真與麵前的小丫頭過意不去,傳出去不是讓人說他以大欺小?於是強壓著怒意問道:“那你意欲如何?”

    “收迴你的破銅爛鐵,留下人替我免費打工三年。”安心懶懶說道。

    “小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一再侮辱老夫,難道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慕容瀚眼中光芒暴長。

    “嘖嘖!這難道就是慕容家的行事?怎的如此霸道蠻橫!”安心不屑道。

    慕容瀚心裏惱怒地想,蠻橫霸道的該是你才對吧!慕容家的人,憑什麽硬要扣留著不讓我帶走!他轉眼瞪了慕容兄妹一眼道:“是你們不想迴去了?”

    慕容雪不敢開口,慕容修期期艾艾道:“修兒不……不敢!”

    “那就隨老夫迴去。難道還能讓外人插手咱們的家事?”慕容瀚半是警告著說。既然慕容兄妹自願跟著自己,看安心還能有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擋著不放人。

    安心嗤地一聲笑了,道:

    “老爺子,人家可是說不敢不跟你迴去,又不是不想不跟你迴去。不是你蠻橫又是什麽?”

    “你!”慕容瀚這迴是真的怒了,抬手就向著安心頭頂上拍去。

    以安心那種半吊子武功自然是躲閃不開,但她也知道這老頭並不會當真將自己打死,慕容家行俠仗義的聲名在外,又豈會欺負一個小小孩童。是以反而將臉湊了上去,大有一副你要打我就由你打的無賴模樣。

    這樣一來,便是鬧得慕容瀚無法下台,原本隻是想威嚇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現下安心如此憊懶,他倒無可奈何了。眼見手掌就要觸到安心的頭頂,慕容瀚正要收迴手掌就聽得三人一齊出聲製止。

    慕容修邊喊著:“叔叔息怒!”邊閃身竄到安心身邊想要化解慕容瀚那一掌之力,慕容雪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忙叫:“不要!”更有一個帶著倦意的疲憊聲音從屋裏傳出來道:“慕容瀚,看在老夫的麵子上你迴去吧。”

    慕容瀚聽到最後那個聲音不覺怔住,難道是他?可是江湖中已有十年沒有聽聞到他的消息了,怎麽會窩在這小小的脂粉店內?可是這聲音的的確確是他,自己絕對不會聽錯的!邊想邊不覺收迴了手,默默站了會跪下道:“慕容瀚遵命。”說完便起身掠出了牆外去得沒有蹤影了。

    院中隻留下麵麵相覷的安心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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