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文找上來之前,舒濃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們和宋臨。


    如今與舒文見過麵後,她最不想見到的,就隻有麵前的宋臨了。


    她不想承認她的身份,麵前這些紅彤彤的吃食也正好可以為她打一打掩護,如第一次隨晏長安見柳敘白那般,舒濃微微仰頭看著宋臨,被辣味刺激得微紅的眼眶裏滿是對他的好奇與敬仰。


    宋臨隻是微微一笑,垂眸打量了一番桌上的食物,溫聲道:“短時間大量食用過辣的食物對腸胃不好。”他頓了頓,又看向那碗被飲得隻剩下些水果的冰碗,又道:“我記得,你從前不愛吃辣的。”


    他溫和的目光從冰碗上移開,緩緩落在她的麵龐上:“歲歲。”


    “啊哈……”


    舒濃微怔,快速眨了眨眼,幹笑兩聲,仍與宋臨打馬虎眼,“宋少主也是認錯了吧?這幾日有好幾人都將我認成什麽‘歲歲’的,許是——我生得與她有幾分相似?”


    宋臨但笑搖頭,抬手指了指她的右手。


    “你的食指左側有一顆小痣。”他笑道,“需要我動手驗證一下嗎?”


    “?!”


    舒濃立即將右手縮進寬大的袖子裏,“那也隻能說明過於巧合了而已,天下食指有痣的人不少,並不隻有我和那位‘歲歲’。”


    宋臨像是妥協般地點了點頭,卻不等舒濃鬆口氣,他又道:“你九歲那年非要和我比放風箏,結果輸給我,傷心之下去找小花玩,被它撓了一爪子,手腕處或許也還有傷痕。”


    “……”


    “你十二歲爬樹時從樹上摔下來,手掌擦破點皮,你嚎啕大哭,嗷得驚天動地……”


    舒濃一忍再忍,忍了又忍,在驀然撞進宋臨帶著揶揄笑意的雙眼,一咬牙,破罐子破摔,忍無可忍:“我放風箏沒有輸給你,小花也不會撓我,我手腕處也沒有什麽傷痕,還有爬樹那迴——”


    她深吸一口氣:“我雖然確實是不小心掉了下來,但絕對是沒有號啕大哭的,也沒有嗷得驚天動地。”


    何況他們兩人之間真要論起來,也是宋臨愛哭一些。


    她抬眼看宋臨,隻見他的笑意都加深了不少,眉眼彎彎看她:“你看,你這不是記得我,也記得這些事嗎?還記得很清楚。”


    舒濃:“……”


    舒濃垂眸,避開宋臨的視線,並不直視他的雙眸,但也不再藏著右手,摩挲著宋臨口中的那顆小痣泄氣般地癟了癟嘴,低聲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宋臨的視線從她發頂的金釵,一路劃過她略帶心虛的眉眼,白皙的臉龐,微微顯得有點不高興的嘴唇,最後落在她食指的那顆小痣上,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隻是覺得很不真實,心跳加快,那顆心髒幾乎要跳出他的胸膛,叫他的四肢微微發軟,怔愣又癡迷地看著她鮮活的麵容。


    宋臨一麵覺得歡喜,一麵又覺得難過,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他沉默太久,舒濃也沒催他,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便顯得暗沉了些,“我隻是想與你說說話。”


    他太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今日這樣的場景,這六百年來,他便是白日做夢,也不敢想象這樣與舒濃相對而坐的畫麵。


    舒濃怔了怔,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生出些愧疚來。


    宋臨對她笑了笑,雙手合握輕放在桌上,平白顯出幾分緊張來,看了眼她略微紅腫的嘴唇,輕聲道:“何故,如今喜歡吃辣了?”


    舒濃撚起筷子,隨意戳了戳盤裏的土豆片,漫不經心道:“在這邊待了些日子了,便也覺得辣有辣的滋味了。”


    宋臨看了眼被辣椒麵包裹得密不透風的土豆片,沉默片刻。


    就算辣有辣的滋味,也沒必要吃這樣重吧?


    舒濃從前的口味偏清淡,喜甜喜酸,驟然發生這麽大的轉變,顯然不可能是一夕之間造成的。


    思及此,宋臨的眼眶驀然一紅。


    他越發體會到了這六百年帶來了什麽。


    誰也不知道舒濃是怎樣複生的,這六百年來究竟又是怎樣過來的,她素來信任依賴舒文,卻連舒文都說她有所隱瞞,問不出真實的情況來,宋臨自然也不會觸了她的黴頭,向她打聽她這六百年的事。


    可他卻十分迫切又渴望地想知道她過得如何,為何不迴舒家,為何六百年後迴來,不願意與他們相認。


    他不敢提及祭劍二字,也無法開口詢問她死後發生了什麽。


    六百年的時間太漫長,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他和舒濃麵前,他窺探不到丁點對麵的景象,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明明有道不盡的相思和趣事想要說給她聽,下山之前也刻意醞釀了許久要說的話,可如今他終於與舒濃相見,中間隻隔著一張桌子,卻怎麽也說不出那些話。


    明明舒濃已經迴來了,就在他眼前觸手可及的位置,卻還是讓他覺得遙遠。


    宋臨起初還裝得遊刃有餘,此時真正與舒濃相認,卻又察覺她的隱瞞和逃避,直令他束手無措,又急又傷心,相顧無言許久,舒濃往他那一瞥,當即大驚失色,卻見他死死睜著雙眼,豆大的淚珠滾落,他直直地盯著她,仿佛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委屈且傷心。


    舒濃連忙在心底大喊三聲“罪過”,扯了腰間預備擦嘴的帕子,撐著桌子一伸手,將帕子糊在了宋臨臉上。


    “別哭別哭。”


    舒濃連聲安慰,暗自懊惱。


    分明她也沒說什麽,沒做什麽,怎麽就生生就將人惹哭了!


    不光是舒濃,遠處潛伏在人群之中保護宋臨兩人也目瞪口呆,略高些的碰了碰身邊人:“這,少主叫一個小姑娘惹哭了,我們去還是——”


    “去什麽去。”另一人壓低聲音道,“這是人家有情人之間的——嘖,說了你也不懂,何況什麽小姑娘,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分明是舒姑娘,少主念了人家六百年,哭一哭怎麽了?別亂想這些了,安心守著吧。”


    說完,他也不等撓頭的高個兒再說些什麽,便轉身與他分開,專心潛伏護衛去了。


    那高個兒站在原地,十分不解。


    他亂想什麽了?不是他看見少主和一個姑娘坐在一起,非要來和他八卦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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