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繁星閃爍,大半個滄元劍宗陷入黑暗之中,舒濃悠悠躺在軟榻之上,微弱的燈火之下,她的半張麵容隱於夜色之中,影影綽綽。


    偶爾聞得一兩聲貓叫,舒濃緩緩揚起嘴角,不消片刻,便有熟悉的貓兒熟練地溜進院子,徑直跳入舒濃懷中,被她微涼的手一摸,立即舒服地打了個滾,軟糯糯地“喵”了兩聲,露出白軟誘人的肚皮。


    舒濃輕笑一聲,順勢摸了一把,目光流轉之間,掠過陷在黑暗之中的屋頂。


    她伸手托住小貓的兩隻爪子,笑道:“你來我這兒好幾天了,你叫什麽名字?”


    小白貓聽不懂她的話,在她手裏撲騰兩下,歪著腦袋看她,又發出一聲小小的“喵”。


    舒濃失笑,揉了揉小貓的腦袋:“沒有名字的話,你以後就叫小白了,簡單又好記,還能讓人一聽就知道是你。”


    小貓在她懷裏動了動,沒有反駁。


    舒濃躺在軟榻上,睜眼看著天上繁星,直到後半夜,都沒有再發出什麽大的動靜。


    良久,屋頂之上驀然響起一聲被人刻意遮掩的哈欠聲。


    舒濃的唇角動了動,目光仍停留在高懸在夜空中的彎月之上。


    “她為什麽不休息啊?”


    被人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秦唐輕輕碰了碰齊如的袖角,立馬得到對方一聲“噓!”,隨後又是忍不住似的,迴頭看他一眼,聲音壓得更低:“你以為人家是你嗎?”


    秦唐癟了癟嘴。


    心道他這不是因為白天在試煉塔裏走了一遭嗎,她自己看起來不也挺累的嗎?連隔壁晏長安那樣的奇才今晚都精疲力竭,進屋睡覺去了,何況他們。


    對啊!


    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忽然想到,晏長安都耐不住疲憊去休息了,他和齊如也是因為強烈的好奇心作祟,強撐著精神來這裏做任務,按照他們原本的設想,若兩個時辰內沒發現什麽,他們兩個也是要迴去休息的。


    那蘇不惜呢?


    她硬生生上了三十五層,出來的時候甚至是渾身都是血,看著也不像是沒動手的模樣,她為什麽不去休息?


    “你說有沒有可能。”齊如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正色道,“蘇姑娘這樣也是在休息。”


    誰說休息必須是閉著眼睛睡覺或是打坐,人家那軟榻,那躺著的姿勢,她光是看著都覺得舒服,又是賞月又是貓兒入懷,這為什麽不能算是在休息呢?


    “那我們今晚不如就——”迴去吧


    “噓,有人來了。”秦唐話沒說完,齊如突然打斷他,正了臉色,將身形壓得更低,完全隱匿於黑暗之中。


    秦唐頓時噤聲,隨著齊如的話將警惕的視線投向門口。


    下一刻,他的瞳孔微縮,露出幾分不可置信。


    舒濃沒有動靜,她懷裏的小白似乎比她更先一步發現有人來了,“喵”了一聲,舔了舔舒濃的手指,從她懷裏跳下去,消失在角落的草叢之中。


    “小白!”


    舒濃驀然坐起身來,動作利落地下了軟榻,想追著小白離開的方向而去,視線中卻猝不及防闖入一道白色的身影。


    柳敘白單手打開了院門口那不足半人高,形如虛設的柵欄,幾步進了舒濃的院子,卻並不靠近,遙遙地望著她,眸光複雜,握成拳的手張張合合,喉嚨幹澀,頗有……近鄉情怯之意。


    舒濃伸出去欲要捉貓的手頓在半空中,她看了看柳敘白,似乎是有些尷尬:“那個……我是在喊那隻貓兒,並非對柳仙君不敬。”


    說罷,她也不打算再去找跑沒影兒的小白,站直了身子,規規矩矩地向柳敘白行了一個禮,抿出一個略帶撒嬌的笑來:“還望仙君莫怪。”


    夜風吹拂而過,為燥熱的夜晚添了幾分涼爽,柳敘白怔愣片刻,不由得上前了半步,月色之下,對麵之人顯得更為白皙的麵容,舉手投足之間,一顰一笑,分明皆是他熟悉的模樣。


    他嗓音幹澀,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緊緊盯著院子裏的蘇不惜,怕風一吹,他一眨眼,對麵他日思夜想了六百餘年的人便不見了身影:“我等了很久,為何,不入我的夢了——不對,是為何,不再來與生殿了?”


    “!!!”


    屋頂上的秦唐瞳孔地震,張大了嘴巴:“我——”


    他才發出一個音節,便被同樣張大了嘴的齊如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秦唐一口氣提上來下不去,眨了眨眼,瞥向目光直直落在院子裏的齊如,明顯感覺到覆在他唇上的手正在微微發顫。


    秦唐調整唿吸,緩緩唿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齊如的手,示意她將自己放開。


    待到齊如如他所願將捂著他嘴的手撤走,秦唐又連連深唿吸了幾下,視線也重新移向院子裏相對而立的兩個人身上。


    不是——


    他分出心神去想,什麽等你到後半夜,入不入夢的,說得這麽繾綣。


    蘇姑娘和柳長老還真有什麽關係啊?


    舒濃像是沒聽明白柳敘白在說些什麽,微微皺了皺眉:“柳仙君?”


    柳敘白盯著她的眉眼瞧了許久,似乎是不能接受她待他這般陌生冷漠,有些失控地上前了幾步:“歲歲。”


    歲歲。


    舒濃微怔,隨著柳敘白的前進,宛如受驚般的連連後退,嚇得柳敘白不得不慌忙止住腳步。


    她整個人匿於樹下的陰影之中,無論是地上的柳敘白,還是屋頂上的秦唐和齊如二人,皆不能再從她的麵上窺探她的情緒。


    自然也無法得見昏暗之下,舒濃嘴角勾起的嘲諷笑意。


    歲歲,她已有六百餘年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了,柳敘白這一聲,恍若將她帶迴六百年前,她還在父母膝下承歡的日子,彼時她祖母寵溺,父母兄長疼愛有加,日日需要憂心的,不過是父母和夫子留下的課業。


    歲歲這個乳名,寓意簡單,不過是她的家人想要她歲歲平安,便從這四個字中取了前兩個字,琅琅上口,簡單好記。


    隻可惜,歲歲未曾歲歲平安,她早亡在十九歲的大火裏,辜負了家人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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