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朝辭白帝彩雲間,

    千裏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青蓮居士李白的一首詩詞飄逸自由,剛好印證了左房龍,時小千兩個此時此刻的心境,兩人自從泰州一別,乘舟擺渡,早已看過了多少煙雲。

    荊山處於漢水之南,之所以叫荊山,是其山峰重巒疊嶂,峰奇俊秀。古人把多少筆墨都揮灑在了這片雲影裳裳的青山綠水之下,我們中華也當有好詩文配這好山川,一首《青山遠送故友至荊川之北》係上京趕考士子所作:

    神工天作成,山青碧水流。

    映山柳別致,鳥鳴穀風澗。

    巴峽漁歌晚,紅葉徬溪灣。

    水亭舟泊處,花動沁竹影。

    夜深月梢上,唯有浪濤響。

    左房龍和時小千兩個,乘著漁舟,就在一個渡口下船,將銀兩交付了船家,正好是個早晨時分,水露朝氣都從河岸上吹上來,兩個人神清氣爽,踏著霜葉,慢慢地走。

    時小千對左房龍說道:“左大俠,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們這樣慢慢地走,也不是什麽辦法,怕是過不了夜晚,這肚子便會餓了,不如去尋個酒肆,喝杯水酒再走。”

    左房龍獨自沉思說道:“我心裏想的也是,可荊山一處,都是青山湖水,我們剛到此地,路徑不熟,如何去尋酒肆?”

    時小千說道:“不怕,隻挨著官道走便是了。”

    於是兩人就沿著官道,迎著這水氣彌漫的前路去走。

    看官們都聽我說,這古代南方不如北方繁華,多為蠻荒山川,極少有人煙定居,兩人走了許多時辰,腿腳都走酸了,也沒有見過一處酒肆,一戶人家,這肚子早就餓得吃緊了。

    天色將晚,這晚霞來得真不是時候,若是尋常季節,這般景致還可以讓人觀賞一番,可兩個人是從早走到黑,半粒米也沒有進過肚子,口中幹癟,又出了一身臭汗,時小千說是走不動了,就路邊一個樹樁上坐下,好讓酸疼的小腿休息一下。

    左房龍也拿著刀坐在旁邊,看著這一望無垠的水川,隻有無止境的歎息。

    時小千抱怨道:“哎,這一天走到晚,不知甚麽鳥地方,酒肆也沒一家,我這肚子從早餓到晚,巴不得把這樹樁整個吞進去!”

    罵完,還給了坐著的樹樁一腳解氣。

    左房龍也有氣無力地說:“也怪我們兩個,在路上把幹糧都吃光了,早上若是跟船家說好,讓他賣與我們幾隻水鳥解饞也好,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時小千笑道:“左大俠,你可說笑了,這船家養的水鳥,是用來捕魚的工具,如何能夠賣你?就這時,旦有些老鼠肉吃,我也心滿意足了。”

    山風吹上來,讓兩人一身清涼。

    左房龍說道:“時兄弟,你且看,這茫茫青山,恁般翠綠,怎會連野雞也沒一隻?照我看來,我倆不如改走山道,上去摸隻兔子獐雞的,拿來烤來吃,總比在這餓死要強。”

    “好好好!”時小千餓得眼冒金星,也沒理由說不好了。

    上山的腳程雖然陡峭,可至少還能填飽肚子,兩個人一下子將腰酸背痛拋諸腦後,這精神食糧看來十分好用。

    兩人剛上了山,隻見一個猛惡林子,散發著瘴氣,還有些毒刺灌木,蒺藜藤蔓橫生,令人生厭。在林子裏找得多時,隻見灌木底下一陣響動,兩人躲在樹後仔細觀察。

    時小千說道:“左大俠,那草叢底下是什麽?”

    左房龍說道:“莫非是兔子狐狸?且讓我撲它!”

    林子裏煙霧彌漫,也是惱人,當然也不能怪樹林,這山野荒林,一到傍晚,起霧是正常的事,更別說是樹木茂密的林子了。

    隻見左房龍輕身一跳,剛想朝灌木一撲,不料灌木叢裏刺出一把獵叉,左房龍在空中一個盤旋躲過,這灌木叢立馬衝出來一人,拿著倒插在地上的獵叉,大怒道:“你這漢子是誰?”

    左房龍見他拿著獵叉,也把銀虎刀抽出來,晃著刀刃罵道:“我正想問你,你這獵叉差點紮中我了也!”

    那大漢腰膀闊圓,身高八尺,肩膀似樹樁一般緊實,筋骨凸起,披著獸皮衣服,懷揣腰刀,還帶著一把鋼叉,一身爆筋,睜著怪眼罵道:“誰知道你這鳥漢子是誰?莫非是剪徑的山賊強盜?謀俺的錢財不成?”

    左房龍也不服輸,罵道:“你這廝好不長眼!也不睜大眼看看我是誰?要劫你這人形怪狀的狗熊!好,算我倒黴,撞見你這個人物。大爺這番量大,不跟你廝纏,下山吃酒去了。”

    說完,左房龍剛轉過身要走。

    大漢心想道:這裏附近十數裏都沒有酒家,他說要去吃酒,莫非是要戲弄俺?可這漢子看著不像一般的土匪毛賊,還提著把刀,俺一發把他刀搶了換些銀兩也好!

    左房龍剛想要走,大漢拿起手中的獵叉,抄地上就是一塊大石,一拍飛過來左房龍後背。

    眼看眼中,左房龍隱隱約約覺得後背有股風聲向自己襲來,迴頭一看,隻見一塊大石撲麵飛來,他先吃了一驚,隨手把刀背隔住,這大石被摔在地上,左房龍也被震開好遠。

    “我就說你這廝不懷好心!”左房龍恨不得咬碎牙齒,拽起銀虎刀撲天蓋日飛起,縱身一跳,起手一刀下去。這大漢把獵叉一隔,嘴裏說道:“好好好!且跟俺打上三百個迴合再說!”

    左房龍虎拳握起,大漢也青筋爆出,兩個一般好廝殺,隻見:

    銀虎下山,衝山腰力戰巨熊;餓狼捕食,撞林子惡鬥雕鷹。那個刀直胸膛,不過半尺;這個叉刺背脊,還差三寸。銅叉發黃星,隱刀迸火光。星月都像翻轉;大地如同顛倒。

    這左房龍約莫打了三四十個迴合,肚子空空,餓得兩眼發昏,站立不住,拖著刀在那搖擺。

    時小千見了,恐其有失,心生一計,說道:“兩位好漢且住手!兩位好漢且住手!小的是山東來的商人,見兩位打了多時,都是本領高強的好漢,不過俗話說:在家靠兄弟,出門靠朋友,兩位不要爭競,這要是需要銀兩,隻管找小的便是了,何必傷了各自和氣?”

    左房龍看了,心裏已明白了八九成,隻依著時小千去演,說道:“兄弟勿慮,我不是那剪徑的強盜,不過那廝,我就不清楚他了。”

    這大漢說道:“俺也不是那剪徑的土匪,俺隻是這附近一個狩獵的獵戶,喚作魯全,鄉裏又因俺長得大個,又我喚作「魯大郎」,俺沒什麽本事,隻是在這山中打些大蟲,狐狸。你這漢子好不曉事,見俺在這草裏趴著打些山獸,你倒好,偏來衝撞俺。”

    聽魯大郎這一說,左房龍茅塞頓開,躬身陪禮道:“那這麽說來,真是有些誤會,這附近沒有酒肆不見一個,我連日趕路,肚子裏早餓得吃緊,因此尋思上山找些野味,聽到樹下一陣響動,不曾想是漢子你在這趴著,我還以為是狐狸兔子在這來著。”

    接著又說道:“這位兄弟,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如今既然打了一場,不如由你帶路找間酒肆,我倆三個一發吃些水酒,這酒錢都算我頭上!”

    魯大郎說道:“哎呀,這卻不湊巧,我家兄弟剛燉了飯菜,酒嘛,我那也有幾盅,兩位兄弟若不嫌棄酒微肉薄,一發和我同去舍下,喝個痛快,你看如何啊?”

    左房龍大笑道:“既然兄弟有心,那我倆便一起去就是了!”

    正是:

    迎風朔酒好山崗,

    飲上三杯情義長。

    路途相識是緣分,

    對日縱歌詩意狂!

    三個人,各拿了把兵器,踏著這山中草木,這春意盎然,草場鶯飛。不多時隻見魯全引左房龍,時小千兩個走進一個草舍,隻見裏麵走出來一位腮角留著黃須的瘦漢,魯全上前說道:“這是我的兄弟,喚作「精利鬼」魯二,本名魯同,因他排行第二,鄉裏圖個順口,叫他魯二,為人吝嗇精明,在這荊南之山經營一家酒肆。”

    左,時二人各自向魯二拜禮,魯二招唿兩人進去,隻見草廬早設下一張酒桌,三人各自尋了張椅子坐下。

    魯大郎說道:“二郎,都拿些好酒好肉上來!我今天在山中,見識這許多兄弟,定要請他們好好喝上三大盅酒再說!”

    那魯二唱個禮,鑽入後堂,隻見不到半柱香功夫,酒菜都已上齊,眾人一看,都是野南瓜,酸菜,油麥菜幹等齋菜,讓人看了好生沒胃口。

    左,時兩人心裏想道:“這廝真個摳門,竟弄些沒葷腥的菜來糊弄我倆。”

    魯全看了也是不快,心裏想道:這兄弟再怎麽吝嗇,也不能將連油都沒有半滴的菜招唿人,莫說他們,就是自家人,也沒胃口下筷。

    大郎正想說話,不料時小千當先開口說道:“不知道魯大郎家是否有人念佛誦經,我倆這次來,倒巧碰上了這人的吃齋日子,若是這樣,我倆多給你酒錢,將那酒肉一並給我,和這位兄弟便是了。”

    這話真是諷刺到了心底裏去,活活地讓人沒麵子。

    魯大郎大怒,拍著酒桌,對魯二說道:“二郎,你怎如此虧待我的兄弟?這酒錢又不是不給你,但有好酒好肉一發上來!多少算在哥哥頭上便是,這菜渣,幹癟鹹菜誰愛吃?”

    隻見魯二從後堂裏迎出來,對眾人說道:“哥哥,不是我等偏心,也不是我等小氣不肯給你,可你是不知道,小弟這裏米糧都被山上一個大王掠去,若是以前,這好多肉菜盡管去拿,我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卻——”

    魯大郎追問道:“卻怎麽的?”

    “哥哥,你是有所不知,你雖在隔壁莊子去住,好生大酒大肉吃得快活,你二弟這裏,好生苦悶,隻因這柳盤山上聚著一夥強賊剪徑,為首的三個喚作「飛天將軍」竇正,慣使一把環眼雙刀;另一個喚作「擎天柱」方允,使鐵錘;另一個喚作「草中猛虎」韓正坤,會使一把方天畫戟。這三個強賊的武藝十分了得,聚得一百多個小嘍囉,在山上招兵買馬,紮下營寨。”

    隻見魯二又接著說道:

    “不僅如此,這三個頭領還到處擄掠錢糧,我這剛好開在這前腳之下,昨夜,這三個頭領引七八十個嘍囉,舉著火把,到我這來借糧,我如何敢不給?大哥,你這齋菜都是我藏在地下不舍得吃的,現在你兄弟來了,我隻好拿來請你兄弟們吃了。”

    三個人連連歎息,這魯大郎大怒,氣滿填胸,要不是左,時兩人按住桌子,恐怕早被他掀開了。

    左房龍說道:“罷了罷了,我這走了許多腳程,肚子已餓得昏,大家就胡亂吃些齋菜,填飽肚子便是。”

    時小千說道:“來來來,兄弟以茶代酒,敬魯大郎……”

    “幹!”“幹!”“幹!”

    各自將茶水悶進喉嚨。

    左房龍歎息道:“隻可惜不是酒,茶喝下去倒有些不痛快。”

    時小千憋了一肚子氣,見左房龍這麽一說,更是氣惱,隻見他對魯大郎說道:“實不相瞞,我與這兄弟都是一路人,他喚作左房龍,是刑捕司大人,我叫時小千,都是從泰州來的人,千裏迢迢來這裏,一路上沒尋到酒肆,餓得發昏,想在山中打些食材,剛才大郎和左大俠兩個,我怕有所閃失,故瞞你是山東客人,還望大郎見諒。”

    魯大郎把手一甩,說道:“不甚打緊,剛才在山中,我見房龍兄弟腳步都有些亂了,又配著把好刀,心想此人功夫恐怕沒那麽差勁,時兄弟這麽一說,我卻明白了。”

    草廬外夜色正沉,月影高照。三個人無聊地夾著野菜幹,左房龍,時小千,魯全三個好生憋屈,一齊將掌拍在這酒桌上。

    “憑什麽叫俺們吃這些東西,那賊廝倒把米糧掠去?這什麽鳥道理?”魯大郎對著昏沉的夜空大發牢騷。

    左房龍說道:“兄弟,莫非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樣?”

    時小千說道:“兩位哥哥是不是想一發打上這鳥寨?殺了這三個頭領?”

    魯大郎說道:“正是!”

    時小千說道:“我有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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