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穿過陰冷的冰雨,開始向冰湖川進發,這越到漠北,就越加寒冷,風雪也正下得緊,過了桃花川,山岩粉紅的桃瓣變成一片空白的雪景,鵝毛大雪從天而降,冰封千裏,好生地冷啊。

    左房龍一行騎著馬剛剛邁過連綿的山脈,朔風從天際吹過來,刮動著每個人的發絲。

    “怎麽了?”耶律如煙問站在山頂的左房龍,此時的他正立住馬頭,看著這眼前的茫茫白雪。

    天色陰沉,陰風直吹,眼前的山穀出人意外的安靜,同時也遍布危機。

    一輪巨大的冰湖如同鏡子一般,深藍色的湖水倒映著天空。

    “沒什麽,走吧,駕!”左房龍迴答道,輕聲一句拍馬踩著飛雪下山。

    這冰湖一眼望不到邊,這時,隻見湖麵上一人淩波縱步,持劍而飛,在湛藍色的水麵上如同白鷗一般。

    時小千立定馬頭,問道:“你們可看見了?”

    眾人正要再看,卻沒有蹤影了。

    這時,雪和湖邊的水花又吹過來,又一行穿著青藍色雲裳的俠士踏水無痕,飛到眾人跟前。

    大家都看得呆了,左房龍躬身答禮道:“仙人,你們為何到此?”

    這眼前的有三個人,一個穿青藍色雲裳,頭係兩支丫鬢的,開口說道:“我等不是仙人,我乃洗劍池主大弟子藝文,幾位施主因何到此?”

    左房龍隨後應道:“隻是關乎柳莊一事,緣與你家仙師有關,因此特來此地調查。”

    藝文左手邊一個穿的稍微淡色點的弟子,隻見她細發披落,後麵一把頭發用紅繩紮著,兩邊發絲垂落,看起來乖巧動人,雙手合攏說道:“各位俠士,實不相瞞,我等也是奉家師之命,來此冰湖專候諸位好漢,因他說今天有幾個英雄為「柳莊一案」而來,要我們作起輕功,告訴幾位少俠,讓他們迴去,隻因我家仙師說了,他與柳莊案並無關係,旦請大人不要打擾我家仙師修煉。”

    耶律如煙納悶地對左房龍耳語道:“這幾個仙童好生了得,還不曾認識你,就已經知道你是官府大人,而且還提前告訴他們,在這等你,可見他家仙師虛懷若穀,絕非常人。”

    時小千聽得耶律如煙說這番話,嘴上輕蔑一笑,說道:“這哪裏有本事,在我看來,那仙師肯定是怕了咱們,不敢露頭了也,就像這湖水下麵的烏龜,縮在水底去咯!”

    哈哈哈哈,一陣放聲大笑。

    藝文右手邊的一個徒弟躬身答禮說道:“還望各位少俠,不要侮辱我家仙師。”

    正說著,雪山上,飛來三個黑影,各戴著鬥笠,穿著黑布麻衫,跳了出來。

    為首的一個被鬥笠上的黑色垂巾遮住麵孔,但左房龍他們永遠不會忘記這把劍——劍柄如柳葉一般的長劍,此時,她已抵住藝文的喉嚨。

    “不想死的,請告訴我你家主人何在,不然一劍殺了你!”

    鬥笠者站立在朔風上,若隱若現地能夠看出持劍人——那宛如白雪一般的麵龐。

    時小千對左房龍耳語說道:“這小姑娘長得真好看!”

    “莫要耍笑。”

    左房龍狠狠地給時小千肋下一個肘擊。

    這藝文依舊平靜,看樣子他已看淡這一切,哪怕他會死在這劍下,他也如同冰霜一樣,冷漠地不發一言。

    背後的兩個黑影立在持劍人的身後,一股無名大風吹來,吹掉了其中一個人的鬥笠!眾人看過去,隻見一個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你!段四娘!你這人好生狠毒,差點要了我的命!”左房龍大叫一聲,心裏迴想起那一根銀針鑽進骨髓的痛,那是很難忘卻的記憶。

    他一下抽出刀刃,把這刀刃迎麵向「半步銀針」段四娘刺去,這下倒好!無形中的平衡的天平向藝文一邊傾斜,不知不覺中左房龍的這一次拔刀,可以說幫了藝文很大的忙,甚至可以毫不吝嗇地說,左房龍變成了挺身而出的人。

    段四娘站在風裏,對著逆風,“嗖”地一聲從窄袖刺出三針,都是巴掌長的飛針,吃一塹長一智,左房龍虎軀一閃,這銀針像尖刀一樣紮進白雪之中。

    拿柳眉劍的柳長風見左房龍從雪地裏舉刀劈來,她把劍身一轉,用柔勁旋劍圍繞著銀虎刀,作起一招,喚作「覓柳尋花」扣住左房龍,左房龍瞪著眼睛把不得一刀就殺了段四娘,還有眼前這個麵如雪白的柳長風。

    左房龍作起一招,叫做「虎躍天澗」,縱起輕功,把力貫透刀身,舉刀向柳長風眉間砍去。

    這柳長風當然也不是吃素的,柳家劍法雖不能獨步天下,也是天下聞名,隻見柳長風把柳身稍移,這刀從她臂邊劃過,一刀砍在這雪地當中,濺起的雪花鋪滿了兩人的肩膀,她找到機會,換手按住柳葉劍柄,這時候左房龍的腰弓著,刀砍飛雪,臉正朝著柳劍方向,柳長風拿起劍當頭就是一刺!

    左房龍眼睛裏看見一把寒光四射的劍刃刺來,把臉一偏,這劍刃正巧從他頰邊飛過,差點刺中他的麵門,兩人武藝不分上下,一個剛猛,一個巧勁,打了許多迴合不分上下。

    “少歇!”

    天際傳來一陣沁入心扉的琴律,仿佛天外之音,眾人把眼看道,隻見碧空之中飛來一人,隻見:

    天藍笛雀袍裳,素色澤鳥腰巾。披發似仙人,逍遙如盤雲。冰湖川上修陣真神,大雪山下洗劍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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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洗劍池主穿著一件偌大的袍裳,後來拖墜著數條青絲,宛如仙風道骨。

    眼前的洗劍池主大概二十三四年紀,麵如薄霜,發如柳絲,躍到眾人麵前,向大家問禮。

    好一個美男子!

    大雪飛揚,這雪花飄飄下在眾人頭上。

    左房龍和柳長風止住刀劍,跳出圈外,看了看眼前這個仙逸道風的真人,柳長風真的沒有想過,眼前這個貌如玉璧的人——竟和當年屠殺自己莊上四十九口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柳長風一迴想自己三年前柳莊血案,心裏不住地疼痛,這段舊殤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每逢黑夜,她就能想起親人被仇家所殺的一幕幕,鮮血,殺戮,還有被刀砍斷筋骨的親人,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般,又怎麽讓人不恨?

    茫茫大雪鋪天蓋地吹了過來,柳葉劍塗滿了白絮,柳長風眼裏都是仇恨,尤其是看見這個人,若不是當年江湖人稱「段鐵拳」段無涯死命救她迴來,恐怕再也沒有人替柳莊四十九口冤魂複仇了。

    風接著一吹,又是淩冽的寒風,吹得讓思緒無處安放。

    “洗劍池主,拿命來!”

    柳長風一聲急劍,向洗劍池主的翩翩柳發刺去,洗劍池主輕輕用指尖一擋,玉指從滲出絲絲血花,滴落在白雪上,就像盛開的梅花一樣淒美。

    弟子們一見,從腰間拔出長劍,各自一邊,對準了柳長風。

    “洗劍池主,你殺我一家四十九口人命,今天,血債血償,你必須要死!”

    怒火在柳長風眼眸中翻滾,夾著淚珠,她恨不得立馬殺了眼前的洗劍池主。

    “我知道你為何而來,但本道與你莊上命案並無關係。”

    洗劍池主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好像飄在雪上的塵埃一樣,這麽輕,這麽無傷。

    可誰又能勸解這個早已迷失心性的人?

    沒辦法,洗劍池主把抵劍的手放下,那把劍在狂風中亂舞,眼看就要紮進他的身體。

    藝文把長劍一隔,把柳葉劍甩開,這柳長風吃跌不住,掉在雪地裏,眼裏都含著淚珠。

    她第一次感覺自己多麽無能為力。

    “你這廝什麽鳥人?我家仙師千年修道的真仙,曆經多少生離死別,哀愁苦難才得道成仙,因何要幹涉你莊之事?你莊上有金珠寶貝不成?有絕世武功不成?”藝文持著劍指著倒在雪上的柳長風,劍刃上直指她的麵門。

    “藝文,不要這樣,柳姑娘也是為莊上人命而來,把劍放下。”洗劍池主全然不顧剛才柳長風差點要了他的命,還依舊超然脫俗地說出這麽一番話,可見的確不簡單。

    “對嘛,別動怒。”時小千尷尬地勸道。

    洗劍池主的手上流滿了血,看著碧空翻轉的陰雲,悲情地說道:“大漠空寂遠,禪心永無邊,一經一念誦,隻有心相知。”

    說罷,雙手合十,這血就不流了,還退了迴去,又露出一張纖纖玉手出來,手指上沒有半點血跡,雖然他斯文,但他絕對不柔弱。

    眾人看了,目瞪口呆,這洗劍池主還會這自愈的法術,著實厲害。

    左房龍又要和段四娘決鬥,洗劍池主把手指一指,天降一道冰山隔住兩人,令其死心,左房龍說道:“仙師,你做什麽?快放我過去,讓我殺了她!”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你殺了她,明日她的親人又找你尋仇,江湖殺戮未止,都是仇恨造成的。”洗劍池主騰空而起,三個弟子立在身後,騰雲而飛。

    隻見洗劍池主說道:“柳長風,舊時之案,並非本道之罪,而是有人假扮本道之相,嫁禍於人,若你想找出真相,你就去萬月山莊吧,那裏能找迴你想知道的東西。”

    柳長風趴在雪地裏,惡狠狠地罵道:“你這賊廝,我憑什麽信你!”

    洗劍池主說道:“本道曆劫多年,江湖人盡皆知,就連白雲觀的貞雲大師也是我的好友,若你不信,可以問他,再說,本道隱於冰湖之中,常年不出,和弟子們打坐修煉,他們也是見證。”

    三個弟子微微點頭,藝文罵道:“你這潑賊,我不追究你汙蔑我師父就算了,你還想殺了我家仙師?若你再不走,我一劍殺了你!”他正要動手,被洗劍池主喝止。

    這時柳長風才大夢初醒,自己一直追查的殺人兇手,又怎麽可能是眼前這個人?論武功,她是無論如何也奈何不了洗劍池主的,可他竟然沒有反抗,也從中看出,他根本不需要做出殺人滅口,這種十分低劣的事,哪怕隻是一招,柳莊就化為齏粉了,又何必用刀殺人?

    她擦了擦眼前的眼淚,收起那顆複仇的心,左房龍也把刀插迴刀鞘,似乎也被洗劍池主說動了心,不然憑他的脾氣,至死也不可能放過段四娘的。

    “哦嗬,你不殺我了?”段四娘輕蔑一笑。

    左房龍沉靜地說道:“也許真仙說得沒有錯,我殺了你又有什麽用呢?隻是又為這江湖多加一筆血海深仇罷了。”

    時小千自覺奇怪,對著耶律如煙和阿彌說道:“左大俠今天好奇怪,怎麽他也會說出這麽禪性的話語來?”

    耶律如煙也收了劍,看著倒映的蔚藍色的冰湖倒影,說道:“是麽?時兄弟,你可以算算,自打我們從泰州到這,手上沾了多少血,這難道還少麽?左兄弟這一份感慨,不正正是我們每個人應該反思的嗎?這殺死的人,死去的魂靈,多少有不該死的,難道你還不清楚?”

    時小千疑問地說道:“這就是江湖,江湖中人,身不由己,我等不曾像他快活,自以為看透了紅塵俗世,才說出這話語,可這裏的人,哪一位不是江湖中人?江湖的事,剪不斷理還亂,這人又不是我自願想殺的,你們一個個好虛偽,殺人之時,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殺了許多人以後,就說什麽「反思」一類的話,裝什麽清高?!”

    說起來,真是讓人又悲又氣。

    左房龍無奈地歎了一聲,說聲:“時兄弟,你說的對,我們都是江湖中人,免不了殺戮,罷了罷了,還是重迴紅塵吧。”

    阿彌也說道:“時兄弟說得對,在江湖一天,就有一天的江湖規矩,莫要憂愁了,我們在這裏,哪怕唉聲歎氣,把枯樹上的落葉都歎下來,都無濟於事。”

    四人微微點頭。

    “你們走吧,我們不要再見了,我怕再見到你們,下一次就忍不住拔刀了。”左房龍對戴著鬥笠的人說道。

    柳長風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但是另外一個人,他稍稍把鬥笠拉了起來,用一種懷疑的口吻說道:“你拔刀之時,我也會拚了性命的。”

    這人身高八尺,手上戴著兩隻鐵手,穿著一身黑袍,即使這樣,也能夠看出他的眼眸英氣。

    “段兄?”左房龍好像似曾相識。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一聲,他也認識左房龍。

    左房龍又問道:“你莫非就是江湖人稱「段鐵拳」的段無涯?”

    那人在大雪中大笑一聲:“哈哈哈哈!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

    左房龍激動地熱淚都出來了,他不顧段四娘曾經傷過他,跑過大雪,抱住了眼前的黑衣者——段無涯。

    “段兄,你多年前去了哪裏?害我想你好苦好苦。”左房龍擦掉險成冰珠的眼淚。

    “不瞞你說,你我一別,大約在六年前,那時你剛入刑捕司,還是個普通的差役,正值青春年少,想不到六年未見,你已被風霜摧殘地不成樣子。”左房龍接著說道。

    段無涯說道:“唉,往事休提,若不是當年我一時衝動,在春宮樓錯手殺了江南貪官,被沈相怪罪,導致浪跡天涯,也不會因此結識柳姑娘和四娘。”

    左房龍說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還是前人舊詩說得好,自泰州一別,我倆已整整六年未見,可惜這裏沒有酒家,不然,我當與段兄喝上三大碗美酒,一發吐露這心中苦悶啊!”

    段兄歎了口氣,說道:“令尊可好?”

    左房龍不住地歎息。

    看到左房龍這般憂愁,段無涯才想起原來三年前麥田一事,故而不再問了。

    段無涯問柳長風說道:“柳姑娘,我們不是還有些酒嗎?且借我些。”

    柳長風聽罷,把腰間鼓鼓的水囊扔給段無涯,抱著柳劍坐在一塊山石上,獨自看著這陰沉的天空。

    “左兄,我這酒有毒,你敢喝麽?”段無涯說道。

    “毒死我罷了,有什麽不敢喝?”左房龍慷慨說道。

    哈哈哈哈哈!兩個人朝天大笑!

    這放肆的笑,屬於刀劍下的江湖。

    兩人久別重逢,自然開懷痛飲。飲不多時,天邊飛來一隻白鴿,那白鴿震著雙翅,撲一聲落到左房龍跟前。

    左房龍從白鴿的小爪跟前摸出一張紙條,上麵一封急信,是賀一鳴大人從泰州飛鴿傳書送來的,他一手送開白鴿,這白鴿又振翅一飛走了,迎著大雪看著書信,說是讓他急迴泰州,有事商酌。

    段無涯看了左房龍的默然,心想有事,於是說道:“左兄有事?”

    左房龍說道:“嗯,段兄,我有急事,需迴泰州一趟,你呢?有什麽打算?”

    段無涯說道:“巧了,我們也正要去泰州。”

    左房龍思索道:“這洗劍池主不是叫你們去萬月山莊尋人嗎?為何這下又要去泰州?”

    段無涯笑了笑,說道:“隻因四娘一個幹爹過世,她要迴去,安葬了她幹爹以後,再陪柳姑娘上路。”

    左房龍又問道:“你是如何結識這柳姑娘的?”

    段無涯歎了口氣說道:“這說來話長了,到了泰州再見的時候,尋個酒肆,再好好說說這前塵往事。”

    “好,段兄,泰州不見不散。”

    “左兄,一路保重。”

    兩人在雪上告別,自然依依不舍,可相聚總歸離別,這是人之常情,左房龍將賀一鳴速迴泰州的急書,告訴給時小千他們,眾人又駕著馬,消失在茫茫紅塵之中,泰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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