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沒想到她的第一反應,竟會是這個。它想了想,對歸靜妍道:“我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於此,也早已習慣了。你走後,我不過是恢複原來的日子而已,沒什麽寂寞不寂寞的。”


    光幕之中,度北書和歸南琴皆被大雨打濕,歸靜妍靜靜看著他們,終歸是思念占據了心中所有的思緒,她鄭重對天道點頭,道:“如此,就請你讓我迴去吧。”


    在家鄉,她早沒了親人,而在這裏,還有很多人記著她。


    又垂眸細思,道:“如果將來,你覺得孤單的話,可以來找我。”


    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提議,天道雖不認為會成真,但也並未拂了她的好意:“好。”


    耀眼的光芒籠罩歸靜妍的魂魄,雷音在光中纏繞。天道帶著她飛至距離大地最近的天空,此時空中黑雲彌補,雷光閃爍,黑夜如同被閃電天雷劃出道道口子,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天道光團閃動,震耳欲聾的天雷裹挾著一道無比閃耀的火光降下,歸靜妍緩緩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她隕落之後,已經沒了肉身。天道能知萬物,在歸靜妍的記憶中,它曾看到歸靜妍最喜歡的,是家鄉的桃花。於是,這一世,天道讓她成了玄黃世界的第一棵桃樹,一個桃妖。


    歸靜妍再度出生,記憶在天雷轟鳴中消散,隻留下最後心念的聲音:“師父......父親......”被度北書和歸南琴捕捉,也讓他們二人生出無限震驚和希望。


    瞬間,同一道飄渺的聲音在他們心中響起:“歸靜妍,我還給你們了。”


    這就是歸靜妍能夠轉世的原因。她為玄黃世界的犧牲讓人銘記,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卻又是強大的,聚沙成塔、積水成淵,以至為歸靜妍創造了新的規則。


    歸靜妍離開之後,天道又開始重複孤身一人的日子,它捕捉世界的漏洞引導人們填補,平衡各方勢力,關注況暮的動向,駕輕就熟、枯燥卻平靜。


    它也以為,自己並無所謂,歸靜妍於它而言,不過是個功勞大一些的異界魂魄而已。


    可當它再一次對世間感情感到困惑,下意識想找身邊那個安靜陪伴著的人詢問的時候,卻隻看到了空洞虛無。


    天道愣愣地轉動身體,這裏,竟然隻有它自己。


    突然間,它想起來了。原來,歸靜妍走後,已經不會再有人為它的困惑而娓娓道來了,這片空間,又隻剩下了它一個。


    這一刻,天道深刻體會到了歸靜妍口中的寂寞是什麽。是熱鬧後的寥落,是陪伴過後的離去。孤獨撲麵而來,讓這個小小的天道,不知所措。


    這算什麽?天道恨恨地想,它身為天道,乃天地之主,乃主宰玄黃世界的意識,怎能因此思念人類呢?


    可是感情一旦滋生,是無法抑製的。天道控製不住地打開光幕,畫麵中,是一棵已經長大半人高的小小桃樹苗。


    度北書在歸靜妍隕落後加入醫穀創立劍峰,衡清舒被他帶到醫穀,成了醫穀劍脈的大師姐。


    此時,她正蹲在小樹苗麵前,邊為她澆上靈泉,邊理正樹枝生長的方向,嘴裏苦惱抱怨著:“我說小師妹呀,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明明我對你鹿師兄的心意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為何他還是什麽都不懂?他這醫脈大師兄、未來醫穀穀主,別是個傻的吧?”


    小樹苗還不能說話,但已經有了些微的意識。它將樹葉伸到衡清舒的手心輕撓,安慰著大師姐。


    又天真又善良的模樣讓衡清舒歎息,抱怨也變成了氣話:“還是小師妹對我好,還知道安慰師姐。哼,鹿元良要是再不動心,師姐以後就和小師妹過!”


    小樹苗被栽植在藥園靈氣最盛、最中心的地方,微風拂來,吹出清越的沙沙聲。小樹苗緩緩迎風而動,傳達著它的好心情。


    也許是五百年虛無之地的生活,讓歸靜妍有了改變,如今度春華的溫柔和耐心,竟有了昔日對待天道的樣子。


    這讓它驚訝又想念,天道不由心馳神往,想再次去往歸靜妍的身邊。


    心隨意動,它的身上分出一團極小的光芒,乘著風落下天空,落在了樹苗的身邊。


    瀟瀟細雨之中,一株青竹抽芽生長,一根竹葉從它身上長了出來。小青竹環顧四周,靈植靈藥皆被種在遠處,它的身邊唯有一棵樹苗鬱鬱蔥蔥。


    它高興極了,對小樹苗打招唿:“你好,我叫三七。”


    小樹苗也很高興,第一次發出了聲音,被風帶到青竹身邊:“春華,春華......”


    這一世,她叫度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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