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雪原,那雪沒有白的耀眼,卻有一種灰蒙蒙的感覺,就好像天黑之前黃昏的天空,又好比天快亮之前天空的魚肚白,帶點髒兮兮的不潔之感。

    不過感覺更深刻的是,那種體積,雪原的無邊無際的碩大的存在,那種輕盈卻無處不在的壓力,帶著魔魅的氣息,給人絲絲不安。

    那種無處不在的龐大,仿佛宇宙洪荒,都在你心上,暮靄沉沉,壓將上來,壓榨出你的小來。

    自我的存在甚至唿吸都變得如此艱難,因為那種渺小,心底泛起恐懼,還有,一種冰冷的觸感,蔓延進骨髓。

    視線的盡頭,高暉在雪地上站著,嘴角一縷血絲。那麽好看的樣子,鮮血淋漓的樣子,文暉看著他,膽戰心驚,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高暉,你怎麽了?你流血了。

    高暉說:這不是我的血,是媽媽的血,是那個人打的。

    哥,我好怕他。

    那樣哀傷的眼神。文暉覺得心裏難過到極點。

    文暉試圖安撫他。我和你換個地方住,好不好?我膽子比你大,我不怕那個人,他如果打我,他如果打媽媽,我就去找警察叔叔幫忙。

    高暉,你知道警察叔叔嗎?他們專門抓壞人的。

    可是,媽媽不讓我找警察。

    如果你不想呆在家裏了,就來我這裏吧,跟我住在一起吧。

    他們會發現的。會發現我逃走了。他們會把我再抓迴去。媽媽會不高興。

    那我就換你去高家住著。他們以為我是你啊。等你想迴高家了,我們再換迴來,好不好。

    好啊。

    高暉看著他,一點點往後退,一點點露出笑容,嘴裏喊著他:哥,你來啊,哥,你來啊。

    可是,文暉知道,雪原視線的盡頭,是斷崖,他想製止高暉,可是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感,使他無法挪動腳步,好像有千斤重擔縛住了他的腳步。

    他感覺四周的雪,無限龐大的雪,增加了這種壓迫感。

    他眼睜睜看著高暉身體向後,張開雙臂,向後倒下。

    文暉大喊一聲,醒了過來。

    文暉滿頭大汗,他的喊叫聲驚動了同宿舍的室友,可是,總比那種沉溺於夢境無法脫身的情況,要好些。

    自從古北遇刺,文暉又開始做噩夢,已經三天了,每日裏,依然看見的是高暉,可是,之前那種見到他時的平和的心境,想要與他一直呆在一起的心境,慢慢被一種焦慮所取代,一種更深切的牽掛在拉扯著他,使他最後總能不顧一切,試圖擺脫夢裏與高暉一起沉淪的困境,使他總能在心智迷失的瞬間醒過來。

    他心裏知道,那個他惦念的人,那個能將他從夢境裏拉迴來的人,就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他曾經以為無所不能,可以在任何時候罩著他的人。

    他看了看腕表,離下午七點鍾還有六個小時,六個小時之後,他就可以跟古北打電話。可是,大家共用電話,真的好討厭,因為不能說太久話。

    他覺得時間像橡皮糖一樣,被無限拉長了,每分每秒,都是那麽難熬。軍訓也變得如此讓人討厭。

    下午練軍姿的時候,照例的在大太陽底下,一站連續三個小時,一動不動,有女生照例暈倒,被送去急救了。文暉心神一動,訓練的時候,一個明顯違規的動作,使他腿部韌帶拉傷,連帶著輕微骨折,他去找教官和班主任請假的時候,腳踝處腫的像個饅頭,他也被遣送迴家接受治療。

    他讓學校的人,把他送到古北住的醫院,辦理好住院手續,然後通知他媽媽來醫院。柳懷珍大吃一驚,看著他已經打好石膏的腿,傷心得好像他得了絕症一般。

    文暉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母親,讓他相信晚上在醫院,他自己可以獨自料理自己,除了腳上打了石膏。他母親終於迴家,答應第二天再來看他。

    當他拄著拐杖,拖著打著石膏的左腳,出現在古北病房的時候,古北覺得他簡直比自己傷勢還重。文暉道:“其實沒事,是我要求醫生給我打石膏的,這樣,等我好了,軍訓就結束了。”

    古北為他如此態度對待軍訓,十分痛心,狠狠地斥責了他一頓,可是說到最後,又眉開眼笑,因為想著文暉為了照看著他的一顆心,十分開心。

    住了一天,文暉跟醫院鬧著要換病房,一定要搬到古北病房裏來,古北病房是加護病房,有專門的警方陪護人員,醫院自然不敢給他換,最後古北出麵說情,才算讓他搬進來。好在兩個人住的都是外科。

    柳懷珍來探視的時候,看到這兩個人住在一個病房,隻覺得無法理喻,不過知道古北被人刺傷,又十分擔心。

    她說:“是不是因為小暉的案子呢?”

    她的一句話,忽然間好像給了古北一個方向,是啊,有可能是最近手頭的案子,也許他的偵查已經讓對方感覺到了威脅。丁大奎的案子,高暉的車禍案子,如果不是古北堅持,警方早就已經按完結案件處理,如果除掉他,恐怕再沒人追查這個案子了。

    是這個樣子嗎?因為,他追查的方向是對的,兇手在暗處,開始瑟瑟發抖,終於沉不住氣,想要斬斷他這隻尋骨覓蹤的手嗎?

    文暉一聽他母親的話,十分緊張,道:“那怎麽辦?他會不會第二次害你?你們什麽時候能抓到兇手啊?”

    他對警方的辦案能力大肆躂茷了一番,用詞刻薄,簡直讓同為警察的古北氣憤填膺。

    文暉道:“你們這些警察,真的都是飯桶!死了幾個人了,竟然還沒抓到真兇。現在,兇手都開始對著你了!”

    古北訕訕地道:“刺殺我的兇手,也不一定是這兩件案子引起的,我辦過那麽多案子的。”

    文暉道:“那你還是別幹警察了,多危險!”

    古北道:“那不幹警察,不也會被壞人盯上。”

    文暉道:“幹脆我來幫你破案得了!”

    古北愣了一下,想起他的勾股定律,慢吞吞道:“也不是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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