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突然起來的轉折,秦椒本人也驚多過喜,滿臉問號。


    主廚一攤手:“那句中國話是怎麽說的?矮子裏麵選最高的那個。”


    “她怎麽可能是最好的?她隻是個女人!”劉大衛失聲叫道,“我不明白,也不能接受!”


    老板也同樣不明白。


    在他看來,兩個人的蛋炒飯味道都挺好吃。好吧,也許秦椒的更美味,但劉大衛的蛋炒飯才是對滿漢樓傳統的完美複刻。


    何況,熱灶前的溫度高達攝氏50以上,廚師要一直站在那裏勞動,從上午11點到下午2點,再從下午5點到晚上10點。外加各種突發事故,還要承受來自上司和顧客的精神壓力。


    這樣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男性尚且會崩潰,女性就更不合適了。


    他反對性別歧視,在後廚例外。


    不便直接和主廚唱反調,老板隻能友好提醒秦椒,“想想老魏,你一定不希望……”


    “我不是老魏!”秦椒趕緊深鞠一躬,把煮熟的鴨子按迴鍋裏,“謝謝,我一定珍惜這個機會。”


    劉大衛抓住主廚胳膊,半是乞求,半是質問:“我的蛋炒飯從工序到出品沒有任何問題,速度也比她快。請嚐一嚐,嚐過你就知道我才是最好的!”


    “她比你多花了八秒鍾,知道原因嗎?”


    劉大衛愣住了。


    主廚甩開他的手,憐憫地搖搖頭:“蠢貨,去摸摸你的盤子,再摸摸她的。”


    其他人未及反應,頭灶廚師握拳一砸掌心:“是這樣沒錯,五個人裏隻有chilli預熱了餐盤!”


    “垃圾隻配進垃圾桶!”主廚指著劉大衛那盤蛋炒飯說,“熱盤盛熱菜,這是學徒進廚房的第一課!”


    他朝劉大衛等四人怒吼:“謝天謝地,你們真幸運!這幾盤令人作嘔的東西不是要端給顧客的。否則我會親手把你們的豬腦袋擰下來,送給蘇格蘭人踢足球!”


    劉大衛摸著秦椒的餐盤,一臉不可置信。


    熱菜熱盤是後廚鐵律。每次出菜前,負責打雜的幫廚會把餐盤從高溫消毒櫃中取出。九十度的熱盤,確保菜肴直到上桌都是熱氣騰騰,口感如初。


    “這不是我的錯!”意識到這一點後,劉大衛把怒火轉向離他最近的幫廚,“你長的是豬腦啊,提前把盤子擺出來?臭娘們兒進廚房就會壞事!”


    “不會人話還說個錘子!”秦椒一勺子敲在鍋邊,示意那個香港女孩躲到自己身後,“看不起女人是吧?那你倒是先贏過女人呀。贏又贏不了,隻會搞嘴炮,信不信我告你性別歧視!”


    劉大衛鐵青著臉向主廚申請重賽。其他幾人紛紛附和,說餐盤預熱是幫廚的工作。平時熱灶廚師隻負責炒菜,連食材都由他人切配陳列,更不需要考慮這種細微末節。他們平時習慣了明確分工,這次亦然。


    也有人懷疑地看向秦椒:“chilli是怎麽做到的?難道用了中國戲法?”


    秦椒笑了:“熱個盤子而已,沒人伺候還能是世界末日?自己拿著用火燎個幾秒鍾就行。”


    眾人迴想才恍然:在他們被華麗大翻勺吸引住目光時,秦椒的另一隻手可沒有閑著。


    “在家做飯時習慣了。我爸和我媽,還有我奶奶都是這樣。”


    “這就是廚師。”主廚一錘定音,“任何情況都不應該影響你們出菜的味道,明白?”


    其他幾人表示自己輸得心服口服。劉大衛神色訕訕的,也過來恭喜秦椒:“真好,你們女的就是天生心細想得多。”


    秦椒笑嘻嘻迴答:“別泄氣,你們男的可以通過後天努力來彌補。”


    這天晚上,她生平第一次係上熱灶廚師專用的長圍裙,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可喜晚間顧客點菜大多精致,需要三灶做的不過是些炒飯、炒粉和風味小炒,都是她學過也練過的。頭灶、二灶和打荷都多有關照,主廚又盯她盯得特別緊,稍有差錯就罵聲滾滾,她想不及時修正都不行。


    幾個鍾頭站下來,汗水濕透廚師服,雙眼被熏得發紅,手臂和腰都酸酸脹脹,內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是升職加薪的一小步,也是朝夢想邁進的一大步!”


    把這句話寫進日記時,秦椒忘了世界上有個成語叫“樂極生悲”。


    第二天,離滿漢樓開店還有半小時,那個香港女孩跑過來,一臉興奮地說後門有人找她。


    “好靚仔!兩個!”


    秦椒有些怔愣。來英兩年,她的生活就是後廚和員工宿舍兩點一線。別說靚仔,滿漢樓之外的活人都不認識幾個。


    見到來人,她更覺莫名其妙。


    紅毛靚仔長了張快活明亮的好麵孔,一見麵就熱情洋溢地張開雙臂:“別擔心,親愛的。你的麻煩很快就能解決。”


    下一秒他的熱情就被扼殺了。


    “別這樣,她是個中國女孩。”頎長身影朝前一步,把他手臂朝下拍,“給她你的名片,握手也可以。”


    “抱歉,我隻是想緩解她的緊張情緒。”


    “如你所願,她現在更緊張了。”


    紅毛靚仔好脾氣地笑笑,從善如流地遞上名片。他自稱是“全英職業病關懷慈善基金會”的社工,秦椒如不介意,可以像朋友那樣稱唿他為伯尼。


    又指著黑發靚仔介紹說,這是他的朋友傅亞瑟,“你們中國人!”


    以上發言,都是他先微笑著說完一通英語,再由一旁的傅亞瑟進行中文翻譯。譯到最後一句傅亞瑟頓了頓,直接省略。


    有意思。昨天是莫得感情的導診機器人,今天是莫得感情的翻譯機器人。


    剛才他一開口,秦椒就認出了這閃著金屬光芒的播音腔。


    果然人如其聲,自帶冷氣,遠不如他的英國朋友平易近人。不過無所謂,隻要五官足夠英俊,氣宇足夠軒昂,冷漠寡言就成了斯文矜貴,麵無表情也不能叫麵癱,要叫高嶺之花!


    秦椒雙眼一彎,揚起海外遇同胞的燦爛笑臉:“帥哥你好,你是哪裏人呀?”


    “你好。”對方對問題避而不答,隻迴複了一個禮節性微笑,標準、嫻熟又漫不經心。


    秦椒抽了抽嘴角。


    這感覺,可不就是炒菜出鍋偏用冷盤子盛了。還沒端上桌,一丁點兒熱氣就被風吹散。再好的菜,也不是那個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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