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天,和林風……就是和我男朋友一起,還有lucy,去處理了你們父親的後事了。他死得……很慘,外表看不太出來,就是整個人很瘦,但醫生說,幾乎所有的器官都嚴重衰竭了,最後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死因,反正任何一項都足以讓他去閻王爺那裏報道了。而且死不瞑目,殯儀館的人說,眼睛蓋不上去,蓋了好幾次,最後直接推進去火化了。”


    許輕舟覺得後腦勺像是有小小的電流在跳。


    是許落的意識嗎?


    落落,你聽到爸爸死得那麽慘,應該會很開心的,對不對?


    許輕舟露出一個笑來,但他在視頻裏看到了許落的那張臉,那個笑容很勉強。


    “總之,人已經走了。”金曜曜頓了頓,又繼續道,“段之恆為了許落落簽了合同,結果臨出門前,karry給許落打了抑製劑——當時許落住院的時候,醫生有提醒過我們,說他可能有抑製劑成癮的問題,胳膊上有很多針孔,但我們一直沒注意,因為許落落他,一直,一直沒和我們說,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但在走出派出所的時候,許落他,可能是長時間的心理疾病,加上抑製劑的致幻作用,就,就跳河了,段之恆沒拉住,等他下去找的時候,已經,已經找不到人了……”


    許輕舟這才把所有事情都串起來。


    李清河所謂的從天上掉下來,實際上是許落從橋上跳了下來,剛好落到了他的船裏,那段之恆在原地找,自然是找不到許落了。


    “表哥他這兩天,狀態很差,他覺得許落落的死和他有關係,因為許落跳下去的時候,他腦子宕機了,站在原地好久都動不了,他以為,許落是被水衝走了……他在水裏泡了一天,等我們去找他的時候,已經暈過去了,帶迴來醒了以後我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好在段氏裏麵還有lucy姐,不然全完蛋了。”金曜曜聲音有些哽咽,“還,還好你沒死,許落落,雖然表哥他,有時候真的很可惡,但他真的蠻可憐的,他現在聽到水聲就會條件反射地抖,許落落,怎麽辦啊……”


    許輕舟能感受到身體的異樣,一股難以名狀地悲傷感湧了上來,但淺淺地卡在喉嚨處,讓他覺得很難受。


    他閉上眼睛,試圖找迴以前交換意識的那種懸浮感,可是摸索了好久都不得要領,最後睜開了眼睛。


    “還是不行。”許輕舟低聲說道,語氣裏全是沮喪,“我知道他有意識,但他現在,可能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或者說一直以來想死的願望達成了,才一直不出來。”


    “那怎麽辦啊?”金曜曜終於憋不住,哭了,“我要怎麽和我哥交代啊,我後悔了,我發誓以後不和我哥搶許落落了,老天爺快點讓你們倆好好在一起吧嗚嗚嗚……”


    “不準哭!”許輕舟深唿吸一口氣,“你現在一個人麽?你給我個地址,我來找你一趟,麵對麵商量吧。”


    “我覺得還是你們來我這兒吧。”李清河湊過來說道,“外麵不安全。”


    “你這是受了什麽傷嗎?”


    “很嚴重的傷。”李清河掀開衣擺,那邊金曜曜恨不得伸過手來捂住許落眼睛。


    但兩個人都看到了,李清河身體上蜿蜒猙獰的傷疤。


    “我靠……”許輕舟扭頭對金曜曜道,“外麵不安全,還是你過來吧,這邊風景可美了。”


    “嗯,那我得找個借口,最近挺緊張的……”金曜曜眼睛一亮,“啊,就說我帶球跑了!真不錯,我們倆一個死遁一個帶球跑,狗血文標配啊!”


    “也挺好。”許輕舟感慨道,“如果我弟弟和段之恆談戀愛要吃那麽多苦,那我覺得還不如不談了……呢。”


    許輕舟忽然意識到,當他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時,他才真正被悲傷吞噬了。


    眼淚就和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外冒個不停,他哭到唿吸都困難。


    “落落,落落,哥哥不說混賬話了,你別哭了,哥哥要被你整窒息了。”


    第49章 圖片


    來通報的人遲遲不敢進門,最後還是把林風遙拉到門外:“林先生,我們已經把河床都翻個底朝天了,這條河是人工河,流向也很單一,不可能……不可能找不到屍體的,會不會是段總搞錯了啊?”


    林風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已經明白了,並把錢打到了對方卡上:“把搜索的人都遣散了,錢不夠再找我要,這件事不能傳出去,明白了麽?”


    那人忙不迭地點頭,走出去兩步,又迴過頭來:“林先生啊,我是覺得吧,這人,不會莫名其妙消失的,估計是有人救起來了,又沒聯係上,讓段總問問附近的。監獄那塊啊,也是有人在住的,就是比較少。”


    “行,這事我會轉告他的,你先迴去吧,這兩天也辛苦了。”


    林風遙嘴上掛著笑,笑意卻到不了眼底。


    事實上他們已經考慮過這個情況了,但許落既然是落水了,那大概率也是要就醫的,但他們查了附近二十多家醫院診所,就連那種農村裏的小作坊都查了個遍,都沒有找到絲毫關於許落的下落。後來幹脆也不找什麽醫院了,就是挨家挨戶地問,也沒問出任何名堂來。


    許落那個弟弟下的狠手,真的知道怎樣往人傷疤上戳最疼。


    林風遙歎了口氣,靠在牆上,環視了一眼屋內。


    這是段之恆給自己買的第一套房子,也是在這邊唯一的固定居所,但說實話,他來這裏的次數比去他公司辦公室的次數都少。


    房子的地段在許落原來的家附近,段之恆那時候的考慮是不想許落去一個他不太熟悉的環境;室內的家具很少,隻有幾件必需品,全是最簡約的款式,因為段之恆想要許落來決定家裏的內飾,不想太早下決定。


    但可笑的是,這房子買了不久以後,兩家的婚約就被取消了,原本客廳中間還有個裝飾用的玻璃茶幾,段之恆賊喜歡在那裏邊看電視邊吃飯,結果在婚約被毀的當晚,就被他砸了個稀爛,現在就隻剩個空架子。


    林風遙朝裏麵走去。


    原本是五百多平的大平層設計,有五個房間,段之恆把其中三個房間連了起來,相當於房子裏麵又套了間小的,住裏麵完全不用出門。


    當時他就覺得奇怪,感覺這房間就是為了囚禁誰而設計的。


    現在他知道了,就是為了囚禁段之恆他自己。


    林風遙擰了擰門把手:“開開門,你已經兩天沒出來了。”


    門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男人揉了揉因為缺覺而有些抽著疼的太陽穴,熟練地掏出了鑰匙,推門而入。


    入目的牆上貼滿了照片,從許落小時候開始,那時候的照片還比較少,等到許落十多歲起,照片就變得多起來了,但同樣的,視角也變得奇怪起來,幾乎沒有直視鏡頭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偷拍。


    段之恆以前的理由是,許落不喜歡拍照,總是抗拒,也不知道真假。


    投影儀放得歪歪扭扭的,播放的畫麵似乎在動,林風遙都不是很確定,因為畫麵上的許落隻保持著一個看電影的姿勢,手撐著腦袋,一動不動的。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段之恆身上。


    alpha狀態很差,等他和金曜曜趕到的時候,大概在水裏已經泡了好幾個鍾頭了,他不得不靠一針鎮定劑下去才把人拉進醫院,而在路上,放肆囂張的信息素也把金曜曜給放倒了,他隻能一個人陪護著對方,讓omega先迴家去等消息。


    現在的段之恆仍舊處於自我懷疑階段,不願意接受事實,於是讓自己沉浸在和許落有關的事物之中。


    林風遙走過去,摘下了他的耳機:“該吃飯了。”


    “不吃。”段之恆倒也迴答得很幹脆,伸手就把耳機給拽過來,“這你不能聽。”


    林風遙用腳指頭都能猜到裏麵在放什麽音頻:“你想餓死自己?”


    “我要是找不到許落,我也從橋上跳下去。”


    “你已經跳過了。”林風遙耐著性子和他掰扯,“跳不死的,河也不深。”


    “但人就是找不到了。”段之恆把頭往被窩裏一蒙,“落落他就是不想見我,我不該違背諾言出現在他麵前的,他認出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勁了。”


    幾個小時前金曜曜剛向他坦白了許落演技的事實——說實話他都沒覺得很意外,畢竟許落人也不傻,哪怕有抑鬱症也不至於被大傻子騙——林風遙深知他們倆之間的問題壓根就不是段之恆所想的不想見誰那麽簡單的事情,但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於是老媽子林風遙隻能學著幼兒園老師的語氣,給被窩裏的人順毛:“你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找人,是不是?”


    “我不吃飯,我要見許落,我不要吃飯,我要我家落落!”


    林風遙閉上眼,告訴自己,不生氣,生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那這樣行不行,你先看下手機,把工作上的一些問題處理了,好不好?”


    段氏名義上的股份給了karry,實權照樣掌握在段之恆手裏,他早就和lucy講好了後備方案,公司裏的人不能卷入到這場鬥爭當中來。


    更何況段氏說白了是他爹的江山,不能這麽隨隨便便拱手讓人。


    等待karry的,還有一份更大的驚喜呢。


    “我不幹,我要見許落!”


    林風遙沒憋住,直接給了段之恆一拳。


    “媽的,你敢打我。”


    “叫叫叫,你要見是麽,你給我見!”林風遙提著段之恆的後衣領,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把他拽到許落的照片牆前,“他媽的我就不信你這個樣子會招人喜歡了,許落看上你也是瞎了狗眼。”


    “……”段之恆沉默了一會,嘟噥了一句,“不能說我家落落是狗,你可以罵我是狗。”


    林風遙咬牙切齒地從牙縫中蹦出仨字:“你是狗。”


    段之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解鎖了手機。


    一連上網,消息就跟轟炸似的往裏衝,突突突跳個沒完,段之恆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切到了自己的個人號上。


    最頂上是段宜年發來的,最後一句是問他吃飯了沒有。


    lucy和金曜曜都沒說話。


    李陽焱給他發了張照片。


    段之恆就點進去了這條。


    “我得出門了。”


    “啊?”


    那邊林風遙還在給保姆發消息,讓人把飯菜都重新加熱一下,扭頭就看見段之恆起身,朝門外衝去。


    “你幹嘛去?”


    問話還飄在屋裏。


    人已經消失了。


    林風遙捂著胸口。


    這兩天得去查查甲狀腺了。


    -


    “你怎麽了,你說話呀?”


    李清河扶著麵前人,著急得整個人都在抖,信息素飄飄忽忽地就跑了出來。


    許輕舟心說他倒是想說話。


    剛和金曜曜通完電話,心裏也算是有點底,反正不管出了什麽事,有個人一起合計合計也挺好的。


    關鍵時刻還是小金子靠譜呀。


    李清河也和金曜曜說了幾句,也就一兩分鍾的時間,就有點神經質地說要掛斷電話,並且馬不停蹄地安排人去接金曜曜,說是等人來了之後再商量,緊接著就讓許輕舟先出去透透氣,他有些後續工作要處理。


    許輕舟嘴上答應著,心裏又好氣,就趴在門上看,隻見李清河十分仔細地刪除了所有他們上網過的記錄,又格式化了計算機,等一切工作完畢後,才如釋重負一般喘了口氣。


    許輕舟聯係他之前說的話,忍不住感慨道,這是有多害怕被人找到啊。


    至於嘛。


    但他轉念一想,好像他弟弟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可能真的要和李清河一樣來到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才能和姓段的徹底斬斷聯係,又一下子釋然了。


    結果剛一吹風,就打了個冷顫。


    其實剛才他就有些異樣的感覺了,後頸處的腺體一直火辣辣地疼,但他知道許落的腺體是醫學上的無用,不是許落幻想他是個alpha人格,就能產生醫學奇跡的,也就沒在意。


    ——隻是這會兒感覺越來越猛烈了。


    像是從那個小小的腺體開始,有千千萬萬隻螞蟻在身上爬過,啃噬齧咬著他身上每一寸肌膚,身體從內部開始發燙,手又冰涼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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