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疊圓桌環列正殿,總計千百餘座,毋有貴賤,不分高低。


    一疊置中央,內有陰陽日月,循環往複;外有星宿河漢,鬥轉拱衛。上繪青天繁星,下雕山川河流。一顆紅星越出其間,赤光照四方。設有一座,供有需者暢所欲言。


    二疊環四向,銘刻天地四象,繪製五行流轉。四方星次,宮主鎮獸,依次得座,總計十九,列座各異,留有圖文。危肅專供,閑散隨坐。聆聽其內,論談其外。


    三疊拱八方,繪人世百態,塑百獸萬靈。星宿弟子,混坐其間,不分專座,不分殊榮,不分高低,不分貴賤,不設限製,未有局限。左右各設,是為投選,匿名不報,以求公正。


    此間,是為九天議事大堂,名曰公民堂。


    何慕瑤站在“公民堂”的牌匾前,漫不經心地給初次參與大會的南辭笙和南辭琴介紹。在她們三人身邊,有弟子與師長已經陸陸續續地進入大堂,隨意找了個位子便入座。


    正如她所介紹的那般,整個議事堂大致分為三層,占地百頃有餘。最裏麵的小圓桌是給人發言用的;內圈第二層坐的宮主、十二星次以及四方和護宗神獸,此時隻有一兩位到場了。


    而最高最大的外圈第三層則是歸屬於弟子和擔任教師的二十八星宿們,層層疊疊的有好幾排,此刻零星地坐著不少人,一眼看過去還有不少熟麵孔。


    因為是初次參加這樣的大會,南辭笙和南辭琴難免有些緊張。南辭琴像個孩子一樣東看西摸,當她抬頭看向那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時,忍不住驚唿道:“師姐,為什麽議事大堂叫‘公民’啊?還有這全民大會又是什麽意思?”


    “這是我們九天宮的特殊之處。”領著姐妹倆入了大廳,何慕瑤介紹道:“‘公民’二字是‘公正民主’兩字各取其一。公正不多解釋,大致是說入了這大堂,無論什麽話題,人人都有同意與拒絕的權利,絕不偏袒或徇私。”


    “而民主則是‘全民當家做主’的意思。這裏的全民指的自然是九天宮上下全體成員,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宮主,還是新入門的弟子亦或者雜役,在公民堂裏都沒有區別,所有人享有參與宗門事務與管理以及自由發表意見的權利。”


    “所謂全民大會是九天宮內部級別最高的會議,五年開一次,九天宮所有人都要參與其中,集思廣益,廣開言路。會上有代表就未來的發展規劃進行詳述,而參會的人也有權提出自己的提案與建議,並以投票的方式進行表決。”


    “總得來說,就是所有事大家商量著來的意思。這樣好理解吧?”


    南辭琴和南辭笙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公正還算好理解,但民主的概念對她們來說還是有些複雜了。這也怪不得她們,畢竟無論是從九州的角度還是從整個鴻蒙的角度來看,九天宮都是個異類。


    他們所推崇的理念,過於超前了。


    不過聽到何慕瑤最後的解釋,兩人還是對民主有了一定的認識,心中懷揣著好奇與激動,她們對接下來的會議充滿了期待。


    何慕瑤在一旁看著眼冒金星的兩人,本想找個偏僻位子渾水摸魚的她想了想,最終選定了一個三層靠前的座位,剛好正對著發言人的小圓桌,可以將下方的景色盡收眼中,順帶還給虞青和慕容筱留了位子。


    一入座,精力旺盛的南辭琴便到處打量,南辭笙則安安靜靜地在原地冥想。南辭琴打量著椅子扶手邊的按鈕問道:“師姐,這是用來幹嘛的?”


    “投票,紅色的是反對,綠色的是讚同,黃色的是棄權。有些提案需要投票商議,一般大部分的提案是取半數,隻有一些很重要的需要取三分之二。”


    點頭應和兩聲後,南辭琴的目光落在了第二圈內唯一坐落的那位身上。她剛下意識地想指下方那個身披赤色羽衣女子,就被南辭笙無情地打落了手掌。意識到有些失禮的她,收斂了內心的激動悄聲問道:“師姐,那位是?”


    “九天四方之南離仙子,朱燎林之主,南七宿之尊,仙級煉丹師,藥皇殿客卿,鴻蒙唯一的一位半妖仙人,朱蒹朱葭之。你們應該要叫她一聲師叔祖。”


    感應到有人在議論她,朱蒹迴頭看去,正巧看見了向她揮手的何慕瑤。她和藹地笑了笑,同樣揮手示意,下一刻溫柔似水,酥軟入骨的聲音便在三人耳邊響起。


    “慕瑤,難得見你這麽積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嘻嘻,這不帶兩個師妹來長長見識嘛。介紹一下,這是有蘇師姐新收的兩個弟子,姐姐南辭笙,妹妹南辭琴。”


    聽到何慕瑤提及自己,南家姐妹齊齊迴應道:“弟子南辭笙、南辭琴見過師叔祖。”


    “嗯。有蘇月魁的徒弟嗎?蕙質蘭心,七竅玲瓏,真是兩個好孩子。不過你們要小心你們師尊哦,別一個不小心被她騙上床了。”


    “嗬嗬……”


    姐妹倆聽著朱蒹這樣打趣自己的師尊,隻能尷尬地笑笑。就在這時,何慕瑤突然插話道:“對了師叔,你應該看出來了,大南師妹是蓄靈體質。之前她得到了一朵韻靈牡丹,你能不能幫她煉個丹藥,物盡其用一下?”


    “師姐,不用麻煩的。”還沒等她說完,南辭笙趕忙拉住了何慕瑤的衣袖,兩頰通紅地捂住了她的嘴。雖然她已經知道了九天宮上下一心的和睦風氣,但真要是讓朱蒹這樣的大人物出手,她還是會很不好意思的。


    說到底,南辭笙性子怯懦,加之她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長幼有序,尊師重道的禮法教育。何慕瑤這樣跟任何人都像朋友一樣的相處方式,雖然很讓她羨慕,但一時半會兒還是難以接受。九天宮裏自由的風氣,她也需要時間來適應。


    這方麵,她的妹妹南辭琴就做得比她好得多。見何慕瑤在幫姐姐討好處,她一時也插不上話,便跑到一邊和鄰近的幾個陌生的弟子攀談起來,不一會兒就熟絡起來了。


    何慕瑤嘿嘿一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把南辭笙摟進懷裏,一邊安撫一邊趁機揩油。此時下方朱蒹微微一笑,頷首間,一朵潔白牡丹就從南辭笙的納戒中飛出,穩穩落入她的手中。


    “辭笙不必那麽拘謹,都是一家人。慕瑤難得找我幫忙,我也不能推脫不是。”


    “可師叔祖,這是不是有些不合禮法……”


    “你在擔心這個呀。”聞言朱蒹嗬嗬一笑,“你要是不安心,我可以讓我的徒弟來煉丹,這樣行了吧?你要是實在不安心,之後可以做點幫我朱燎林做點任務,就當給過報酬了,怎麽樣?”


    說著,朱蒹根本就不給南辭笙拒絕的機會,向一旁揮手,招來一個身材火爆、赤發蛇腰的紅衣女子。在叮囑了幾句後,那女子接過韻靈牡丹,向著南辭笙的方向自信地比了個奇怪的手勢,隨後又匆匆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搗鼓起丹爐來。


    見狀南辭笙隻能半推半就地應下,忙不迭地道過謝後,側首問向何慕瑤:“慕瑤師姐,南離師叔祖一直這麽熱心腸嗎?我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誒。”


    “那當然了,四方和星次當中,就屬南離師叔和壽光師叔最好講話,出了名的耳根子軟。弟子求她們辦事,很多時候連報酬都不要。你之後要想感謝師叔,可以給她多送些天材地寶之類的。”


    南辭笙點點頭,暗自將這事兒記在了心裏。隨後她又問道:“那師姐,剛才那位是?”


    “哦,她是南離師叔的大弟子,翼宿·火蛇的南宮雁迴師姐,和南離師叔一樣也是半妖,同時也是一位天級煉丹師。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不過我不建議你單獨去找她哦……”


    “為什麽?”


    “看見她身邊的那三個弟子沒有?”


    循著何慕瑤指向的方向,南辭笙看見了三個和她一般年齡的弟子,一個胖如圓球,一個瘦如竹竿,還有一個竟然長相秀麗,可偏偏長了一對犄角和翅膀。


    凡是修煉之人,除去一些特殊的功法帶來的身體變化外,大部分的修士身體與相貌愈發會趨向完美,體現到個體上就是男的俊俏美女的美豔。這也就是為什麽修士很少會有醜的,但像那三位一樣身材各異的還真不多見。


    正當南辭笙還在好奇時,何慕瑤幽幽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半個月前那個胖子還隻有一百斤出頭,那個瘦子還是個兩百斤的肌肉大漢,而那個師妹……她是個人族,但那時候長了一對貓耳和貓尾。”


    “啊?為什麽會這樣?”


    “試丹試的唄。南宮師姐沒別的愛好,就愛搗鼓各種各樣的丹藥,而且經常會招募弟子來試丹。遠的不說,朱燎林的弟子們幾乎都遭了她的毒手,現在她已經開始對其他四方下手了。所以你明白了吧……”


    南辭笙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這時,她耳畔邊再次響起了朱蒹的聲音,隻是這一次,似乎有些無奈。


    “無妨,我警告過雁迴了,要是她下次還敢隨便找人試藥,我就把她皮扒了扔進丹爐裏燒上個七七四十九天。辭笙你放心就好,等丹煉好了會通知你的,到時候你來朱燎林取便是。”


    “嗯!弟子在此謝過師叔祖!”


    “客氣了。”


    就在南辭笙還有點受寵若驚的時候,南辭琴也迴來了,身邊還跟著有蘇月魁和銜月行。南辭琴撐著癱在她身上的有蘇月魁,漲紅著臉忍受她的揩油。


    感受著和何慕瑤如出一轍的手法,南辭琴總算是知道她是跟誰學的了。


    “見過師尊,師伯。”南辭笙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禮。與之相比,何慕瑤隻是抖了抖眉毛,就算打過招唿了。


    有蘇月魁和銜月行坐在了她們三人後一排。入了座,有蘇月魁一手拉著銜月行,一手蹂躪著抱在懷中的南辭琴,打趣道:“大南,這麽拘謹可不好,別老是叫我師尊師尊的,都叫老了,叫我姐姐。”


    “誒?”


    南辭笙一時語塞,但看著有蘇月魁那一副我見猶憐又滿臉期待的表情,臉皮薄又盛情難卻的她紅著臉吞吞吐吐半天,手指糾結地擰在了一起,這才響起了蚊蠅般的聲音。


    “有蘇月魁……姐姐。”


    “誒!大南真乖!”說著,有蘇月魁作勢就要把南辭笙摟進懷裏。一雙並蒂蓮在懷,她心中早已樂開了花,露出癡漢般的笑容,恨不得把姐妹倆都融進自己的身體裏。


    好香,好軟,嘿嘿!女孩子果然最棒了!大南的胸脯看著白白嫩嫩的,好想揉。不行,這是在大堂裏,我要矜持……不行了,忍不住了!


    看不下去的銜月行抬手就是一拳,捶在了有蘇月魁的腦殼上。找到空隙趁機逃脫的姐妹倆慌慌張張地跑迴座位上,既無奈又羞澀地盯著在銜月行懷裏撒嬌的有蘇月魁,心裏是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何慕瑤看著這一幕,笑得差點在地上打起滾來。笑夠了,她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憋笑道:“說正事,師姐,有消息說這次開會啥內容不?”


    “沒啥大事,和往年的都差不多,非要說的話就一個收徒大會,聽說明年的收徒大會有不少變動。”


    “啥變動?有啥內幕不?”


    “有啥內幕呀!”有蘇月魁擺了擺手,“這不是有幾個師伯師叔最近迴來了還說要待一段時間嘛,宮主就想著給他們找點事做別閑著,聽說這次是姬嫻凝師叔、月菡師叔還有無稽子師叔要收徒。”


    “不對吧,師姐,我怎麽聽說你們青雲峰這次也有提案。給我透露一點?”


    有蘇月魁狡黠一笑,丁香紅舌拂過唇間,留下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


    “保密!”


    “切——”何慕瑤驟然收斂了笑意,泄了氣般癱在椅子上,“無趣,我還以為有什麽新樂子呢!無聊!我要看血流成河!我要看到大殺特殺!”


    “你呀你。”銜月行無奈嗔道:“你身為宮主的弟子,有消息不是比我們知道得快嗎?怎麽反而還來問我們?”


    “別說了!那女人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半個多月沒見到人了。這半個月我是天天挖坑打灰,都快成土撥鼠了。”


    “在背後說我壞話真的好嘛?你要是真想別稱土撥鼠,我也不介意。”


    何慕瑤話音未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就從她身後響起。她頓時一僵,訕笑著抬起頭,看向頭頂那張略帶青澀的圓潤臉蛋。


    “嘿嘿師父,你啥時候迴來的?”


    “見過師叔。”


    一旁的南辭笙和南辭琴還沒有反應過來,有蘇月魁和銜月行倒是一點不驚訝,齊齊點頭,與突兀出現在她們身邊的澹台且歌打了聲招唿。


    “在你挖坑打灰的時候。”澹台且歌沒好氣地白了何慕瑤一眼,和周圍打了聲招唿後,便看向何慕瑤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慕瑤啊,就是你要看到血流成河是吧?”


    何慕瑤連連搖頭否認道:“不不不師尊,我開玩笑的!”


    “玩笑?晚了!剛好我這次有提案有關收徒大典的試煉方式改革,隻要這方案能通過,你就給我當第一批小白鼠去。省得你一天到晚給我惹是生非!”


    “別啊!師尊我錯了!別啊!”還沒說完,何慕瑤突然意識到什麽,語氣陡然一轉,像是抓住什麽把柄一樣反問道:“不對啊?你不是議長嗎?怎麽有資格上提案的啊?哦!我懂了,你這是徇私舞弊!我要告你!我要舉報!”


    “舉報我?我合法合規,你舉報我什麽。”澹台且歌嘚瑟道:“再說誰告訴你我是議長的?你不知道當議長有提案時,可以由代議長代為主持會議嗎?這次主持會議的,是我老弟噠!”


    或許是她故意掐著時間,也或許是身為代議長的澹台且行和姐姐心有靈犀,在她話剛說完的時候,溫文爾雅的澹台且行已經登上了中央圓桌,儒雅的書生模樣還引發了一些零散的轟動。隻見他敲響了那柄象征秩序的小木槌,朗聲道:


    “肅靜。距離九天宮公民大會還有半個時辰,請已到場的成員陸續就坐,請有提案需求的成員提前準備好提案論述。公民大會將在半個時辰後準時召開,若到場人數不滿七成,則擇時再議。以上,完畢。”


    看著逐漸石化的何慕瑤,澹台且歌憋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慕瑤啊,你看師尊我多貼心,知道你禁足還刻意給你找點事做。放心,不要感謝我,關注弟子身心健康,是每個做師父的應該做的。加油,我看好你。”


    說罷,她已經身化一陣清風,飄忽而去。留下一個在原地無能狂怒的何慕瑤。


    “不是,關我什麽事兒啊?我躺著也中槍啊!蒼天啊!沒天理啊!”


    “省省吧你,與其現在抱怨,還不如省點力氣之後幹活用。”不知何時到場的虞青在一旁憋著笑補刀道,而與她同行的慕容筱的注意力則早就隨著偶像而去,根本沒空去注意一旁心力交瘁的何慕瑤。


    “倒黴催的。他們是不是商量好了?怎麽最近都不讓我閑下來呢?!”


    此刻,隻有何慕瑤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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