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火焰成了這片黑暗的洞天中唯二的光,與對麵的熠熠生輝的九色神龍交相唿應,不分伯仲。


    熾熱、癲狂、憤怒、狂躁……


    這還是小白熟悉的那個莫秦蕭嗎?


    看著眼前這個猙獰的瘋子,感受著這股從未有過的熾熱,小白對眼前之人的身份產生了困惑與提防。因為秦蕭從未有過如此具有攻擊性的火焰,他的火焰應該如同寒夜中的篝火那般,溫暖而平和,耀眼而輕柔。


    小白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緊張而擔憂地看著前方那個正在饒燃燒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小……哥?”


    他沒有迴答,但輕顫的背影與突然搖曳的火焰還是讓小白確定了他的身份。這一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沉默不過片刻,短暫的遲疑消散,秦蕭握住略顯焦黑的指尖,緩緩吐出一口熾熱的濁氣,揮舞著火焰繚繞的拳頭砸向敵人。


    高坐龍椅之上的雲烈輕蔑地看著這個燃燒自己的螻蟻。十字龍瞳告訴他,眼前之人不過是強弩之末,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微不足道的力量,是最愚蠢的行為。隻要他輕輕吹一口氣,就能徹底滅殺這隻螻……


    轟——


    比思維更快的是拳頭。而比拳頭更快的,是纏繞其上的炎風。大意與輕蔑讓讓雲烈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連境界都看不出來的螻蟻,居然一拳轟碎的他身邊的屏障,將拳頭對準了他的臉。


    熾熱的拳風席卷而來,雲烈近在咫尺之間,抬手橫攔。但他顯然低估了莫秦蕭的力量,哪怕穩壓他幾個大境界,雲烈依舊沒有完全擋住他。感受著微微顫抖的手臂,看著與之角力的螻蟻,雲烈倍感恥辱。


    “螻蟻。”


    掌心爆燃一團無形火焰,更高位的火吞噬了秦蕭的怒火,更是妄圖將他的手臂一同焚毀。但莫秦蕭對灼燒之痛置若無物,隻是一個勁地瘋狂向前,拳落如雨,灼風陣陣,卻始終被雲烈一手阻攔,宛若徒勞。


    “死!殺!死!死!死!”


    秦蕭低沉嘶吼著,兩顆獠牙破開嘴唇蠻橫地長了出來,他的額頭也隱隱有兩個腫包鼓起。看著不斷被阻攔的拳頭,他越發瘋狂地砸拳,直到兩隻手變得血肉模糊,又很快被兩股烈焰蒸騰。


    這般瘋狂的錘擊沒有絲毫技巧可言,在習慣了秦蕭暴漲的力量後,雲烈抓住一個破綻,單手側轉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直接捏碎了他的臂骨。


    一手被廢,但礙不了他的另一隻手。秦蕭左拳火焰更盛幾分,自上而下地砸向敵人麵門。麵對襲來的另一拳,雲烈連躲都不屑躲。果不其然,莫秦蕭根本不能破開他的近身防禦,熾熱的拳頭被一層雲霧阻攔,寸步難進。


    一手被廢,一拳受阻,秦蕭應該沒有其他進攻手段了。穩坐高位的雲烈看著門戶大開,防禦全無的胸膛,一手化爪,麵無表情地捅了進去。


    龍爪貫穿了胸膛,沒有一滴鮮血灑出。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從秦蕭衝鋒開始,不過幾次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分出了勝負。雲烈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拔出手的同時,在他體內點燃太陽真火,想要將這個螻蟻自內而外地抹殺。


    “嘻嘻……”


    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讓雲烈心中響起了警鍾。太陽真火進入他體內的一瞬間,就像找到歸屬一樣,乖巧地停留在原地搖曳。而隨著這一縷火焰入體,原本將他的拳頭當做戰場的兩股火焰立刻統一了戰線,化作他力量的一部分。


    “哦?你就是那個擁有太陽真火的人嗎?”見狀,雲烈難得露出一絲好奇,一爪虛握,禁錮住了蓄勢待發的莫秦蕭,上下打量著他。感受到太陽真火那熟悉的氣息,他饒有興趣地說道:“沒想到你也能通過考驗,可惜……”


    微笑,虛握。


    骨碎,血崩。


    “螻蟻就是螻蟻,哪怕你擁有和我一樣的火焰,仍舊是螻蟻。這太陽真火,歸我了。”


    雲烈緩緩鬆開虛握的龍爪,被擠壓得不成人形的秦蕭滿臉不甘地盯著他,口中陰森地笑著。雲烈皺起眉頭,下一刻便毫不留情地掏出了莫秦蕭的靈海與心髒,隨後將他剩餘的肉體像丟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通過扶桑聖樹考驗的人,會得到他的賜福。聖樹會將一顆種子種在受考者的靈海或心髒,待到種子發芽,受考者便能使用堪稱鴻蒙第一火的太陽真火。而且受考者還能將這種子傳承給下一代,以此庇護後代。


    而這些經曆了考驗,能使用太陽真火的生靈,在鴻蒙界有一個統一的稱唿——賜火者。


    同樣作為賜火者的雲烈很清楚火種會藏在哪裏。隻要有了火種,他就可以節約數百年修煉的時間,來讓自己的火焰威力更上一層樓。甚至,他還有機會一窺更深層級的考核,獲得更強大的賜福。


    就如同當年的謀戰侯,如今的東蒼仙人一樣,扶桑九考,九考全勝,得到扶桑一枝,並打造出了赫赫有名的仙器思無涯。


    雲烈的大哥,那個在他之前被譽為東海第一的天才,就是被東蒼仙人唐襄打碎了龍珠,修為盡失,死在了思無涯之下。進而引發了東海與九州之間的一場大戰。至於大戰結果,有聖堂和山水書院的參與,自然是以龍族的落敗告終。


    此戰之後東海龍王損失了一條手臂,東海龍族失去了一名仙人戰力的盟友,可謂損失慘重。雖然事後龍王靠仙法秘藥恢複了一條手,但深仇大恨延續至今,形成了如今九天青雲峰與東海龍族不死不休的局麵。


    說起來,或許雲烈還得感謝東蒼仙人唐襄,要是沒有他當年怒殺龍族嫡長子,也就沒有之後的龍子奪嫡,更沒有後來的龍王大選妃,那他雲烈也不會出生。


    雲烈不會為此感激東蒼,但他一定會在未來親手打敗他。


    太陽真火燃起,煉化著剛才體內挖出的兩個器官。搖曳火光中逐漸萎縮的血肉裏,雲烈預料中的火種沒有出現,反而是太陽真火突然開始了顫抖,一縷不和諧的顏色出現在了這透明的火焰之中。


    雲烈隻是表情微變,彈指便將兩團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焦炭擊碎。空無一物的器官內,飄蕩出一縷更加殷紅的顏色,如同跗骨之疽侵入太陽真火之中,一路勢如破竹,入侵到了位於心髒的火種之中。


    雲烈隻覺得心頭一悸,沒有絲毫猶豫,便將已經喚出的火焰拋棄,砸向莫秦蕭,但卻正中他的下懷。原本被他碾壓的秦蕭瞬間被火焰包裹,那一抹殷紅不斷汲取著太陽真火中的力量,修複著他的肉身。


    眨眼間,秦蕭再度站了起來。焦黑扭曲的身體如同吸了水的海綿一般逐漸膨脹,整個人很快就脹成了一個胖子。血色在火光的照射下從他的皮膚下映襯而出,一張皮包裹了一身血肉,一個怪物正向雲烈突進。


    一邊是血肉鑄成的怪物對自己發動了進攻,一邊是被汙染的火種在心間顫抖,雲烈果斷選擇了優先處理後者。他對著狂奔而來的莫秦蕭輕揮一掌,五龍盤踞而成的大印就將他一身血肉擊潰,隻在原地留下一個猩紅的印子。


    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旋即在龍椅上結印而坐,內視心髒。心髒的世界中,那恆久燃燒的無色火種之中,那一抹殷紅正在不斷侵蝕它的根基。本應是最高位的太陽真火此刻卻變得萎靡不止,宛如大雨滂沱之下的火苗,搖搖欲墜。


    雲烈睜眼,看向莫秦蕭的眼神瞬間變得殘虐兇厲。他一手虛握,狠狠拍向那一灘逐漸聚合的血肉。龍爪與大地親密地接觸著,血肉也不斷融入土壤之中,鮮血四濺,肉泥翻滾,顯然已經沒有了複原的可能。


    “螻蟻!看你都幹了什麽好事!”雲烈雙手緊握龍椅扶手,險些按出幾個坑洞。龍爪從血池肉泥中揪出一個已經變形的頭顱,雲烈看著那雙烏黑的眸子,低吼道:“我要你用命來換!這這隻肮髒的螻蟻!”


    可那張血肉模糊的頭顱隻是笑,他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僅有一抹的眼珠盯著雲烈,盡是嘲弄,在一片血色中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口中斷斷續續地念叨著:


    “殺……死……死……殺……”


    雲烈暴怒,揪住他的頭發狠狠甩向地麵,一手握住頭顱,五指深深地嵌進他的天靈,另一隻手蠻橫地掰開他的嘴巴,扯斷了他舌頭,掰斷了他的牙齒,然後連呻吟與哀嚎都沒有讓秦蕭發出,將他活生生揉碎。


    頭骨碎裂的聲響宛如安魂的樂章,流淌在龍爪上的粉白色稠湯則是最好的靈藥,逐漸平複了雲烈暴虐的心。他散去凝聚而出的一對龍爪,指尖燃起一絲不再純淨的火苗,在麵前點燃了一把火。


    “螻蟻,我的火被你弄髒了。我要你全家死絕,我要你的女人永世為奴,我要她成為我龍族上下全員的繁育工具。她本該可以成為我的妃子的,但現在她不配了!她將為你的罪孽,用一輩子來償還!”


    憤怒的火焰點燃了一切,哪怕它不再純淨,哪怕它的溫度大打折扣,也依然可以將區區血肉之軀焚燒殆盡,連灰燼都不會留下。冷靜些許的雲烈情緒再次被點燃,他對著莫秦蕭的灰燼叫囂著,看向小白方向的眼中卻盡是貪婪。


    “我的,都是我的!你的女人是我的!你的火種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的不僅僅是東海,還有淮河,還有徐州,還有九州!都將歸於我手!我終將成為那個唯一!我將超越偽至高!我將成就至高!”


    癲狂到有些不正常的聲音在黑暗中迴蕩,在那光照的九龍王座之下,不知何時醒來的瑤姬看著麵目猙獰自說自話的雲烈,下意識地躲到了他注意不到的暗處,瑟瑟發抖。


    ……


    “看清楚了吧?小子。當你麵對無法正麵對抗的強敵時,最好的方法就是逐漸瓦解他的優勢。你的敵人是條擁有太陽真火的龍,如果將他比作一個士兵,好好想想你要怎麽逐步解除他的優勢?”


    “龍族體魄是他的鎧甲,椅子是他的後勤,九條龍是庇護的盾牌,太陽真火是殺敵的武器。體魄是天生的,你沒有辦法;椅子硬度非凡,你打不破也奪不走;至於那九條龍……我不好說。所以你應該從最熟悉的火下手。”


    “先行試探他的幾迴合,你應該發現你的敵人剛愎自用傲慢自大,並且對於自己極度自信。那你就應該放大他的傲慢與自信,讓這個滴水不露的可怕強敵,變成一個被情緒控製的瘋子。”


    “而你要做的就是不斷地抽絲剝繭,將他的弱點逐漸展露在你麵前。就算沒有弱點,你也可以通過師姐給予你的三垢之法,強行給他附加情緒上的缺陷。最後趁熱打鐵,乘勝追擊,一舉扭轉戰局。”


    “外無利器,內無靜心。這樣的敵人不過淤泥壘牆,一觸即潰。至於你……小子,身負洞察生靈的能力,又具備師姐親傳的煩惱三斬,隻要兩者結合並稍加運用,任何敵人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敵。”


    身材健美的古銅色漢子與黑暗融為一體,他麵目模糊,聲音嘶啞,一邊擋在秦蕭和小白前護著他們,一邊傳授著秦蕭戰鬥技巧。在他身前,那一灘血肉已經化作最不畏死的斥候,帶來了最清晰的影像。


    “小哥,咱怎麽覺得這個大叔怪眼熟的。你認識他嗎?”小白悄悄揪住莫秦蕭的衣袖,小聲耳語。先前秦蕭瘋狂向雲烈發動進攻時她就已經發現,眼前之人不過一具空殼,空有血肉與力量,內在一無所有。


    正當她還在好奇秦蕭去哪的時候,一個黑皮漢子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來不及反應的小白,瞬間就被一股黑煙包裹,待她看清周圍時,一臉蒼白的秦蕭正一臉凝重地看著前方,看著那具血肉與雲烈之間的戰鬥。


    秦蕭看不清這個漢子的臉,但那股氣息他卻是無比熟悉,畢竟不久前,他還差點死在他的手下。低頭看了一眼被染成赤紅色的手繩,秦蕭神情複雜,“你……為什麽幫我?還有你不是死了嗎?”


    “不要小看任何一個與大道產生了聯係的人。”漢子的臉看不清,可無論是秦蕭還是小白都能感覺到他在笑,笑得很平和。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一樣,“生與死對我來說不過一種狀態的改變。”


    “所以,你現在是鬼,對嗎?”小白插話道。


    “鬼?倒也算不上。人,我也不是。我不過是依托師姐的力量存活的一縷殘魂而已。師姐她能將魂魄分散融入器物之中,我也一樣可以。隻是我已經死了,無根之水終究不會流得長遠,所以這縷殘魂也終歸也會消亡的。”


    “至於我為什麽要幫你……”漢子低頭看了秦蕭和小白一眼,模糊的臉突然清晰了大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當我又有什麽陰謀吧。”


    一聽這話,秦蕭如臨大敵,拔出風殘雪擋在了小白身前,一言不發,死死盯著他。小白也毫不客氣,手中寒哀閃爍,無盡寒流逐漸向他逼近。


    漢子隻是笑,像一個憨厚老實的長輩一般。他迴過身去,指著畫麵中的雲烈,“我已經幫你們卸掉了他的長矛,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但你們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之後要怎麽辦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說著他大手一揮,立刻消失在了原地。消失的一瞬間,包裹三人的黑霧也一同消失,將秦蕭兩人直接送到了雲烈的麵前。略顯癲狂的雲烈一愣,顯然有些猝不及防。也就是這短暫的呆滯,吹響了反擊的號角。


    來不及思考為什麽他會出現,為什麽會好心地來幫他們。秦蕭和小白在刹那間便達成了溝通,一人撤步向後,燃血焚肉,喚起血潮百丈;一人猛衝向前,冰封沿途,起勢直逼咽喉。


    血浪肉林縛九龍,寒刺冰棘起啌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逍遙仗劍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秦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秦蕭並收藏逍遙仗劍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