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陽光灑在桌前,莫秦蕭感受著嘴巴裏陌生的鹹濕,睜開了惺忪的眼。入眼看到的,是魏無患的後腳跟。


    “啊啊啊啊啊!去死吧!”


    咚——


    “你大爺的!找死是吧!”


    “滾啊!”


    激烈的互罵聲吵醒了周邊的人,很快穿著睡衣的小白和一臉倦意的燕雙飛推門而入,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無語地聳了聳肩,繼續迴去睡覺了。


    兩人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此時莫秦蕭正在後廚忙活,準備著早飯,魏無患拿著個雞蛋在敷臉上的淤青,芥彌正在和一對老夫婦談笑風生。很顯然,早上的晨練對打,結果一目了然。


    距離從臨淮城離開,已經有好幾天了。目前他們正住在江都縣邗江城下墩頭村附近的客棧中,那對老夫婦就是客棧的主人。


    說是客棧其實也不準確,充其量就是個落腳的小店。從臨淮城離開的時候,芥彌想著盡量遠一點,就向南飛了許久,當時天色已晚,燕雙飛和莫秦蕭身上都帶著傷,就隨便找了個能住的地方湊活了。


    當時老夫婦見一大夥人從天而降,確實嚇了一跳。但好在有魏無患這個老江湖在,找了個借口說他們是外出試煉的宗門子弟,連夜奔波,在此落腳。那夫婦倆也是熱心腸,很快幫忙空出三間房給他們居住。


    莫秦蕭和魏無患一間,小白和昏迷的燕雙飛一間,芥彌和紫鴻帶著太平無祟一間。


    因為莫秦蕭還要適應新骨頭,燕雙飛又昏迷,所以幾人打算在此多住了幾天。芥彌也付足了房費,沒讓老夫婦倆吃虧。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燕雙飛醒了,她記得所有的事情,包括換骨的事情也有所印象。此時的她已經重獲新生,再也不需要以色侍人了。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哭得可傷心了,近百年的委屈都被她哭了出來。小白也跟著安慰了她將近一天一夜。本來莫秦蕭和魏無患也想著去安慰安慰她,但被小白以各種理由給打發走了。兩人隻能給她們守夜守了一晚上。


    到了第三天,燕雙飛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了不少,沒有之前那股睥睨天下的感覺了,也沒有那種煙塵氣了。她本打算給救命恩人秦蕭磕幾個頭,卻被他攔住了。結果她又哭了,哄了好久才止住。這過程中小白還掐了秦蕭好幾下。


    在換上老婆婆提供的麻衣粗布後,燕雙飛看起來和普通的農家姑娘沒什麽兩樣,就是漂亮些,能一眼看出她是西域人。用魏無患的話來說,西域金發美女加上粗布麻衣,不是更有一番風味嗎?


    然後他就被小白和秦蕭一頓暴打。


    但失去媚骨的燕雙飛,確實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那股魅惑的感覺沒有了,也沒有那種能吸引人的能力了。雖然她的長相沒有任何改變,但給人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紅狐狸和小土狗的區別?反正都很難評價,還不如秦蕭這種奇怪的比喻。


    那天下午的時候,紫鴻和燕雙飛談了一些事,然後紫鴻就走了。


    紫鴻問的都是些和貪仙教徒有關的事。如今重獲新生的燕雙飛自然要和貪仙做切割,但人家有恩在先的,所以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了些資料。


    紫鴻沒有怪她,在統合了些信息後,著急忙慌地走了。臨走前還給跟秦蕭一起教訓了一頓魏無患。因為他這兩天總是趁著秦蕭骨頭不適應,在晨練的時候欺負他。不過好在,第四天開始他就打不過莫秦蕭了。


    之後的幾天,基本上的生活就是早上秦蕭和老魏練劍,小白和燕雙飛練舞。下午一夥人一起修煉,晚上討論心得,交流見識。反正日子過得也挺充實。


    這其中還要提兩件事,一件和魏無患有關。先前莫秦蕭答應要讓他當上燕雙飛的幕上賓,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這件事被耽擱了。老魏倒沒什麽感覺,因為他現在天天和兩個美女膩在一起,心裏別提多開心。


    但莫秦蕭對於沒能完成承諾這件事特別在意,甚至是心存芥蒂的,可他又不想燕雙飛重迴那種紅塵日子裏,甚至連迴憶都不願意讓她迴憶。所以一直在糾結。


    最後還是小白察覺到這件事。在私下和燕雙飛商量過後,兩人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之後的某天,借口去補充物資,四人兩兩組隊,就要去城裏的集市趕集。然後小白和秦蕭一起,燕雙飛和魏無患一起,在邗江城裏玩了一整天。迴來的時候,魏無患的腳步都是飄的,看著秦蕭的眼神都是無盡的崇拜。


    莫秦蕭本人倒是一頭霧水。


    至於秦蕭和小白這一對,則要忙碌得多。小白帶著他去了一個叫玄溪門的宗門踢館。他在台上切磋,小白在台下看著,一直打到天黑,兩人才迴去。隻是秦蕭不知道為什麽小白會看起來那麽開心。


    就連和那個追出來的元嬰長老打的時候,她都是笑嘻嘻的,然後笑嘻嘻地把人家來偷襲的全打趴在了地上。


    不多時,秦蕭端著鍋子來了。早飯清淡,但不能缺乏營養,所以他煮了雞絲粥。雞是前幾天集市買的,米和佐料則是老夫婦倆提供的。大家依次入座,對於秦蕭的廚藝,所有人也是讚不絕口。


    喝著雞絲粥,芥彌突然問道:“秦蕭,你骨頭長好了嗎?應該都恢複正常了吧?”


    “沒什麽大問題了,要我動手了嘛?”


    “不著急,下午再說。”


    “好嘞。”


    這幾天芥彌一直在審問太平無祟。有很多有趣的發現,為了更進一步地挖出他的秘密,芥彌需要秦蕭幫幫忙。“對了,芥彌姐,什麽時候送阿依古麗迴去?”


    阿依古麗,是燕雙飛的原名。燕雙飛是她被擄到京州後,取的花名。


    餐桌之上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盯向了安靜喝粥的阿依古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情緒在心裏醞釀。


    桌子底下,小白瞄準了秦蕭的腳,狠狠地踩了下去。剛剛鞏固的骨頭差一點被她踩碎,他臉上的表情也疼得失控了。


    “不急,西域還在鬧妖患。這幾天先讓阿依古麗先跟著我們吧。紫鴻找人幫忙去解決西域的妖患了,等解決了會通知我們的。到時候我們再送她迴家。”


    “謝謝……”


    聽完芥彌的話,阿依古麗倏地站了起來,來到所有人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拜,不僅是為了自己,還是在替西域千千萬萬的百姓感謝他們。


    芥彌受下了,然後親自扶起了她。


    “我以我之尊名,芥彌子須,在此起誓,保你西域百年無憂,保你獨身太平無疾,保你此世長壽無極。”


    芥彌輕輕摸在了她的額頭,然後是她的後腦,最後拂過她的雙眼。一對金色瞳仁鑲入了她的眸,無窮奧妙在其間螺旋成型,匯成一個“∞”的圖紋。這象征著,她得到了芥彌的庇護。


    此後,誰想要動阿依古麗,就要考慮惹不惹得起背後的芥彌了。


    抬起身時,她眼中已經再次蓄滿了淚。哭啊哭啊,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地落下,化作純淨的養料,連帶著過往的苦痛,一起埋進大地之中。


    小白趕緊抱住了她,把她埋進自己的懷裏,輕輕地拍著、撫慰著。阿依古麗再也忍不住了,淚打濕了她的衣衫,發與淚混雜著,粘在了一起,弄花了她的麵。魏無患也心疼,卻隻能繞著她無力地安慰著。


    感覺剃掉媚骨後,她好像愛哭了不少。反正也不是什麽壞事……


    早起的恬靜,因為一場小插曲而變得慌亂起來。大家簇擁著、安慰著阿依古麗,她從來沒有如此溫暖過。過去的傷痛可能沒有那麽容易被治愈,但好在不影響她感受愛意。


    之後的時間,阿依古麗和小白迴房間了,老魏無聊去城裏閑逛了,秦蕭和芥彌要去審太平無祟,大家都挺忙碌的。


    高天域,金煌宮。


    鴻蒙淨土,高天聖地。天位化祿之尊,地處寒山之腳。金樹生而銀花開,天材放而地寶張。望玉柱傍靈脈,覽宏城納英豪。


    信徒聚而殿下擁,宮闈雄而巍峨知。赤金十橋,跨天川而闊步;震土廿碑,彰尊殿而崇升。玉階翠台,貔貅臥而爪牙掩;金煌神宮,龍龜伏而首尾張。朱柱青瓦,琳琳灑灑;正大明匾,熠熠揚揚。


    上有淩霄寶殿,下有水晶龍宮,比之奈何?望塵莫及。左右富貴,莫過於此;上下安樂,此處可尋。


    試問此地是如何?明光實願金煌宮。


    與宮殿外人山人海的信徒截然不同,金煌宮內部可以用空蕩來形容。偌大的一間宮殿,隻有十五張形態各異的座位。


    大殿兩側,依次擺著十二張座位,以金瓜子和銀豆子為首,各自領著五位通寶;再往上,金銀元寶的高座拱衛著正中央的一張破舊木凳子。


    它的出現與整個金煌宮格格不入,卻無人敢有異議。因為那是貪仙的位置。


    十五張座位,卻隻有九個人到場了。對應著銀豆子、開明通寶、泰元通寶、啟興通寶以及神鳳通寶的位置空缺了,連帶著他們的座位也是暗淡無光。


    他們死了。


    也正因為他們死了,其餘人才會聚集在一起,無論身處何方,都被緊急召集到了金煌宮。這件事這對整個貪仙教團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


    還有一個沒有到場的,就是貪仙本人了。不過似乎其他人對此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並沒有在意,直接開起了會議。


    主持會議的是銀元寶,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那雙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往下麵一掃,然後用十分悲痛的語氣說道:“這次集會,是為了紀念我們的好道友、我們的同道,銀豆子與四位通寶的犧牲,值得我們為他們緬懷。”


    “現在,所有人起立,為本次行動的犧牲者,獻上最誠摯的思念。”


    在他的帶領下,所有人相繼起立,單手撫胸,低頭緬懷。若不是臉上各異的表情出賣了他們的內心,外人一定覺得他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緬懷結束,銀元寶看了一眼旁邊的金元寶,兩人對視點頭後,繼續說道:


    “此次行動,是自九州正名之戰後我祛三垢教欲求派遭受的最大一次打擊。但我們不能因此消沉,必須盡快補足十通寶的缺口,提拔一位通寶進階銀豆子,以此彌補管理上的缺失。”


    “景乾、貞豐、嘉光,選拔通寶之事交付於你們三人。優先選拔出能代替開明和啟興之人,能力優先,不談修為。”


    “是!”三個起立,向著那簡陋的木凳齊齊施禮。


    銀元寶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一人問道:“正始,西域之事如何?”


    銀元寶敢堂而皇之地討論西域之事,也是多虧了開明通寶燕雙飛不在,不然肯定要掩飾一番。


    正始通寶有些心不在焉,猶豫片刻後答道:“森羅血狼部、蠻羆族、餮羊一脈都已經順利攻入西域,占據西域領土一百四十萬頃,遏製九州之咽喉,截斷了兩域陸上通道。”


    “我問的不是這個,妖族的東西他們拿到了,我們要的呢?”


    “大量西域流民已經吸納入我欲求派,大大壯大了我派在九州的信徒。此外與三族約定的三成靈脈挖掘權,也已經成功收納。就是蠻羆部那邊還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一方麵來自九州的反擊。蠻羆是直麵乾朝主力的,所以久攻不下,領土未能繼續擴張。”


    “另一方麵則是來自九天宮。他們調動了一位仙人親臨戰場,直接威懾住了三方身後的妖仙,又派遣弟子前往西域參戰。無論是我方還是三族暫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一聽到九天宮入局了,銀元寶的臉色直接陰沉了下來。粗短的手指在銀座上敲呀敲的,很快被他敲出四個坑洞。


    如果對手是九天宮,他們必須考慮要不要放棄西域這塊肥肉了。


    良久,他才問道:“他們調動的是哪一位仙人?”


    “大梁次,智淵禍妖。”


    這個名字,又一次使整個金煌宮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九天宮十二星次之大梁,道號瑞澤的妖仙,可是和他們的正主貪仙不堪上下的存在。智淵禍妖,不過是那些受他震懾的森羅群妖起的蔑稱。


    有他在,西域這塊肉遲早得吐出來。而且一定要早吐,不然指不定九天宮那群人要從他們教派身上剮下些什麽呢。


    會議一時間陷入僵局,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某個通寶罵道:“他們瘋了嗎?就為了一個小小的西域,調動了一位仙人?智淵禍妖來了,那森羅那些大妖誰看著去?”


    “他們調動了大火次無稽鬼王和降婁次噬豐道人入了森羅。有消息說,無稽鬼王入域第一天,就打死了兩尊意圖吞並他族的大乘陸仙級別的妖獸,殺雞儆猴。”


    “那和嗔恚派之間的協議,進展如何了?”


    正始通寶終於硬氣了一迴,自信地點了點頭,“西域之亂至今已有三十二萬人十四萬妖族喪命,他們的要求已經達到了。就剩開壇設法了!”


    總算聽到一個好消息的銀元寶長歎一口氣,忍不住喃喃自語。


    “一群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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