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驚鴻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芥彌,麵無表情。她唇瓣微張,卻沒有吐出一個音。不知是警惕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被人那麽盯著,多少有些不自在。但芥彌卻不急不慢地輕抿一口熱茶,隨後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氣,就這麽麵帶微笑,兩人對視起來。


    這個人,很危險!


    透過芥彌那眸子,陳驚鴻感到一巨大的壓力,仿佛是被什麽洪荒巨獸盯上了一般,甚至更加可怕。手中斬蛇劍似乎感到了新主人的不安,不住地顫抖,就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一般。


    “嗬嗬,警惕性還挺強。讓它安靜些吧。”


    突兀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陳驚鴻瞳孔緊縮,向後撤步,右手持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目光炯炯地四處張望著。


    “誰!?”同樣的,她在腦海中質問道。


    “說了,別緊張。”聲音再度響起,同時芥彌搖了搖手,示意她平靜些。


    “對話?怎麽做到的?”


    “很簡單的讀心和心聲傳遞罷了,你出身掌劍山,難道沒人對你用過嗎?”


    “不可能。畢竟……”


    “畢竟你身上有阻礙神識的法寶是吧?那個程度要攔住我還是差了點的。嗬嗬。”


    “……”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啊,我以為你隻是不喜歡說話,就想著這樣對話或許方便一些。沒想到你的心裏話都這麽少。”


    “嗯。”


    “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嗎?這麽說話很累啊!”


    “好的。”


    “……算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叫陳驚鴻?”


    “是。”


    “掌劍山當代劍子是吧?那你是誰的弟子?劍癡兒舞清影還是三絕裴炆?”


    “……”


    對方能猜到自己的名字,陳驚鴻早已預料。但她接連報出的兩個名字,讓她感到一絲不妙。她重新握住了劍,死死盯著她。


    同為六宗之一的掌劍山,位於荊州萬劍城,以劍修著名,當世劍仙多出於此,收徒隻收劍修。能從掌劍山出來的弟子,無一不是劍道大擎。其山主乃公認當世劍道執牛耳者,窺探劍途本源。


    掌劍山內分一山一塚四峰,除了主山萬劍外,另外四峰分別為:誅仙、戮仙、絕仙以及陷仙。而芥彌口中的兩個人,正是地位赫然的兩位峰主。


    這兩位也是將劍道演化至極致的大能,且都已經步入仙人境界。別說普通人,就連她這位劍子,平日見到他們都是恭恭敬敬,哪裏敢直唿其名呢?


    “看來不對啊。也是,如果是那兩個家夥,可沒本事教出一個可以學會劍帝心經的弟子。看來,你是濮陽文頤的弟子了吧?”


    濮陽文頤,掌劍山當代山主、鴻蒙界劍道執牛耳者、以劍入道、劍仙。同時,他也是陳驚鴻的師父。


    “……”


    陳驚鴻動了,當她聽到自己師父名諱的那一刻,箭步向前,右手反手拔劍,將斬蛇死死架在了芥彌的脖子上。同時左手結劍訣,先前被她遮擋,這時才顯露出來,在她背後有著一個大半個人高的匣子,此刻正嘩嘩作響,數把寶劍呈孔雀開屏狀飛出,齊齊對準芥彌。


    麵對如此變故,屋內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但當他們看到那一把把飛劍時,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此刻在他們麵前的,都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寶劍,每一把都是劍修追捧的對象。


    “象王、蜀道、魚腸、白虹……這這這,這都是真的嗎?”


    “我的天呐!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仙劍!”


    “真是可怕。”


    或許那麽多把仙劍的場景過於震撼,他們一時間甚至忘記了此刻陳驚鴻正把劍架在芥彌的脖子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你是誰!”


    如冰下湧泉,如風中銅鈴,陳驚鴻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此刻,她正跨坐在芥彌腿上,軀幹前傾,死死地貼著她,壓製著她的行動。


    陳驚鴻甚至可以感受到芥彌的鼻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是好聞。


    “嗬嗬嗬。你不妨問問濮陽文頤,我是誰。”即使被人如此壓迫,還被人持劍威脅,芥彌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帶笑說道。


    沒有貿然鬆開斬蛇,陳驚鴻依舊警惕地盯著芥彌,另一隻手鬆開法印,掏出用於通話的法寶,一麵巴掌大的青銅鏡,居然真的向自己的師父詢問。她手指在上麵淺畫幾下,便成功聯係上了。


    滋滋——


    “驚鴻?何事喚我?”一道相當溫潤的聲音從銅鏡的另一麵傳來,一個白發青年正一手托腮,含笑看著對麵的陳驚鴻。


    “怎麽了,那麽緊張?是遇到什麽強敵了嗎?”


    “不……”


    “啊?有人認識我,還敢直唿我的俗名?還認識清影和老裴?不應該啊,我沒有察覺到有人喚我名呀?”


    “……”


    “不會的,如果真的是我以前的對手,我肯定有所關注,不可能察覺不到的。再說了,我的老對手可沒幾個活著的了。”


    聽到他這麽說,陳驚鴻將信將疑地放下了斬蛇,從芥彌的身上離開,向後撤了幾步。雖然還是相當警惕,但態度友善了不少。


    “……”


    “行吧。我看看,說不定是哪位老朋友呢。”


    兩人的對話相當詭異,明明陳驚鴻沒說幾個字,可她的師父卻能知道她想表達的所有事。芥彌聽得是一頭霧水,她特別很想知道這師徒倆到底是如何交流的。在場的其餘幾人同樣如此。


    聽從著師父的要求,陳驚鴻將銅鏡轉向芥彌。此刻其餘人都相當好奇,不自覺地將腦袋向前湊過去,想要一睹這位當世劍仙的風采。


    但事與願違,銅鏡剛剛轉過來,以芥彌自身為中心便散發出耀眼的白光,一道屏障將兩人完全包裹。不僅隔絕了視線,還連帶阻礙了聲音,外麵的幾人麵麵相覷,很是失望。


    泗水城外,北號山。


    北號山本是一座荒山,其上無樹木植被,無礦藏石材,占地也並不算遼闊。過去泗水及其周邊百姓,往東長途跋涉總會經過北號山,雖然山路難走些,但可以節約近三天的行程,所以其上留有官道驛站,方便行人。


    大約五百年前,山上突然出現一隻異獸,其狀如雞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名曰鬿雀,好食人。它霸占山頭,凡有途徑者皆成為它的口糧,為禍一方,並聚集大量妖族,威脅著泗水城。


    曆任泗水太守都曾經組織過大規模的圍剿,前前後後加起來大約四次。但他們低估了鬿雀的實力與北號山的勢力,幾乎次次無功而返。反倒北號山勢力不斷擴大,爪牙甚至滲透進城內,隱隱有入侵泗水之勢。


    泗水太守也曾招募強大的修士參與圍剿,但因支付不起巨大的雇傭金,最終放棄。


    兩方對峙近百年,直到風起聲來到泗水,創立了幻音坊。憑借其強大的實力,他領導了第五次圍剿,真正重創了北號山,而他本人獨戰鬿雀三天三夜,將它逼迴北號山。風起聲也一戰成名,徹底穩固了在泗水的地位,被人尊為英雄。


    如今風起聲生死不明,幻音坊覆滅,過去被打壓的上清宗又野心勃勃,北號山又找到了機會。


    此時,山頂一處巨大的空地上,白骨森森,瘴氣四溢,黑鴉盤旋,血匯成泊。


    在一片白骨構成的“床鋪”上,鬿雀正在屈身小憩。它的身子很大,此刻即使蜷縮狀也有近六丈。虎爪駭人,口若血盆,羽翼柔順,沐血不濕。


    它的麵前,有三個身影並排而立,白毛大蟲舐爪休神,青色長蚺盤體吐信,黑鎧巨鱷吞肉吐骨。它們是鬿雀手下三位大將,和已經魂飛魄散的獓寬並稱“北號四煞”。


    “二姐!大哥找我們過來什麽事?”黑鱷口吐人言,問向一旁的白虎。青蚺雖不說話,但同樣好奇地看著它。


    “不知道。我還在附近的城鎮買糧,大哥火急火燎地便把我叫迴來了,具體我也不清楚。”


    “買糧……還順利嗎?我和幺妹兩部今年過冬要得可以少一點,鱗蟲多休眠,隻要給小崽子們留夠就好了。”一聽到“糧食”,黑鱷目露愁光,有些不安地問道。


    雖說現在還隻是夏季,北號山妖獸眾多,但卻極其荒涼,不得不提前為今年的嚴冬考慮。像它們這些已經成妖的還好說,目前最大的問題在於眾多尚未成妖剛剛出生的小妖獸上。白虎先前出行去往周邊城鎮,便是為它們準備過冬的糧食去了。


    “沒錯二姐,今年我部下剛出生的小崽子少,可以少要一點。主要是你和三哥的部下,多給它們留些。”


    “勞煩弟弟妹妹費心了。老三那邊吃草的多,我已經從淩於縣、泗陽縣那邊買了足夠的糧草。至於肉食……目前還沒有商定好。”白虎扶額搖頭,一副頭疼的樣子。


    青蚺吐著信子,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實在不行,我們就和那個叫烏什麽的人類合作,裏應外合,進泗水城抓些人類。”


    “不行。現在好不容易有個能進城的機會,我們不能輕舉妄動。烏如許還要幫我們處理好土地的歸屬問題,不能過早地暴露出他與我們的關係。”


    “可我還是覺得,那個人類不可靠。”


    “我知道。所以老三才會去盯著他。”


    “二姐,我從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麽非要買那塊土地呢?那塊土地上能耕種的麵積少得可憐,買了也沒用呀。”黑鱷突然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不好意思地問道。


    “幻音坊的土地是不適合耕種,但它足夠大呀。而且它還包括了城外一大片山林。隻要我們能得到這片土地,一方麵可以將那些建築推倒開荒,進行耕種;另一方麵也可以為那些孩子提供一個相對安全富饒的生活環境。到時候把孩子們都接到那裏去,它們也可以健康地長大。”


    “健康地長大……那真是太好了!去年我那邊發大水,死了近三百個蛋,可心疼死我了。”


    “等拿下那片土地,這樣的情況就可以避免了。而且,我們還可以和人類構建一個相對和平的關係,一直打打殺殺也不好。”


    兩獸連連點頭,以示讚同。聽著白虎的解釋,兩獸不斷遐想,未來更多妖獸可以生活在一個沒有寒冷、沒有饑荒的天堂之中,兩眼放光。


    “三哥怎麽還不迴來?我都快等不及了!”


    “老三迴不來了……”深沉的嗓音響起,三獸齊刷刷迴過頭去,發現鬿雀早已醒來,眼含悲光,看向遠方。


    “嗯?”三獸表示不解,看向鬿雀,卻隻見它嘴巴微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老三它……死了……”猶豫再三後,鬿雀還是說了出來。


    寂靜,近乎死一般的寂靜。風在哀嚎,仿佛一曲悲歌,在四獸耳邊縈繞,揮之不去。名曰複仇的火焰借助風勢,越燃越烈。


    幻想出的樂園,被火焰焚燒殆盡。隻留下一陣灰燼,在狂風的裹挾下,衝向天空。為本就陰沉的天,染上更深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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