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外,跪伏的人數,已經達到兩百多人,有翰林,禦史,國子監生員,還有一些舉子,這裏的動靜,早已是沸沸揚揚的傳入宮中,內閣三位大學士匆匆趕來嗬斥,想要防止事態擴大,這好好的,究竟發生了何事,要鬧到如此地步。


    “王大人,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你這樣,實在有失君臣禮儀,有什麽話,我們可入宮裏去說,跪宮如同逼宮,可是大罪,王大人三思啊。”李東陽道。


    楊廷和若有所思,想著昨日的對話,再看看這些跪伏在午門外的眾臣學子,開始有些理解陛下了,他沒有勸阻,選擇冷眼旁觀,看陛下準備如何處理。


    王瓊不理他們,也不解釋,自顧自得念叨諫言。


    他的身後,跪伏在地的都是一些五品六品七品的清流官員,還有生員舉子。


    三位閣老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要是知道,隻怕也會加入這些人,隻是諫言的內容實在是讓他們心驚,憂心崇崇。


    又過了一會,六部也有人前來圍觀,隻有少部分知道事情的始末,等著看戲了,站在一旁。


    自東麵又一封六百裏加急奏疏,此刻正在路上火速進京,就在南京府督察禦史的彈劾奏章之後,相隔了一天,整個應天府就徹底亂了,焦芳和張忠帶著三千鐵鷹衛加上州府的衛所也不過兩萬,要前途這麽多的百姓,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老天仿佛都站在朱厚照這一邊,天搖地動的天災先兆大麵積的出現了,首先是大地輕微的震顫,後來蛇蟲鼠蟻,到處亂竄,牲畜哀鴻,魚腹朝天死於河麵,這個時候,焦芳乘此機會,整個應天府下轄的州府,全部人心打亂,這次不用焦芳和張忠帶著軍卒強行驅趕了,都朝著安全的州府遷移,直恐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本來是天怒人怨的事情,焦芳和張忠就立刻成了救人於水火的活菩薩,南京六部準備彈劾焦芳和張忠肆無忌憚的奏章,都還沒有出城呢,趕緊又追了迴來,改寫一份請求朝廷救災和為焦芳二人請功的奏章。


    開玩笑,明眼人都開的出來,焦芳二人是為什麽而來,又是奉了誰的命令行事,要是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他們就是替罪羊,現在天災發生了,也辛虧了二人,才致使這百萬之眾的七城百姓得意生存,這是何等的大功勞啊,現在不趕緊湊上去,占一點功勞,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南京督察院左右都禦史,可能是最後悔的人吧,他們得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上奏彈劾焦芳二人,現在看來,真是愚不可及的行為,他們甚至能想到,陛下要是見到他們的奏折,會是何等的不屑惱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要是因為他們的奏折上去,而引起京城朝野的軒然大波,那真是從此以後仕途黑暗,真要被陛下“簡在帝心”了,此心非彼心,前者是天子喜,後者是天子怒啊。


    六百裏加急的奏報進京,換馬不換人,連夜入京,一路走管道狂奔,幸好最近沒有大雨,按照腳程,次日清晨就可到達。


    皇宮,內城。


    一隊五百人的禁軍拿刀執戟的從內城方向整齊走來,麵無表情,步履穩健,手中的刀戟寒光閃耀,充滿了殺氣,他們是天子親軍,護衛宮城,眼中不會有外人,管你什麽大臣名仕,在他們眼中,隻會有危險的,和不危險的,殺或者不殺,都是天子一句話。


    當午門外的所有人看到這些禁軍後,頓時一驚,這不對啊,怎麽來的是禁軍,不是陛下的禦攆。


    隻聽。


    “圍起來。”


    高覽冷默的下令。


    一些不明所以的生員,還以為得逞,自鳴得意,不知天子已經怒火中燒,欲要操刀了殺人了。


    六部之中,有一位穿著褐色袍服的年輕人,他就是曲阜來的大公子,生員和舉子都是他煽動的,為得就是給當今天子一個下馬威,讓天子想起,在曲阜,還有一個千古傳家的孔府存在。


    果真肆無忌憚到極點啊,一點不順心,就要生事,想想洪武皇帝何等的殺戮乖厲性子,一言不合就要掉腦袋,大臣上朝都要先安頓好家中後事,才視死如歸的上朝,可是就是那樣的一個皇帝,都對儒家妥協了。


    你能想象他們被寵成何等模樣了。


    左右天下讀書人,把持言論,在某些領域,皇帝的聖旨,都沒有他們一句話管用。


    大公子冷眼看著這一切,眼睛盯著皇宮,今日不是入宮覲見的日子,所以他準備看看好戲,明兒個覲見天子的時候,也好讓天子看看他們的威信。


    這果然是一個極會作死的作死小能手啊。


    禁軍的兵刃直指跪伏在地的眾人,高覽冷冷的道;“陛下有旨,給你們一刻鍾,立刻離開,否則以抗旨不遵,逼宮聖上罪名,殺無赦。”


    嘩~。


    群臣喧沸嘩然,聖上還真是果決,楊廷和更是心中一驚,一個詞匯出現在他的心中,殺伐果斷。


    劉李謝三位閣老聞言大驚失色,劉健不能不說話了,開口求情道;“高統領,還請暫緩行事,老夫這就進宮麵見陛下,請高統領務必等老夫請來聖旨。”


    劉健招唿一聲,領著六部三品以上的官員急匆匆就要入宮,事情果然鬧大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瓊喊住劉健:“劉公且慢,下官這裏有一份來自南京督察院的奏折,懇請諸位大人一同帶進宮,麵呈陛下聖裁。”


    劉健迴身,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歎道;“王大人,你何至如此。”劉健有些替他惋惜。


    王瓊卻笑了笑,看看圍在身邊的禁軍軍卒;“我非為自己,而是為了南京七城百姓請命,雖死無悔。”


    話倒是冠冕堂皇,是不是,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劉健不明白,他這麽做與南京府七城百姓何幹,可是又一下子好似想起了什麽,腦袋一個嗡鳴,不會是哪件事情吧?


    劉健接過奏折,領著諸位大人轉身入宮,途中打開奏折隻是看了一眼,頓時,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一口氣悶在胸口差點緩不過來,眼睛一黑,身體晃了晃,強自穩住了,胸膛起伏不定。


    “焦芳濫用職權,內侍太監張忠動用三千軍卒,以朝廷臨時征調為名,轄製衛所,驅趕南京府下轄七城百姓遷徒,不從者以莫須有罪名綁縛入罪,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百姓苦告無門,身陷水深火熱······。”


    一篇奏疏,上麵盡是寫的二人罪狀,毆打百姓,恐嚇百姓,強迫百姓遷徒州府,造成州府人滿為患,百業蕭條,上百萬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慘不忍睹,連劉健看了都氣的想要殺了焦芳和張忠。


    想到二人,尤其是張忠,這個跟在朱厚照身邊形影不離的白淨公公,好像是有好多時日不見了,原來是去了南京府,陛下最後還是因為欽天監的一句批語,行此荒唐事,劉健看完奏折,揚天長歎;“先帝啊。”老淚縱橫落下。


    謝遷和李東陽不知道劉公為何作悲鳴,謝遷性子急,一把奪過奏折,掃了一眼,淚水就不爭氣的落下了,聲色淒厲的喝道:“二賊該死啊。”


    李東陽接過奏折,心中駭然,果然還是出大事了,這是要激起民變,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啊,胸膛起伏的他,也被朱厚照胡作非為,不納忠言的態度,給激怒了,往日的鎮靜也不在了。


    “去見皇上。”他沉聲的道。


    身後追隨的一般大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把三位閣老氣成了這樣,要出大事,這是所有人的心聲,進宮,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一種大臣相互看了看,都在心中暗自後悔,前來看戲,現在不來也來了,隻好硬著頭皮進宮麵聖了,早知道就不來了。


    午門外,王瓊等頂著烈日跪伏在地,每個人,都好像擁有者無窮的鬥誌一樣,氣勢高昂,眼神堅毅,尤其是國子監的那些生員,還有一些舉子,人雲亦雲,不知所謂,還自以為為民請命。


    雖然每個人所代表的立場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目的,那就是逼宮,讓皇帝服軟,國子監是為王瓊所言之事鳴不平,恩科敗北的舉子是為科舉出題不公而來,八股取仕這是朝廷祖製,所以他們不服,加上有心人一煽動,就深以為然,決心鬧一鬧。


    翰林院,禦史清流們,那完全就是為了所謂的清名直名了,隻要人數多,難道陛下能把他們怎麽樣,最多廷杖一頓,廷杖好啊,廷杖了就名望到手了,從此就是真正的博了一個好名望,被人稱頌。


    各懷鬼胎,至於王瓊,也許他真的是一心為民請命,還是為了那題經筵廷杖之辱,也許後者居多吧,也不管不顧的想要陛下服軟認錯,絲毫不知道他這樣會給朝廷帶來怎樣的後果,迂腐傲慢無恥至極,枉費了後世記載的忠直敢言,不畏強權的氣節臣子形象了。


    朱厚照在養心殿看著奏章,其實,是得到稟告,劉李謝三位閣老在殿外廣場上悲乎先帝,所以,他本來在享受著劉瑾鬆來的果盤,現在卻趕緊匆匆藏起了果盤,命劉瑾取來一大堆奏折,妝模作樣的批閱,眼睛不時瞟向殿外。


    腳步聲傳來,劉健有些氣的顫抖的聲音也傳來了。


    “老臣華蓋殿大學士,太子太師,兼吏部尚書,劉健,請覲皇上。”劉健激憤的聲音想起,以他的資格,自稱一聲老臣即可,何須如何嚴肅的介紹自己,看來是真的氣憤不過,大有要批龍鱗的意思。


    “老臣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謝遷,請覲皇上。”


    “老臣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傅,戶部尚書,李東陽,請覲皇上。”


    朱厚照一陣腦殼疼,牙疼,胃疼,心肝脾肺腎都疼,這還不夠,六部尚書侍郎既然也來了一群。


    “臣等請覲皇上。”


    好呀,全來了齊了,朱厚照頭都大了。


    他看了一眼劉瑾,想讓這個狗東西給出個主意,要是午門外的一般人還好,這些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啊,還都忠心耿耿,你發脾氣詰難申飭他們吧,隻會讓事情更糟心,他們會哭的你腦殼爆炸,不理會更糟,你就等著被人噴死吧!


    劉瑾也有些為難了,要是原本的曆史,這個家夥一定仗著朱厚照撐腰,想方設法的弄死這些人,可是現在他不會了,所以也無計可施了,隻能靠陛下自己了,他迴應一個低頭俯身的形象,沉默以對,表示沒有辦法可想。


    朱厚照無語了,算了,還是見見再說吧。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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