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南京,深秋,月圓之夜。


    雨花巷“恆通祥當鋪”後堂,一張暗紅斑駁的八仙桌擺在屋子中央,四名形貌各異的男子正圍坐在一起竊竊私語,神色都十分凝重,顯然談論的事情非同小可。


    “今天是中元節,也叫鬼節,恐怕也是我們小組的最後一次支部會議了........”


    說話的人一副當鋪掌櫃打扮,麵容沉穩,雖然隻有四十餘歲,鬢邊卻已多了幾絲白發,他一邊低頭“啪啪啪”撥打著桌麵上的算盤,一邊用餘光掃視著屋子裏的其餘三人。


    “為什麽?老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皺著眉頭問道,其餘兩人也用狐疑的目光看著被稱作“老宋”的掌櫃。


    老宋搖搖頭,歎了口氣,再次掃視了自己的三名屬下一眼,這才低聲道:


    “因為,我們四個人中間,出了一個叛徒.......”


    此言一出,猶如石破天驚,其餘三人神色瞬間都是一變,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屋子裏的氣氛頓時詭譎起來。


    “叛徒?誰是叛徒?!”


    終於,坐在掌櫃側麵的一名夥計打扮的年輕男子耐不住性子,滿臉激憤的站起身,同時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除掌櫃外的兩人。


    “坐下,別著急。”宋掌櫃單掌虛壓,那名夥計恨恨的坐了下去,宋掌櫃則抬起頭,同樣把目光投向了其餘兩個人。


    剩下的兩個人中,一個是最早開口的那三十多歲男子,此時頭也不抬,正眉頭緊皺的思索著什麽。另一個則是個學生打扮的年輕人,此人容貌清秀,神情也算鎮定,但一雙眉眼卻偶有精光外露,還不自覺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他這副神情落在夥計眼裏,自然大為可疑,那夥計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質問道:


    “譚飛,你說,是不是你?!”


    八仙桌一陣亂晃,被稱作譚飛的年輕人身子猛的一抖,抬起頭,雙眼一道冷芒一閃而過,死瞪著對方的眼睛,厲聲道:“你說什麽?!你說誰是叛徒?!”


    被譚飛這麽一瞪一吼,夥計不由得氣勢為之一滯,他掃了旁邊不動聲色的掌櫃一眼,穩了穩心神,冷笑開口道:


    “剛剛開會的時候你就一直心神不定,剛才掌櫃說我們之間有叛徒,你當時是什麽表情?八成是想逃跑吧?這些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這時候否認還有什麽用?”接著又把目光投向掌櫃,輕聲問:“掌櫃,您說是吧?”


    “是誰我也不知道.......”宋掌櫃搖了搖頭,繼續慢條斯理的撥弄著手裏的算盤珠子,那“咯拉咯拉”的聲音攪得大家一陣心慌,宋掌櫃抬起頭,望了望窗外的月亮,頓了許久後才沉沉開口:


    “我隻知道,今天我們四個,誰都出不去了。”


    ..........


    當鋪外隱蔽的角落,一名身穿土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正死死的盯著後堂的燈光,他的周圍,則有數名身材挺拔的精悍男子肅立一旁,其中一人低下頭,恭敬的問道:


    “站長,是否出了什麽異常?”


    “當然出了異常!”中山裝男子宛如刀削斧鑿的臉上滿是凝重,“按道理,‘蟹’早就該出來了,可這都一個多鍾頭了,怎麽裏麵還沒有動靜?”


    “會不會是‘蟹’暴露了?要不,派個人摸過去看看?”屬下的臉色有點焦急。


    “別,”中年中山裝男子搖了搖手,“‘蟹’很有經驗,如果真的出了問題,他不會一點動靜都發不出來,我們還是再等等........”


    “再說,如果抓不到活口,衝進去也沒意義。”


    中年男子補充了一句。


    .........


    “我的腳下踩著一顆拔了銷的手雷,所以,誰都別動。”


    屋子裏,宋掌櫃仍然在慢條斯理的撥動著桌上的算盤,而剩下的三個人,額頭都有汗水滾滾落下。


    “我在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宋掌櫃繼續開口,看了夥計打扮的年輕人一眼,“小劉8歲就跟著我了,我不相信你會出賣我。”


    夥計打扮的小劉重重的點了點頭。


    接著宋掌櫃又把目光投向了三十餘歲的中年人,“龔武,你是大革命時期的老地下了,怎麽也不應該是你啊!”


    中年人龔武苦笑搖頭。


    “那麽,小譚,是你了?”宋掌櫃掉轉頭,目光平靜的看著譚飛的眼睛。


    “不,不是我。”譚飛眼裏露出疑惑的神色,但神色卻依然冷靜。


    “那你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宋掌櫃的表情嚴厲起來,“今天下午你來當鋪,喝了一杯茶之後就暈倒在地,醒來後就神不守舍,剛才開會的時候也一問三不知,說說吧,你到底出了什麽狀況?”


    “我出了什麽狀況?”譚飛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與剛才的霸道判若兩人。


    “裝傻是吧?!”被稱作小劉的夥計狠狠的瞪住了譚飛。


    “等等,您說我是喝了一杯茶之後暈倒在地的,”譚飛字斟句酌,“那麽,如果我是叛徒,執行任務的時候,提前暈倒有什麽意義?”


    事實上,作為一名21世紀的緝毒警察,直到下午的時候,他還在雲南邊防執行臥底任務,可惜的是,一時不慎,被毒販發現,危機之下隻能引爆手雷與毒販同歸於盡,這才來到了這個世界。


    譚飛,就是他現在的身份,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他是被軍統南京站站長鄭建忠安排,潛伏在恆通祥當鋪的一名軍統間諜,代號為“蟹”,其目的在於利用抗戰後大批知識青年奔赴延安的機會,伺機潛入延安獲取我黨機密。


    隻是,原主似乎同樣不夠謹慎,不知道在哪裏露出了馬腳,遭到了地下黨的懷疑。


    絕不能重蹈覆轍,譚飛在警醒自己。


    麵對宋掌櫃的質疑,譚飛暫時隻能用強硬的態度迴擊,至少先穩住老宋——自己可不想剛剛被光榮彈炸死,接著就又被手雷炸死,至少,這迴也要死得有新意一些。


    譚飛的反問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一個正要計劃行動的“叛徒”,確實沒必要在行動前製造一些容易弄巧成拙的小風波,相反,保持不引人注意才是上策。夥計小劉愣了一愣,接著開口道:“誰知道你搞什麽鬼?再說了,你三個月前才剛加入組織,這才多久我們就出了事,不是你是誰?”


    宋掌櫃擺了擺手,阻止了小劉繼續說下去,看了譚飛一眼,開口道:


    “確實沒什麽必要”,宋掌櫃的聲音依然慢條斯理,似乎情況並沒有他說的那麽緊急,“但是,如果那杯茶裏麵有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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