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覺睡了至少有五個小時。雖然沒有補足前一夜通宵缺失的份額,但是也足夠恢複大部分精力了。等到醒過來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周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味。他仔細嗅了嗅,有點像是橄欖,又有點像月桂。他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聞到過,但是應該是在他睡前就縈繞在這周圍的。


    他翻個身坐了起來,被好整以暇坐在床邊上的艾利塔嚇了一跳。“你在自己的床上睡的倒是很踏實嘛。”她側著身對瑞恩說道。


    “我以為你已經迴去了呢。”瑞恩抓起搭在床邊的馬甲套在身上。他注意到艾利塔的袖口有些潮濕,甚至還散發著一點寒氣。“你這是出門了一趟又迴來了?”


    “畢竟是新年的第一天,雖然昨天沒有在舅舅家過夜,於情於理還是應該拜訪一下的。”


    “哦,是生日那天坐在我對麵的一家呀。這麽短的時間,隻夠你在那裏稍微坐一小會的吧。他們沒有邀請你留下吃完飯嗎?”


    艾利塔隻是笑了一下,沒有正麵迴答瑞恩的問題。“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我迴來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今天店裏仍然一個打算投宿的客人都沒有。所以我隻能又帶了一點材料,交給你了?”


    艾利塔這樣說著在瑞恩前麵走出了房間門,隻留給他一道背影。瑞恩緊跟著她到了餐廳裏去,窗外的天色在他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完全黑透了。瑞恩瞄了一眼角落裏的鍾,果不其然已經過了五點半。


    “那今天下半天的記錄照例……”瑞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艾利塔打斷了。


    “當然沒問題。”


    還好,因為今天沒有新年宴會的名義,菜式的要求也低了很多,盡管瑞恩開始上手比前一天晚了快一小時,兩人總算在差不多的時間吃上了晚餐。


    “所以你這些天都打算留在這裏嗎?”瑞恩咽下了口中的牛肉遲疑地問。


    “你總不能讓我這個時候去找伊凡娜投宿說自己被‘人’趕出去了吧?”艾利塔裝作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說。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讓你白白留宿這麽多天總覺得我有點虧呢。要知道我開火燒飯的機會可是很寶貴的。”瑞恩若有所思地說,“所以嘛——”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到艾利塔睜大了眼睛,他不確定那是不是驚訝的表情,“得按照之前的安排幫我分掉一點實驗計劃。”


    “嘁。”艾利塔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顯得有些失望的樣子。“既然這樣,你還是趁早想辦法給我準備一間房間吧,我可不希望你每天都頂著這樣的黑眼圈。”


    幸好今天誰都沒有再提出開一瓶酒來一次長談。因此晚餐結束後剩餘的時間還相當充裕。瑞恩在一樓挑了一間空著的房間,這裏之前存放過一些土豆和紅薯。因此他一打開門,就撲麵而來一股泥土的腥味兒。為了讓這房間達到能住人的標準,他們倆來來迴迴打掃了四五遍,確定每個角落都再有泥土殘留在地板上,然後又顧不上外頭的嚴寒,在冰冷的雨夜開了一個小時的窗換走裏麵汙濁的空氣。隻是床鋪和家具一時半會卻準備不好了。


    雖然說這個時代大部分的農民或是稍貧苦一些的工人家中都不可能會有木質的四腳床,能有木板甚至是幹草堆成的“床鋪”就能入睡了。但是這間房間未來的主人顯然不屬於這一行列。盡管瑞恩從來沒有見識她的房間,但是從旅店客房的布置來看她自己的生活條件絕對不會差到哪去。


    “要麽我先臨時用板條箱在這裏搭一張小床出來,你還照昨天一樣睡在(我的)房間裏。我就在這裏先將就一下好了。”


    “那有什麽意義?”艾利塔不解地問,“是為了讓你夜裏能睡個安穩覺我才提出這個要求的。如果讓你睡在這粗糙的板條箱上和餐桌上有什麽分別。”


    “還好吧,”瑞恩不假思索地說,“昨天那隻是個特殊的例外情況而已。我今天應該是不會再失眠了。”


    “你又想到過去了?”艾利塔一聽說瑞恩失眠,擔憂地問。


    “沒有。”瑞恩簡短地迴答。實際上他想到的是她穿著那件黃色抹胸連衣裙熠熠生輝的樣子。


    “還是你迴去自己的房間吧。我看你下午睡的還挺舒服的。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嬌貴。”


    瑞恩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提起了今晚被討論過好幾次的話題,“你說你為什麽不能像之前那樣到了點就自己迴到店裏去呢?”在艾利塔來得及再一次反駁他之前,他就自顧自地把話接了下去,“不過,既然決定要留在這裏,你說我怎麽可能忍心讓親愛的合夥人小姐睡在這種地方。”


    艾利塔察覺到瑞恩的用詞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她忍著笑出來的衝動,板著臉故作正經地提了個十分離譜的建議。


    當然,起初她自己都不覺得這個意見會真的被采納。然而在經過了互不讓步的十分鍾之後,卻似乎成為了唯一的選項。


    最終,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兩人麵對麵躺在同一張床上的局麵。幸好,因為有多餘的被子,才讓兩人之間稍微有點東西隔開。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一整個新年假期,直到新年的第五天,木匠們終於從短暫的休息中迴來,開始接受訂單才宣告結束。


    當亞曆克斯在第七天的早上從他悠長的假期迴到實驗室的時候,立刻就發現這裏的氛圍發生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比如明明是早上,一樓的餐廳裏卻彌漫著一股食物的香氣——通常隻有他的前雇主到訪的日子才會出現在晚餐時分。


    因此當他在二樓的實驗室裏看到另一個忙碌著的身影的時候沒有感到任何意外。甚至是如釋重負似的唿了口氣。


    “瑞恩先生,艾利塔小姐。我迴來了。”他在實驗室門口打了聲招唿。宣告了這個進展神速的新年假期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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